第7章 他怎么配自己决定自己的生命
“我走在生活的道路上，胸口撞进了刀口。我咬牙坚持着继续向前走，我相信不管谁的生活都总会有甜。”韩道的眼睛里的光芒逐渐暗淡：
“直到我看到了刀柄，它被握在名叫‘命运’的东西手里，那里也是路的尽头。”
花落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神里略带着一点点不知所措
但是花落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至少应该说点什么。
花落站起身来，走到韩道面前，蹲下身子，抬起一只手紧紧地抓住韩道的一边肩膀。
“我原以为我一直活在光明中，但你的出现让我发现了我生活的场所有多么昏暗。我用了极短的时间就愿意相信你的判断，因为我相信一定会有、我也一定能找到真正的光。”
花落的话说出口以后，韩道的眼睛慢慢地恢复了一些神采。
花落不敢让自己的动作、表情甚至是眼神发出一丁点的变化。
花落看过了韩道的档案，有关他的一切，包括韩道自己一个人去找心理医生的事情。
那份档案里，韩道说的话和医生说的话，都精确到了每一句的语气应该用到的标点符号。
韩道才是一直都活在黑白世界里面的人，这并不是因为他周围的环境一直都是黑暗的，而是因为他长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是韩道没有崩溃、也没有损害别人或者社会。
花落说的话其实是在阐述韩道的精神世界，韩道目之所及的地方全部都是昏暗无比的，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相信光的存在。
如果有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千万间广厦，韩道必然心甘情愿的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花落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一直以来认为的正能量都是片面的。真正的正能量应该类似于韩道，他从不掩饰阴影的存在，但他始终相信太阳是会升起的，或许不在今天，或许不在明天，但总是会升起的。
但这却让花落更加小心翼翼，她害怕这样一个拥有道德准则的不文明人会真的黯淡下去。
“我没有那么脆弱。”
韩道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轻声说。
花落松了一口气。
手机铃声响起，韩道拿起孔阿姨的手机，接起了电话。
他根本不需要看也知道是谁打过来的，虽然比他预想的时间早了好几天。
当然，如果这个电话没有打过来，他已经准备好要请求花落找人去抓他了。
“妈，你怎么回事？你报名课程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想学一学、玩一玩我不反对你，但是你不能往这上面投钱啊！
你知道每年因为这种合法诈骗出事儿的老太太有多少吗？
以前还没有什么短视频平台的时候，光是在传统视频平台以及聊天软件上就有这些类似的课程了，他们也确实掌握着很广的知识面，国学、佛学、道学、商学等等，他们在这些方面比你们这种完全不懂的人更懂一点点，也只不过是多一点点。
他们本身就只是去学了一部分皮毛，用来把自己包装成专业的样子，明白的人根本不屑于看他们，不明白的人却反而觉得他们很高深。
但是不明白的人毕竟多一些，有很多有一些闲钱的人愿意买他们的课排解空虚、或者消磨时间。
但还有一部分人，他们没有基本的道德观念，他们从各种渠道了解到了这种课程，那些课程销售们承诺这部分人，可以带他们赚钱。
所以这些一门心思想要搞钱的人就投钱加入了，拿着这些课程销售们发的视频或者文章拉新人，他们就拿提成。
这些拿提成的人是没有满足的，他们每卖出去一套，只需要给源头交一两千块钱，但是他们可以卖到五千，可以卖到两万，甚至运气好可以卖上十万！”
韩道安静地听着丁学义气急败坏的长篇大论，韩道确信，如果丁学义说的这些话让孔阿姨来听，孔阿姨绝对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最多也就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因为自己买课生气了。
丁学义仍然在电话那头嚷嚷着：
“但是这样也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
他们给课程分套餐，原价一两千的课程他们能分成十几套课往外卖。
第一套课他可以很便宜，说不准一两百就愿意卖，但是第二套就能涨到五千，第三套就能涨到两万，越来越贵，越来越离谱！
他们根本不需要留住所有人，一百个人里只要有一个继续买下去，他们就能几百倍、几千倍的赚钱！
而且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退费渠道，那些头脑发热的人，他们一时冲动花进去了钱，最后等到冲动过去以后，却根本就要不回来啦！
你怎么能这么傻呀？
还好你儿子——我比较有本事，我帮你找他们退费，你等我电话，完事你就”
丁学义的话突然卡住了，他听到电话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笑声。
笑声起初很轻，慢慢的越来越大。
韩道耷拉着嘴角，身体颤抖着，嘴巴一张一合，笑得眼泪都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板上。
“你你是谁？我妈呢？”
丁学义的声音又在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丁学义，你可真刑啊。你对你的工作确实了解的很到位，说的也头头是道的。”韩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没有一丁点颤抖：
“你肯定赚了很多钱吧？都是红彤彤的，很好看的大面额票子吧？你的日子很有判头，对不对？”
“你到底是谁？你在说什么东西？你赶紧把手机还给我妈，不然我可就报警了！”
丁学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有威慑力。
“报你个狗坤儿的那个罗圈驴子屁，赶紧给老子滚回来，来”韩道更努力的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一点颤抖，稍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出最后几个字：
“来看你老娘最后一眼。”
只能是看最后一眼了，丁学义根本没给自己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
“你什么意思？我妈怎么了？”
“赶紧滚回来，你老娘已经死了。”
韩道听到电话那头发出手机坠落的响声，随后手机里传出来的只有忙音。
花落把韩道仍然举在耳朵上的手机拿下来，放在茶几上，这个手机应该是不会再用得到了。
花落手里拿着能量球，在韩道耳旁轻柔地说了个地址，明珠市的一个地址。
“去吧，带那个狗东西回来。把他当成你今天早上准备拉出来的屎，一并带回来。”
花落的话音刚刚落下，韩道已经消失在原地了。
韩道刚消失，韩道已经又出现在孔阿姨的客厅里面了。
他旁边还跪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在韩道抓住那个男人的胳膊前，他面前是一副香艳无比的画面，一整排盖着红彤彤纸钞被子的白花花的肚皮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
但是在韩道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看到这些“干净”的肉。
那个男人没有站起来，他一直跪着，用膝盖带着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挪动到孔阿姨的尸体前。
虽然孔阿姨已经不再是人型，但丁学义倒还能认得出来，这就是他的老母亲，用尽生命中的一切温柔和爱养育他十数年的母亲。
原本地板上那一滩韩道留下的水渍旁边多出来了几滴，但却显得跟没有一样。
花落走到韩道面前，拉着他走到了角落，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韩道的右手手臂，仍然是轻柔地说着：
“咱们创世神明研究办有资格直接收容囚犯，我们把他关到顶楼去吧？”
韩道面无表情，他的余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丁学义旁边的孔阿姨，又把视线转了回来，中间根本没有在那个跪在孔阿姨身旁的男人身上停留哪怕一毫秒。
他看着花落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走出孔阿姨家，轻轻掩上门。
这不是为了里面那个活着的人，而是为了里面那个曾经活过的人。
她终于有机会跟儿子好好地待在一起一小会儿了。
韩道站在楼梯口，虽然花落仍然紧紧地扶着他，但他还是跪倒在了地上，剧烈地喘息起来。
他明明前天晚上才觉醒了灵体技能，怎么可能有足够的精神力让他穿行八百多公里的来回？
韩道在剧烈的喘息中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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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前是一张人脸，那张精致的脸上，一双清澈眼睛里带着些许的担忧。
“你终于醒啦！”担忧的眼神瞬间融化，换上了绝对的、纯粹的喜悦之色。
花落用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韩道的右手，而韩道的左手上插着针头，连接着营养液的袋子。
“我睡了多久了？”
韩道的声音有点嘶哑，即便有营养液给他补充能量和水分，也没办法让他的嗓子保持湿润。
“三天。”花落忙松开韩道的手，边跑去给他倒水边回答道。
“这么久？我妈有给我打电话吗？”
“嗯，我跟阿姨说你在参加学会的封闭式训练，暂时还不能玩手机，等发下来的时候你肯定会联系她的。”
韩道一口一口地喝完了花落手中杯子里的水，而后清了清嗓子问道：“我现在的声音听起来什么样？”
“还有一点哑，但是状态不错。”
韩道点点头，接过花落放下杯子后递过来的手机，给韩母拨过去电话：
“妈，嗯嗯对，训练完了，都挺好的。哈哈，没事妈，这里的战友们都挺照顾新人的，就是每天都要扯着嗓子喊，还要大声唱军歌，过两天就不哑啦！”
说了好一会儿，韩道放下了手机，又抬头看向花落，问了一句：“那个玩意，已经关起来了吗？”
“他已经死了。”花落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死了？怎么死的？”
“那天你昏过去以后，我找人来把你接到这个特护病房里来，等我准备回孔阿姨家的时候，他已经跳楼了。”
韩道脸色阴沉，上牙和下牙轻微碰撞着，过了好久才咬住牙挤出一句话来：
“他怎么配，自己决定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