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合理吗?
黑暗将季翡吞噬,当意料之外的光明重现时,她看到了一头如墨般的长发。
顺着长发往上看,她看到一张异常美丽的脸,那是不带性别的美,无比纯粹。
这脸的骨相和皮相都极其完美,是那种会一生顺遂,无数鲜花、赞美、金钱全都蜂拥而至的面相。
如此完美的面相,却伴随着凶煞的命数。
这人活不过三十岁。
看清楚他的脸,又不得不注意到他是长发这件事。很少会有留长发的男性。他手里拿着一条丝带,似乎是拿来绑头发的。此时头发是散落的状态,披肩长发没有让他显得女气,反而有种神秘感。
让人好奇他为什么会把头发留这么长之类的神秘感。
季翡欣赏在欣赏他的时候,他同样也在欣赏着季翡。
前者是欣赏美貌,后者是欣赏表情。
江于渊是个反派。
他在中考之后陷入昏迷,醒来时突然感觉自己是个反派,起初他以为自己是病没有好,直到后来遇到了穿书户,他才确定自己的感觉没错。
这么些年来,为了了解故事套路,反派角色结局之类的事,他饱读爱情小说。
也不是没有人对他阅读爱情小说的行为感到诧异,他对此只能说:你们笑我太痴狂,我笑你们看不穿。
他第一次遇到穿书户是在高一时。
起初他只是觉得对方怪异,直到出现一位表现相当明显的穿书者,他才确定了这个世界有外来者。
那人一来就表现出种种迹象,比如提前截胡转学生清纯妹拯救男主的机会之类的。
单看那位穿书者的表现说来,可以说是精彩,精通人性,玩弄他人于股掌之间,又相当有分寸,甚至和人官配cp的女主成了相当好的朋友。
之后他又陆陆续续遇到了不少穿书户。穿书者在来之前往往会昏迷一个小时左右。
如果对方刚好在他面前昏迷,他就会救下对方,并把让保镖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
为了方便对方得知情况,他往往会给出一些比较明显的提示,比如在自己绑头发的丝带上绣上自己的名字,并且把有名字的一头垂落到胸膛前-方。偶尔不绑头发,就会把发带拿在手里把玩,对方能看清楚他的名字即可。
剩下的是便是等待对方醒来,在对方观察自己的脸,周围的环境,回忆身份信息等等之后,表情从迷惘到淡定,再开始装傻……
就挺好玩。
此时的季翡正在经历这个过程,但她的表情逐渐冷静下来之后,脑海中渐渐浮现出细碎的记忆,不多时,她已然明白自己的处境。
她是男主未婚妻,名字也叫季翡,有钱、有颜、骄纵且炮灰。
至于她能这么快就知道?
因为眼前的反派绑头发的丝绸质地发带上刻着一个他的名字:江于渊。
江于渊,某小说著名反派,他的特点是拥有无限美颜、无限金钱。
可惜命短。
眼前的情况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小说作者写的反派有原型,要么就是自己穿书了。
而她已经死了,再活过来的可能性,显然是后后更大。
江于渊开始喝茶了。
他估摸着这位新穿书户正在回忆剧情。
每当这个世界多一个穿书户,就会有个原住民被浪费五分钟时间。
然而季翡并没有回忆很长的时间,因为那个小说真没啥好回忆的,剧情非常简单。
自己同名同姓的炮灰,即男主未婚妻,每天爱做的事,就是欺负小白花。
她深爱男主,可男主却对小白花一见倾心,这挑战了她的自尊,她觉得自己有钱又漂亮,怎么就比不过一个长相顶多算可爱的普通平民了?
作为一个从小备受宠爱的富二代,她自然是不服气的。
而且炮灰还是个小白莲,天天在男主面前装可怜,欺负完小白花,就说小白花污蔑自己,而男主则是一位小聋瞎。
他从来听不到小白莲骂小白花,从来看不到小白莲揍小白花,但小白花一哭,他又不聋又不瞎了,还能自己委屈巴巴怪小白花女主太爱哭,哭着哭着小白花就跑了。
小白花一跑,男主就顿悟了,智商上线了,发现了未婚妻的恶毒之处了,然后追妻去了。
炮灰肯定不会让男主得逞,一路阻挠,然后喜闻乐见的被弄死了。
季翡当初看的时候,就一个感觉:什么弱智玩意儿。
一个有未婚妻不退婚玩爱情游戏的蠢东西,一个明知道对方有未婚妻还觉得那不是真爱自己才是他真爱死都不放弃的恋爱脑,一个就喜欢舔着不爱自己的炮灰。
但很该死的,这玩意儿,看着还挺上头。
季翡一边看槽点无数的正文,一边看吐槽的评论,愣是在一天内把整本文给看完了。
她主要是为了看反派才看的,因为反派的名字和她的好朋友一样,她特地找出来截图之后,一一发给了自家好朋友看。
那还是个系列文,作者在同一世界观下写了好几本文,各种类型的都有,校园、都市、鬼怪……可以说是群英荟萃了。
她抱着捉弄好朋友的心态,一一看完,还老给好朋友说剧情,看他无语的表情,她就觉得心情愉快。
这系列书里的反派还都是同一个。
这年头反派都走共享模式了。
他是一个非常无聊的人,无聊的点在于他做坏事从来不是为了声名利禄,或是因为觉得女主好特别、好喜欢、好想拥有她,或是和男主有矛盾……
全都不是。
他只是因为太无聊,才会去做一堆阻碍男女主的事。
这种反派也没谁了。
更奇葩的是,这位无聊的反派,居然是全文中唯一一个智商在线、做事果断、下手巨狠的角色。
他不仅智商在线,下手果断,配合他那无限金钱和无限美貌的设定,简直是最佳利器,任谁看了都抵挡不住。
可惜逃不过剧情杀。
剧情杀还杀的特别敷衍,某天他突然想逛街,就自己去逛街了,然后出车祸死了。
这不是男主找人做的,是个纯意外。
现实里车祸什么的很正常,但在一个狗血小言里,一个最大的boss,就这么死了,真的就敷衍且强行。
季翡回忆完毕,看向眼前人,遇事不决,装失忆,这一招百试不爽(看文经验)。
就算有人怀疑,她死咬自己失忆,别人也奈何不了她。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哪里?”灵魂三问,脱口而出。
江于渊看她回忆完毕,终于说出了经典台词,于是如惯常那样回答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你在我家,你来找聊订婚细节。”
季翡表情裂幵了:你胡说我明明是男主未婚妻这难道是同人文?
季翡这才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了,这人面带死相,近期就有血灾,大概率会死亡。而且他和“自己”有姻缘线。
看来这果然是同人文,原版文他不仅是单身狗,没有任何感情戏份,也没有这么早死。
好家伙,没想到自己躲过了死劫,没躲过守活寡这一劫。
也罢,反正是谁未婚妻都一样,日子照常过,反派何苦为难反派。
就算是守活寡,那日子也是照常过,结婚速度快一点的话,说不定还能继承一大笔遗产,这大概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
季翡浅浅一笑说:“人终有一死,或早或晚,可能你明天就死了,我会好好给你扫墓的。”
哪怕我们并不熟,善良jpg
江于渊:……嗯?
本来看她表情凝固,还以为她上钩了,没想到她确实是上钩了,只是这结局和自己以往遇到的都不一样。
虽然以前遇到的人也多少带着怪,这次格外怪。
怪就怪在她信了自己的鬼话。
“真的。”季翡起身走到他面前,沉重的拍拍他的肩膀说,“趁着活着,吃点好的吧。”
江于渊:……?
虽然他是反派,死亡几率非常大,但也不至于这么紧张吧,搞的好像他明天就要死了一样。
“我有点饿。”季翡往后退了两步,稍微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有吃的东西吗?”
“当然。”江于渊一笑说,“想吃什么可以让厨房那边做。”
“红烧猪蹄,油焖大虾,糖醋排骨,清蒸鱼,东坡肉……嗯,就这些吧,再来点米饭。”
半小时后,季翡坐在华贵的餐桌前,看着桌上精美的盘子里盛放着一撮撮草,不免疑惑:“我记得我说的菜都是肉。”
“你刚落水都晕过去了,这会儿身体虚。”江于渊一脸关切说,“吃点清淡的,对身体好。”
季翡确实是饿了,也就不计较这么点小事,开始啃草。
她这一生最恨吃只有菜没有肉的饭,只是这人不欠自己什么,也不能非要人家给自己上肉。
她稍微啃了两口,依然觉得无法接受,干脆放下餐具,转而喝起了水来,去去嘴里的菜味儿。
江于渊看差不多了,打算祭出最后一招:聊订婚事宜。
穿书户们往往在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就会开始找借口拒绝,逃命一样的逃走。
那狼狈的姿态,特别可爱。
江于渊刚想开口,季翡先声夺人道:“我们是时候聊一下订婚的事儿了吧?我看也别订婚了。”
江于渊先是一愣,随后心下暗笑,这人真耐不住性子。
季翡下一句就是:“我们直接去领证吧。”
江于渊微微一愣,这个发展和他认为的不太一样,一般外来者来了这里,多少要先回家熟悉一下环境,随后根据她们的目的来制定方案。
说来也怪,这么多穿书的,没有一个馋他的钱,季翡算是第一个。
季翡说:“订婚都是虚的,还不如直接结婚得了,都是成年人,咱们都是自己人,没必要搞那种□□。”
江于渊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我是骗你的。”
这下子你总要意外了吧?
“哪个部分?”季翡问。
“全部。”江于渊揶揄一笑。
“啊……”季翡反应了一下,“所以你只是在捉弄我?”
“是的。”江于渊继续笑。
“这样啊,那还挺可惜的。”季翡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来。
江于渊:……还是不太对。
季翡的人生信条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既然反派的遗产注定不属于自己,那也不强求。
“再见。”季翡起身道别。
她离去的背影,是那样的淡定,淡定到仿佛是在散步。
这人似乎不担忧剧情杀之类的。她全程都很冷静,除了吃菜时克制不住的嫌弃,其他的时间都有点既来之则安之的意味。
但她绝对不消极,相反的,她身上有种刻入骨髓里的自信,所以才会如此随心。
在江于渊思索的时候,季翡去而复返,站在门口往里探头说:“能请你家司机送我一程吗?这里打不到计程车。”
江于渊问:“我救了晕倒在街上的你,给你饭吃,还要负责送你回家,却没有在你手里得到任何回报,你认为这合理吗?”
反派要是那么好说话,那还算个什么反派。
他是有职业素养的。
那少女也不恼,她似乎思考了一下,随后一笑说:“虽然你骗了我,但我一直很诚实,我说你可能会死,是实话。”
江于渊挑眉,来了点兴趣:“你还会算命不成?”
“会一点。”季翡谦虚道,说着她朝江于渊这边走来,伸手往他的眉心一点。
点的时候,江于渊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靠了一下,试图躲过那根纤细洁白的食指,但在他眼里,空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那缓慢而来的手指不过瞬间就点在了他的额头上,带着一种轻微的暖意。
不过片刻,那根手指便离开了他的额头,随后朝外头指了一下,耳边传来少女的声音:
“看到了吗?”
顺着指尖的方向看去,他看到防弹材质的玻璃窗户上趴着好几只黑乎乎的、透明的鬼东西,它们的身体和四肢都如一滩烂泥般不成形状,正在张牙舞爪的扒拉着窗玻璃,好像是想进来一样。
江于渊的人生观碎过两次,第一次是在他知道自己是反派的时候。
而现在,是第二次。
他家居然有这么多鬼?
这些鬼想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