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你去死吧。”
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随时可以被捏死的蝼蚁。
蒙面人看着面前这个他仿佛已经不认识了的楚煜,心中一阵莫名恐慌,强自笑道:“少爷,我——”
“咔嚓、咔嚓——”
“嘭——!”
不等他话说完,从楚煜指尖捏紧的地方开始,那刀片寸寸断裂,裂纹极速蔓延,一直到了那修士手上,接着,砰然炸开。
一股巨大浩荡的灵力冲击猛地扩散开来,轰向四周,一片炸响。
院中一应陈设毁的毁,碎的碎。只有楚煜和他身后的燕疏星还算完好。
而方才那个提刀的修士,此时早已被崩飞出去,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另一人也被冲击波及,摔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
他颤抖着身体爬起来,到那人身旁去一看,已然是断了气。
惊恐地看着楚煜,这人仿佛见了鬼一般,话也不敢说,跌跌撞撞地就往出逃。
黑暗中一道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追了出去。
院中,一切平静下来后,楚煜闭上眼睛,身体骤然软倒在地。
楚煜再醒来时,天色已然大明。
恍惚着睁眼,楚煜思维有些迟滞。
然后才看到自己床边,围满了人。
燕疏星、雁遥归、楚煊、白俊羽,甚至于他爹,楚贤都在。
见他醒来,雁遥归立刻上前替他诊脉。
楚煜大脑钝痛,闭了闭眼,忽然回想起了一些碎片。
刀尖、血痕、冰冷的夜晚,还有巨大的灵力冲击。
他猛然睁开眼睛,那些碎片变得清晰,拼凑成一个个画面。
抬起自己右手,手臂上包扎着一层软布。
有人似乎问了他两句什么,楚煜没听清。
他突然欠身看向众人,急道:“昨晚那两个人呢?他们怎么了?他们……”
还……活着吗?
听到他的话,在场众人不约而同有些沉默。
最后还是燕疏星开口:“死了一个,另外一个被活捉了。”
楚煜大脑轰的一声。
死了。
死了。
死。了。
他杀的。
他杀了人。
颓然倒回床上,楚煜呆呆地看着床帐,目光直愣愣的。
其余众人都瞪了燕疏星一眼,担忧地看着楚煜。
雁遥归嘴巴张了又合,最终忍不住,道:“楚煜啊,你不要想太多,这不是你的错,你……”
“我想一个人。”
楚煜突然抬手捂住眼睛,开口打断他的话。
雁遥归担心,“你现在不能……”
“我想一个人,让我安静一下。”楚煜再度开口。
房中静默片刻,楚贤道:“都出去吧。”
众人相继离开,一关上房门,雁遥归就拉着燕疏星,没好气道:“我说你这小崽子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啊?这么直接做什么?你不知道他受不了吗!”
燕疏星后退一步撇开他的手,“不告诉他,难道要想个说辞骗他?”
雁遥归愣了一下,“那你也不能这么不讲究方式方法,他,他连只鸡都没杀过。骤然有个人因他而死,你让他……”
“现在与其想这些,还不如想一想,他是怎么杀死那人的。”燕疏星说着,转身要回屋里去。
“你去做什么?”
横地里出来一人挡在他面前,燕疏星抬眼,是楚煊。
“进去看他,他现在一个人待着,肯定会胡思乱想。”燕疏星道。
楚煊冷声道:“要去也轮不到你去。”
“他是为了救我。”燕疏星毫不退让,“杀人是必须的,不杀人就要等着被杀。这句话,我能直接告诉他。你们能吗?”
他话音落下,其余人都看向他,神色复杂。
纵使他们已经足够不把这孩子当一个孩子看待,听到这话,仍是心中一震。
楚煊冷眼看着他,一时未言。
两人在这里僵持着,白俊羽看不过去,劝楚煊:“让他进去吧,焕之喜欢他。”
楚煊面色沉郁,半晌,一直沉默的楚贤突然开口:“煊儿,雁家那小子,你们跟我过来。”
这便是默许了燕疏星进屋。
楚煊最后冷冷看燕疏星一眼,抬步离开。
楚煜静静躺在床上,漂亮的眼睛此时满是痛苦的呆滞。
燕疏星走到床边,楚煜没有反应。
跪在脚踏上,燕疏星握住楚煜的手。
“我杀了人。”楚煜轻声喃喃,“小星星……我杀了人。”
“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燕疏星抱着他的手,声音稚嫩,但冷静。
他永远也忘不了,楚煜悍然为他挡在刀前,那不甚宽阔,但坚定的背影。
“也会杀我。你只是在保护你自己,保护我。”
楚煜不说话了。
大脑一片混乱,想到昨晚的场景,胸口就一阵作呕。
但干呕着什么也出不来,最终楚煜慢慢睡了过去。
这觉睡得也极不安稳,梦中一片混沌,周遭尽是厚重的迷雾。
他在迷雾中行走,不知走了多远,又有那种黑影飘出来,一片一片的,飘近他又飘远。
还有一个低沉嗜血的声音,虚无缥缈的,对他不断重复:
“你杀了人。”
“你天生就该杀人。”
“你为杀戮而生。”
“你杀了人。”
……
“不、不……不,我不是、我不是……”
“我不是!”
楚煜惊醒,猛烈摇头,满脸泪痕,痛苦地捂住耳朵。
“我不是,我不是……”
燕疏星在一旁,爬上床拍他的背,“做噩梦了?”
楚煜一直摇头重复着“我不是,我不是。”
燕疏星伸手抱住他,安抚:“你不是。”
“我不想杀人……”
“好,不杀。不想杀就不杀,你以后再也不用杀人。”
……
楚煜又慢慢睡了过去。
断断续续地睡着,醒来,梦也断断续续。
燕疏星一直在旁边守着他,直到雁遥归进来,给他一碗安神的汤药,喂楚煜喝下,他才睡得安稳了些。
雁遥归看一眼燕疏星,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你身上伤也还没好,快起来吧,也该喝药了。”
燕疏星一时没动作。
雁遥归皱眉,要伸手去拉他,“等楚煜醒过来,看到你这样,还不是得心疼?”
躲开他的手,燕疏星漠然道:“我腿麻了。”
“……”
雁遥归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还以为你这小崽子是个冰雕成的人,无知无觉。原来你的腿也会麻啊。倒是也有几分可爱。”
燕疏星不理他。
自顾自站起身后,吃了他准备的药,回去床边坐下。
他到底是个小孩子,雁遥归有些不忍:“你去歇着吧,昨夜你也没睡好。我守着他。”
燕疏星摇摇头没说话。
雁遥归想劝他去别的房间,但转念一想之前楚煜都是陪他一起睡的。只好默默闭了嘴,“那你在这陪他吧,我就在西厢房,一有什么不对,唤我便是。”
雁遥归转身出门,感觉自己再也不是楚煜最好的朋友了,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
旋即又摇了摇头,暗骂自己矫情。
关好房门,雁遥归回过头,见到一人站在院门口,正在向里张望,被院中护卫拦下了。
看到他,那人似是有些退缩,下意识低下了头,接着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头喊他:“雁、雁神医。”
雁遥归不认识他,“你谁啊?”
“我、我……”
护卫挡在面前,他有些局促,不好开口。
雁遥归抬手让护卫放他进来,等他走到院中,才问:“你,想看楚煜?”
云世行看一眼紧闭的房门,点了点头,问:“少爷他,怎么样了?”
“受了惊吓,好不容易睡稳了。”雁遥归道,“需要静养几天,你回去吧。”
云世行闻言面露痛苦,低声道:“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雁遥归转身要走,听到这话又停下脚步,皱眉看向他,“你说什么?”
“伤害少爷那人昨日与我喝酒,我心思郁结多喝了几杯,告诉他少爷要让我们离开的事……他,他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情对少爷不满,才……”
云世行说着,悔恨地捶自己的头,“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忘恩负义,竟然对少爷下此狠手……”
雁遥归听着,微一挑眉,“你说,楚煜要让你们走?”
云世行痛苦地点头。
“啧,”雁遥归笑道,“他总算想开了。”
云世行没听清,“什么?”
干咳一声,雁遥归摇头,“没什么。你赶快走吧,别吵到他。”
楚煜一觉睡了许久,睁眼时,屋中烛火晃动,燕疏星坐在床边,双眼紧闭。
楚煜动了一下,他便睁开眼睛,担心地看着楚煜。
楚煜对他笑了笑,“没事。”
燕疏星起身下床,“我去叫……”
“不用。”楚煜拉住他,“夜深了吧,不用去打扰遥归。”
燕疏星顿住,点点头,“寅时。”
“寅时了啊。”
楚煜说着,扶着床要坐起来,牵动手臂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气。
燕疏星连忙扶他,眉头皱起来,显然是不赞同他现在起身。
楚煜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躺太久了,我得起来活动活动。倒是你,一直没睡?”
燕疏星不语,俯身帮他穿鞋。
“欸……”
楚煜拦他一下,拦不住。
知道他的性子,也就不劝了。
楚煜下地站起身,头嗡地晕了一下,身子晃动,歪倒在燕疏星身上。
燕疏星扶着他,就想将他往床上扶,楚煜摇摇头,站稳后对他道:“屋子里太闷了,我们去窗边透透气。”
两人挤在窗边,今晚天晴,一轮弯月挂在空中格外明晰。
月轮上缀着绰绰暗影,好像一块洁净无瑕的白玉,凭空生出的斑。
楚煜身上搭一件披风,伸手拉着披风将燕疏星护在怀里,看着窗外的,被污染的月。
“当年我出生的时候,也是在寅时。”
楚煜说着似乎觉得好笑,声音隐含笑意:“据说那时长宁府接连下了三个月的大雪,夜格外漫长。我一出生,漆黑的天,却倏地亮起来,雪也止了。
“当今圣上听闻此事,得知是我母亲生产,特派人来探看,赐名为“煜”,赐字“焕之”。取意使天地明亮。
“他们还说我,在漫天大雪中出生,朗朗日月下长大,是这世间最清白的人。”
“少时常常有人跟我提起此事,我也只是听听。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大雪只不过恰好在那时停了,天,也无非比往日亮得早一些。”
“而我,也不是什么清白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像立刻要被这夜风吹散了似的。
燕疏星正入神,听到这话,猛然皱眉抬头看向他。
楚煜又轻声问:“你怕吗?”
昨夜面对那两个贼人的时候,孤身在玄冰楼密林遇险的时候。
“我很怕。”楚煜道,“我看到那个人拿刀砍向你,我真的,真的,想杀了他。”
被活捉的那一人,下场如何了,楚煜没有问。
他不想再管这件事。
至于别院其他修士,也让雁遥归代他传达,请他们想离开的尽管离开。若是暂无去处,也可稍缓些时日。
有想来看楚煜的,都被以他需要静养为由,回绝了。
楚煜静养了三天,情绪终于恢复了些。
此时他才猛然想到一个,在他心灵动荡的这几天,被他忽略的一个严重的事实。
他,人级下等灵根,不能修炼的废柴,哪来的本事,杀死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