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惯子如杀子（下）
缓过劲儿来的郑明勇撒泼撒出了天际，指着童云开嗷嗷大骂：“你这个死爹死娘死全家的扫把星！我他妈今天要是弄不死你，我跟你姓！”
郑明勇边骂边推开女人，急头白脸的在地上找东西。
他这几句口无遮拦的恶毒话，不光插进了童云开兄妹的心里，也一把撕开了女人尘封已久的伤疤！
望着阴沉着脸走上前的童云开，女人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终没有出声！
郑明勇抓起一块砖头，扬手冲童云开砸过来，童云开侧身闪过，快步冲了上来！
郑明勇不知死活，挥王八拳冲向童云开，却被童云开一把抓住胳膊，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后摔！
郑明勇一声闷哼，还没缓过劲儿来，就被童云开拎着头发拽了起来！
童云开面色铁青，一手牢牢薅住了，一手蓄力，一巴掌一巴掌，缓慢又坚定的冲这混蛋脸上扇了下去！
围观的人很多，全是郑集庄的人，却没有一人上前阻拦！
万人嫌，估计也就这样了吧！
这个郑明勇，从小目中无人，顽劣不堪，长大以后，更是成了一个混不吝，在村里的口碑极差！
几巴掌下去，郑明勇已经骂不出来了，略显涣散的目光中，已经透露出一丝惊惧！
他以为这是在自己家门口，童云开不敢太过放肆，他以为当妈的会不管不顾的上前阻拦！
事实上是，他感觉童云开今天真能把他打死！
童云开左手牢牢抓住郑明勇的头发，手掌的伤口再次绷开，鲜血顺着纱布浸了出来！
在童云开连扇五巴掌之后，女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不管不顾的钻到两人中间，低着头使劲往外推童云开，边推边哭喊：“别打了，我替他给你认个错！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童云开咬了咬牙，对着郑明勇的脸颊，狠狠一巴掌扇了下去！
郑明勇应声倒地，人事不省！
事情闹这么大，已经有人给郑明勇的父亲打了电话，男人正在别处聚堆打牌，闻讯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
一看亲生儿子被人揍成这样，男人顿时急眼了！从路边摸起块砖头就冲童云开冲上来！
说实话，养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有时候自己都恨的牙根痒，小时候发现苗头不对，狠心打过几次，没纠正过来不说，还打出仇恨来了！
到现在不跟自己说话，多少年都没当爸爸了，人家是能不搭理就不搭理，不得不搭理的时候，就跟死了爹一样，皱着眉头，极其不耐烦的，一口一个哎哎哎，跟她妈说话，也从来不喊爸爸，一口一个他他他，叫的比什么都溜。
但是，再怎么不争气，那也是自己儿子啊，怎么能让别人揍成这样？！
童云开冷冷的看着他，一动不动！
如果只是做做样子，指着鼻子骂一顿也就算了，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伤及无辜！
如果他真敢动手，那就奉陪到底，今天的童云开，火气彻底被激了起来！
以前的事，各有各的难处，没有谁好受！他从来没想着掰扯什么，也没有怪罪和记恨任何人！
但是！如果你念念不忘心怀恨意口出恶语，但凡你敢出口冒犯，我就直接开干，不留余地！不死不休！看看谁胆寒！
子不教父之过！不要觉得自己很无辜！
童云菲见状，不管不顾挡在了童云开身前，望着男人，急声解释道：“叔，别冲动，先看看明勇什么情况吧！”
中年男人看着童云菲，最终没有爆发，别看这姑娘不是亲生的，从小到大，一直也都是喊叔叔，但是从小看大，这姑娘善良、仁义，对自己一直不错，上大学以后每次回家，不管买什么东西，只要有她妈那份，就有自己一份！
男人毫不怀疑，如果将来老无所依，儿子不管，这姑娘十有八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受苦！
此时，一个院里的人也闻讯赶来，将童云开团团围住，七嘴八舌义愤填膺，好在没有一个人急头白脸的往上冲，事态这才没有进一步恶化。
童云开就像大海中的灯塔，饶是周围巨浪滔天，我自岿然不动！
村里的大夫来了，看了看猪头一样哼哼唧唧迷迷瞪瞪的郑明勇，表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最好去医院查一查，说真的，这下手也太狠了，难保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拨打120的同时，有大明白跳出来吆喝着报警！现场咋咋呼呼，一派让童云开吃不了兜着走的架势！
童云开懒得搭理这帮人，转身往车上走去，一个中年男人连忙上前拽住他：“怎么？想跑？”
童云开一甩胳膊，回头看着他，冷冷的说道：“放心，我不走！我等他醒过来，看看长没长记性！”
男人是郑明勇的叔叔，火大归火大，却不敢真的招惹童云开，只能瞪着眼跳脚，嗷嗷训斥童云开嚣张，骂人的口头禅挺多，却没一句往童云开痛处戳！
童家庄的人，不能惹！四邻八乡的人谁不知道？
人多势众，极为抱团和护犊子不说！人家可是出了名的英雄村！好几名革命烈士，老支书也是一个老革命，脾气硬品格正，在县里都挂号的人物！
除此之外，人家的后生们也争气，年年都出大学生，有时候一出好几个，你说不服行吗？
再者说，自家侄子确实是个祸害，小小年纪无法无天，只是没想到这次踢到了铁板上！
说实话，大家巴不得有人能教训他一顿呢！只是毕竟是一个院儿里的人，脸面上总要过得去！不跳出来骂两句不合适！
童云开回到车边，点上一根烟，慢悠悠的抽着。
童云菲一脸忐忑的走过来。
童云开笑了笑：“没事儿，别担心！这次我就把他这个嚣张劲儿治过来，以后都不敢欺负你了！”
童云菲低头垂泪，默默拉过童云开浸血的手掌，一圈一圈拆开包扎带，那道刀伤，触目惊心！
很明显，这才不是挤伤的！
童云菲咬着嘴唇，哗哗流眼泪！
她突然意识到，从小到大，哥哥一直就是这么闷不吭声的顶在最前面，不管现实多残酷，不管路有多难走，没听他抱怨过，没见他退缩过！
生活很苦，我们从不怨天尤人，但是总有一些人很坏，没有宽容慈悲之心，总喜欢给别人本就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
实在顶不住的时候，哥哥就会跳出去打架！
那不是打架，那是拼命！
因为唯有拼命，才能安生！
一路走来，真的很苦！
本以为长大成人，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才知道，原来，生活还是那个样子，对我们这些原本就不幸的孩子，一直如此，想要过的更好，唯有不断抗争！
只不过，哥哥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给自己撑起了一片世外桃源！
但是，大树就不会受伤害吗？大树就会一直屹立不倒吗？
看到童云开手掌伤口的一瞬间，童云菲好像才真正的长大成人！
看着孤零零站在一边仿佛要对抗全世界的兄妹二人，不知怎么的，周遭的指责和谩骂声渐渐沉寂了下去！
每个人心里都在嘀咕，这个早早就开上小汽车的年轻人，现在还能惹得起吗？
人家彻底出息了，早已经不是当年被人堵在马路上举着菜刀挥舞着链子拼命的狼崽子了！
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感慨，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两个孩子，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难道说，人家童家庄的水土，真的养人？
很快，派出所的人到了，就在镇上，开车十分钟不到的路程！
来了两个民警，说来也巧，其中一个老民警跟童云开还很熟，说老，其实也就四十多岁，只不过一直待在镇上，很多人很多事都很熟了。
当年这小子在教育局门口打人，被县公安局扣了，还是自己拉着所长和老支书东奔西颠的找人求情的呢！
这小子挺讲究，后来考出去上大学，来派出所开证明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看自己！
“赵叔~~”看到老民警问了一圈，这才晃悠悠的来到自己身边，童云开压低声音，恭敬的打招呼。
“怎么了这是？”老民警有些嗔怪的小声问道。
“这小子动手打了云菲！”童云开小声回答道。
“大过年的，惹这些麻烦事儿~~”老民警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
“叔，他们想怎么查怎么查，医药费我出，如果死咬着不放，您别为难，该怎么着怎么着~~”
“看看吧，他们也不占理儿，估计也闹不大，哎，你手怎么了？”老民警看到童云开流血的手，一脸担心的问道。
“没事儿，皮外伤！”童云开攥了攥手掌，轻声说道。
郑家人多少有些理亏，听到童云开愿意出医药费，也没想着纠缠不放，在民警的斡旋下，郑明勇被救护车拉走，童云开则直接离开，反正有民警担保，人跑不了，到时候花多少钱再让他拿就行了！
童云开去镇上诊所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接着开车回家。
回到家里，先去大伯那里坐了坐，聊了一会儿，至于郑集庄发生的事儿，只字未提！
这次回来，童云开买了满满一后备箱的年货，知道侄子混的很好，房子问题单位也给解决了，女朋友也有着落了，了了两桩最大的心事，大伯也就没那么苛刻了，看到这么多东西，依旧责备他不该花这么多钱，但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暴跳如雷了！
小院基本上维持了原貌，房子在原来的基础上被陈星辰从头到尾改造了一遍，换上双层的铝合金窗户，一下子亮堂了许多，墙壁保留了原来的土坯结构，在外面覆了一层青砖，冬暖夏凉的属性愈发明显。
进得屋来，满眼都是大炕，格外宽敞，这要是再加上外屋新盘的土炉子，全部烘起来，取暖效果不比楼上开暖气差！
爷爷奶奶的相片依旧挂在墙上，慈眉善目的看着他！
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童云开拎了两瓶酒，来到后院老支书家。
老支书正坐在北屋屋檐下，一边晒太阳，一边擦拭他那杆短管猎枪！
这还是当年老战友托人给搞的宝贝，后来全民禁枪，老支书在喇叭里骂骂咧咧的号召大家积极响应政府号召！
至于他手底下这杆，想都不用想，肯定不会上缴！
村里人都知道，没人吭声罢了！就是这么有威望！
老爷子年逾九十，头发全白，腰弯了不少，不过精神矍铄，头脑也很清楚。
“大爷爷，又在摆弄您的宝贝啊~~”童云开进门后，笑呵呵的说道。
老爷子一抬头，看到是童云开，顿时眉开眼笑：“云开啊，啥时候回来的啊？”
“刚回来~~”童云开来到老爷子身边坐下，饶有兴致的看着被老爷子擦拭的锃亮的枪管，笑着问道：“大爷爷，还能用吗？”
“那当然！跟新的一样！”老爷子骄傲道：“装上子弹！枪枪弹无虚发！”
“那你有子弹吗？”童云开小声问道。
老爷子凑过来，压低声音：“一会儿跟我去打枪！”
“再不打，不知道哪天就没机会了！”老爷子扶着枪管，笑呵呵的说道。
年关将至，气氛已经热烈起来，大白天的大鼓便锤了起来，孩子们忙着放鞭炮，一整挂鞭炮能玩一天，一个个的放，水里扔，土里埋，粪上插，盆儿里盖，能玩出各种花活！个别大人也手痒，时不时就点个威力大的二踢脚，一屁股窜上天，轰一声响，响彻四野！
一老一少两个人，慢悠悠的往村东头的大洼里走去。
童云开穿着军大衣，猎枪一米出头，往大衣里一塞，什么都看不出来！
大洼里有兔子窝，但是不好找，而且一个冬天过去，早已经被附近村民扫荡了好几遍，难上加难！
老爷子抱着枪坐在残缺不全的破砖窑下晒太阳，一脸慈祥的看着童云开拿着一根长木棍，上蹿下跳的扒拉着找兔子窝！
找半天一无所获，干枯的野草倒是点了好几片！
小火苗跳跃着往外扩展，时隐时现，空气中弥漫着干草烧焦的好闻气味。
“云开啊，算了吧！”老爷子笑呵呵的对童云开说道。
“我去偷只鸡吧！”童云开叉着腰，一脸不甘的说道。
老爷子想打枪，抓不着兔子，总得搞只活物！
“不用，在那儿放块砖就行！”老爷子扶着枪站起来，指了指二三十米开外的破窑顶说道。
童云开找了一块砖，麻溜爬上去，找了一个缝，牢牢的塞了进去。
老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牛皮纸包，一层层扒开，从里面拿出一枚亮锃锃的子弹。
上膛，举枪，瞄准！
望着微微晃动的枪管，童云开不由有些担心，据说这玩意儿的后坐力有点大，老爷子还能拿得住吗？
砰！一声巨响！巨大的声响，仿若撕裂大洼的虚空，猎猎作响，一路向着天庭远去！
这等仗势，岂是二踢脚可以比拟？
老爷子心满意足的看着冒烟儿的枪管，摸了摸枪托，回味无穷！
童云开瞅了瞅窑顶上纹丝未动的砖头，很庆幸没去偷鸡，不然还得逮回去！这么大动静，不得吓的到处乱飞？那可不好逮！
半下午的时候，童云菲过来了，一如往常，开心爽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脸上的巴掌印也消了下去，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哥！检查费三百多，没什么事儿，接着回来了！”兄妹二人回到小屋，童云菲轻声说道。
“嗯！”童云开点了点头：“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童云菲悄悄看了童云开一眼，轻声说道：“哥，其实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平时我跟他确实不亲，但是也谈不上什么仇怨，就是相互不怎么搭理！他跟谁都这样，就是小时候被彻底宠坏了，稍有不顺就发脾气，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敢对父母动手！”
“这一次的导火索，是要钱买摩托车，家里不给，就发疯了！”
童云开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说真的，他还是有些担心，敢对父母动手，真有点儿丧心病狂了，跟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住在一个屋檐下，保不准哪天就会遭殃！
再者说，以这混球的秉性，将来十有八九要捅什么大娄子，届时童云菲肯定不会置身事外，少不了受连累！
“一会儿我送你回去，顺便把医药费送过去！”童云开轻声说道。
童云菲看了童云开一眼，欲言又止。
童云开笑了笑：“放心吧，打都打了，也不能白费力气，我就是去看看他长没长记性！”
童云菲叹了一口气：“真是愁死了！”
“不用愁，我看他那熊样儿，也就是窝里横，狠狠收拾两顿就治过来了~~”
郑家人似乎没想到童云开会亲自登门，女人显得格外惶恐，男人则阴沉着脸不说话，招呼也不合适，不招呼也不合适。
童云开倒是很坦然，将钱放在桌子上，轻声说道：“这是检查费和医药费！”
他总共给了五百，剩下的百十块钱就当精神损失费吧！
“人在哪儿？我去找他聊聊~~”童云开不想说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
“你想干嘛？”男人看着他，一脸警惕的问道。
“我不想他以后再找云菲的麻烦~~”童云开淡淡的说道。
男人以为他还想动手，眼睛一瞪就要发火，童云菲连忙解释道：“叔！就让我哥去吧，你说说明勇现在这个样，谁也管不了，以后怎么办？！”
“有个怕头总比这么无法无天的强吧？”
男人一听，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童云菲将童云开带到了东屋！
郑明勇还是比较惜命的，医生说有点脑震荡，需要卧床休息，回来以后，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想起童云开凶神恶煞的模样，恨的牙根直痒！
说起来，这厮还没坏到骨子里，冤有头债有主，他并没有迁怒其他人，只恨童云开！至于其他人，不管是童云菲还是母亲，他只是特别生气，等过两天好了，少不了还要好好的闹一通发泄一下心中的怒气！
当然，仅限于骂骂咧咧摔摔打打，如果童云菲不动手，他不会还手！如果母亲能最终屈服，答应买摩托，那这事儿就告一段落！
不然，这个年，大家都过不安生！
童云开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而入！
郑明勇刚想发火，一看竟然是这尊杀神，心里不由哆嗦了一下！
童云开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直接在椅子上坐下。
“你想干嘛？”郑明勇色厉内荏的质问道。
“我来看看你躺到什么时候~~”童云开静静的看着他，轻声说道。
看着童云开平静但是不含一丝感情的目光，郑明勇心里特别虚。
“你什么意思？”郑明勇强作镇定的说道。
“像你这种只会冲家里人耍横的窝囊废，一顿不够！得多打几顿！”童云开言简意赅道。
童云开的话，深深刺激到了郑明勇，他脸色涨红，冲童云开吼道：“你敢？！”
“没有我不敢的，我说揍你就揍你，一直把你这贱劲儿揍没了算完！”童云开看着郑明勇，淡淡的威胁道：“我就在云台，一个月回来一次，不管你躲哪儿，这顿揍都跑不了！”
童云开站起身：“我看着没大有事儿，等过完年吧，在家等着，你看我敢不敢来！”
说完，看都不看郑明勇，拉开门离开！
房门大敞四开，冷风直往里灌，郑明勇整个人就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