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初见周老爷子
钱一周是丁宝永的老部下，为人正直，初入公司的时候，到处跟人干仗，开展工作步履维艰，幸好有丁宝永的庇护，这才坚持下来。
当然，丁宝永的庇护是一方面，关键还是内因，屡屡碰壁的钱一周，渐渐也学会了变通，变归变，通归通，艮起来还是很艮，原则性和边界感非常强！
丁宝永一直认为，这是一个工程项目人应有的基本素质，所以，他一直很器重钱一周。
两天后，童云开开车，钱一周坐在副驾驶，丁宝永坐在后座，三人赶往正阳设计院。
产品线改造升级，工程技术部提供具体改造方案，详细工程设计，依旧委托设计院进行，工程技术部人手紧缺是一方面，关键是没有设计资质。
正阳设计院，跟昊光设计院签署了框架协议，多年来一直负责昊光集团的项目改造、变更设计、资质计算等服务。
这一次，因为改造内容比较多，涉及金额较大，虽然不用单独招标，但是需要单独拟定一份设计合同。
“丁部，全厂设计合同，正阳入围了吗？”钱一周扭头看着丁宝永，问道。
“还入围？人家都没投标！”丁宝永笑着说道。
钱一周不由有些惊讶。
“周总你又不是不了解，多佛系的一个老头儿，对他来讲，拓展业务，永远不是第一要务！有多大胃端多大碗，人家就是一个中小型设计院，满打满算六七十号人，这么重的设计任务，已经超出能力范畴，这是周总的原话！”
“不光佛系，还是一个菩萨呢，说真的，接触过这么多的设计院，这是我见过的最有温情的单位！你能感觉到，它里面的每一个人，状态都非常松弛，不争不抢，不喊不叫，不急不躁，在甲方面前从不点头哈腰，永远都是在按部就班安安稳稳的做设计！这一切，都离不开周总的人性化管理！”钱一周感慨道。
“为啥能按部就班安安稳稳？还不是因为周老头儿挑三拣四？弄虚作假从来不干，违规设计从来不接！除了那些大院，你见过哪个设计院这么有底气？”丁宝永说道。
“唉，现在的设计院，别说什么底气不底气了，简直是毫无底线！在大院里待个两三年，刚摸清套路，就敢出来单干，随便挂靠个资质，只要钱到位，什么活都敢接，什么章都敢盖！”钱一周叹气道。
这几年，随着化工行业的兴盛，对设计资质的审查摆上桌面，各类小设计院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如钱一周所说，基本上全是挂靠的资质，三五个人，租几间房，牌子一挂，就出去趴活儿！
实事求是的讲，虽然没有详细统计，但是对绝大数化工企业来讲，所谓的正规设计，就是手续需要，新建一个厂，新建一个车间，没有正规设计，审批是通不过的。
审批通过之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想怎么干怎么干！车间建完以后，投产前审查验收，肯定有与图纸设计不符的地方，只要别太明显，还能认出大体模样！甲方打点到位，验收人员走走过场，这事儿就过去了！
但是，运行一段时间后，你再来看看，真就是爹妈都认不出来了！
拿着所谓的设计图纸，你根本不知道你在看的这套装置跟手里的这套图纸有鸡毛关系！
新产品投产，这里不合适那里不合适，都很正常，改造是必须且必要的！
但是，改造也要走正规设计流程！
非常非常非常正规的企业，会严格走设计变更，该找设计院找设计院，该出图出图，基本上还是能做到正规设计、按图施工！
规上企业，也会找设计院，但是更多只是形式，等图纸出来，有可能早就改完了，甚至中间运行后不合适又改了好几遍！
至于一般企业，找什么设计院？先改着！卖产品挣钱再说！等哪天真查到，该塞钱塞钱！耽误一天产能，少挣十几几十万！塞个红包，最大能多大？！
所以，问题的关键来了，为什么不走正规设计，为什么不遵循三同时原则呢？
因为市场不等人！
新产品，大多市场比较好，你上别人也上，一块儿打市场，枪响了，你没子弹了，那怎么行？
老板不给你时间！领导不给你机会！
今天投料试车，明天出来产品，后天就要发客户！
试运行的时候出问题了，需要改造，马上改！
能今天晚上十二点改完的，你不要给我等到明天早上八点！
你说有这样那样的实际困难和风险，确实改不了！
好！你下来！
你改不了，有人能改！
资本，就是这么残酷！
能稳如泰山的企业，一般都是占据垄断地位的巨无霸，说白了，产品定价都是人家说了算！在乎狗屁市场反馈！
规模越小的企业，越是恶性循环，全程就是一个抢抢抢！一边玩着擦边球一边各种违规！玩转了，挣的盆满钵满，玩砸了，就被一个浪头拍在沙滩上！
有市场，就有需求，化工行业的火爆，自然而然催生了一大批类似的小设计院！
这类设计院，说白了，卖的就是那个章！
你敢要，我就敢给你盖！
出事儿了，逮住了，我认！
富贵险中求，就是这么简单！
一来二去，良莠不齐，已经描述不了这个行业的混乱现状，用垃圾遍地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不服不行，中国聪明人太多了，闻到味儿就蜂拥而上！任何一个行业，都会经历这么一个无序膨胀再到国家重拳出击最后一地鸡毛的过程！”
“不过，真正的聪明人，永远是最早入场，然后在最鼎盛的时候退场，寻找下一个风口~~”丁宝永笑着说道。
“那周总算不算聪明人？”钱一周问道。
“你觉得呢？周总一退，设计院还在吗？”丁宝永笑着反问道。
钱一周摇头叹息。
童云开一边专心开车，一边听的津津有味，没想到丁宝永突然探头问道：“云开，你知道我们说的周总是哪个吧？”
“不知道啊，哪个？”童云开有些懵懵的问道。
“你女朋友的姥爷！”丁宝永说道。
童云开一愣，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完了，又卷进来一个！”
“带你来，就是砍价的，怎么也算是一家人，一会儿好好表现！”丁宝永开玩笑道。
正阳设计院在云州市开发区，一栋独院儿的三层小楼。
“当年图便宜，特意跑城外找了这么一个犄角旮旯，谁能想到，区区十几年竟然发展成这样呢！别的不说，光这片地皮，光这栋小楼，价值就翻了几十倍不止！”
都是老熟人了，没人出来迎接，丁宝永和钱一周有说有笑，轻车熟路的往里走，直接来到院长办公室。
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请进！”
丁宝永推门而入。
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面容清癯的老人，抬头看了看，笑呵呵的站起身，说道：“来的倒挺快！”
“本来就不远，几脚油门的事儿~~”丁宝永笑着说道。
“坐吧！”老人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指了指沙发说道，说话间，他还特意看了童云开一眼。
没别的意思，就是第一次见，有些好奇，少白头，毕竟不多见。
“周总，我介绍一下，新来的员工，童云开！”丁宝永指了指毕恭毕敬坐在下首的童云开，笑着对周正阳说道。
周正阳一愣：“童云开？”
“对！就是您想的那个童云开！”丁宝永笑的很欢快，多少有些鸡贼。
接触越多，越感觉外表严肃的丁宝永，其实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当然，他这有趣的一面，只在少数人面前展现。
周正阳老爷子，是他最敬佩的人之一，这么多年亦师亦友，又有生意上的合作，颇有点儿忘年交的味道。
周正阳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打量着童云开，年后一直想见这孩子一面，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儿耽搁了，怎么也没想到，就这样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碰面了！
童云开站起身，恭恭敬敬道：“周总，您好！”
老爷子这才缓过神来，连忙伸手招呼道：“你好你好，坐！坐！”
坐是坐下了，老爷子显然还有点儿魂不守舍，一会儿瞅瞅童云开，一会儿搓搓手指头，想聊点儿开场白，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周总，要不要先认个亲？”丁宝永笑着说道。
老爷子伸手指着丁宝永，没好气道：“你呀你！在别人面前人模狗样，到我这儿就跟个孙猴子一样！”
“哈哈！我就是高兴！”丁宝永哈哈大笑：“我这一直想跟您攀个亲戚呢，就是年纪差太大，都快放弃幻想了，没想到在这儿攀上了！”
“什么意思？”老爷子一脸疑惑的问道。
“这是侄子，喊我叔！”丁宝永指了指童云开，得意道。
不光老爷子大感惊讶，就连钱一周也有些目瞪口呆，说实话，真没想到会是这层关系！
这俩人，藏的都够深啊，这么长时间，所有人愣是一点儿眉目都没看出来！
“怎么论的？”老爷子问道，一个姓丁，一个姓童，扒拉不着啊。
“论血缘关系的话，可能真有点儿稀薄，但这是故人之后，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丁宝永坦然道。
“噢~~”老爷子点点头，还是有点儿懵。
不过，看丁宝永这意思，这事儿就得必须成呗？不成不就把这头倔驴得罪的透透的？
话说，这年轻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少白头这事儿得问问，是遗传还是怎么回事儿，会不会身体不太好啊！
老爷子有些患得患失，下意识的又多打量了童云开几眼。
这一打量，就有些喜欢了！
不为别的，就喜欢这年轻人安安稳稳坐在那儿，身上透露出来的沉稳劲儿！
“怎么着，咱是先谈孩子的事儿还是先谈合同的事儿？”丁宝永翘着二郎腿，笑着问道，真感觉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老爷子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你跟我谈得着吗？再说，你一点儿数没有吗？喊你叔？喊我什么？你又得喊我什么？你看你跷二郎腿那个玩世不恭的样子！”
丁宝永一愣，可不是呢，这不一下子差辈儿了嘛！
“走吧，去会议室，谈正事儿！”老爷子大手一挥道。
所谓的正事儿，就是明确一下设计范围和工作量，至于价格，就按合同执行，没什么好说的！
正阳设计院，过来了两名工程师，反正都是熟人，坐下之后，打开电脑连上投影仪就直入正题。
钱一周具体介绍，童云开打辅助，负责操作电脑，各种图表、数据、cad，指哪儿打哪儿，业务非常熟练，一看对方案也是非常熟悉，跟钱一周配合的相当娴熟。
说真的，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协作，也算是童云开在钱一周面前交的第一份答卷！
钱一周师从丁宝永，也是一个要求非常高的人，看在丁宝永的面子上，他对童云开的预期是，能达到八十分就很好了，没想到年轻人上来就交了一个满分卷！
方案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做了，条件图纸，都是钱一周一张一张画出来的，表格数据，也都是他一条一条统计出来的，中间经过一遍遍修改完善，所有东西都已经完全印在他的脑海里，所以，他能非常直观的给童云开打分！
短短十几天时间，这小子对整体方案已经有了一个全局性的把控。
这很不容易，肯定是下了很大功夫的！
丁宝永和老爷子坐在一边，基本上不插话，偶尔会发表一两句意见，感觉坐的挺无聊的，果然，一小时不到，两人就悄悄的回到了老爷子的办公室。
“感觉怎么样？很优秀的年轻人吧？”丁宝永洋洋自得的问道。
老爷子笑了笑，正好借这个机会，详细的向丁宝永了解了一下童云开的成长经历和家庭背景。
丁宝永讲的很平淡，全程没什么溢美之词，但是听的老爷子各种嘘唏不已。
“说起来，怎么感觉我们家欣然有点儿高攀啊~~”老爷子有些感慨道。
“您家姑娘吧，学习确实不中用，没什么好说的！但我看啊，心地善良，品行上佳，尤其是选人的眼光，堪称一流，傻人有傻福，俩人在一起，还是比较登对的！”丁宝永一副很公正的嘴脸。
老爷子一听，差点儿就爆粗口。
丁宝永嘿嘿一笑，能看出来，他是真高兴。
老爷子跟着一笑，认真说道：“欣然妈也不反对了，抽空我去找找陈望道，聊聊这事儿~~”
丁宝永冷冷一笑：“跟他有什么好聊的？您跟他打了半辈子交道，谁不知道谁？”
老爷子笑了笑，知道丁宝永对陈望道的成见一直比较深。
“欣然已经脱离陈家，陈家国可还是陈家的顶梁柱，陈家国对云开的立场很坚定，别管矛盾怎么来的，都是不可调和的！所以，不久的将来，云开很有可能跟陈家国闹的不可开交！”
“我的立场很坚定，周昊的立场很坚定，严教授的立场很坚定，您的立场呢？”丁宝永看着老爷子，轻声问道。
老爷子是好人，所以才一次次被陈望道利用！
老爷子苦笑道：“真有那一天，我肯定不可能再让欣然受委屈！”
“那么，陈望道的立场呢？”丁宝永看着老爷子，一针见血的问道。
老爷子黯然不语。
“所以，没必要谈，没有任何意义！”丁宝永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管怎样，他对昊光，对昊光几千名员工，都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算是一个有担当的人！”老爷子轻声说道。
“一码归一码！我从来没有否认过他的贡献，但是我也不会因为他的贡献，就自动屏蔽掉他的污点！”丁宝永说道。
不管如何暗度陈仓惺惺作态，陈家兄弟身居高位，这是不争的事实！
事实面前，任何伪装都是苍白无力的！
中午时分，周老爷子破天荒的宴请丁宝永几人，刚到饭店坐下，还没点菜，周昊不知道怎么得到消息，拎着两瓶酒，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哎吆，都在啊~~”周昊笑呵呵的说道。
老爷子一脸纳闷，丁宝永却一把拉开身旁的椅子，热情的招呼道：“来来来，坐这儿~~”
“你喊来的？”老爷子问道。
“那你又不喝酒，我总得喊个陪酒的吧！”丁宝永振振有词。
老爷子无奈，周昊已经笑呵呵的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