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好好活着
“老唐……你都想起来啦？”雨幕中的路明非抬起手来，像是要轻轻抚摸老唐的脸颊，不过抬到一半又缓缓收了回去，脑袋低垂下来，连带着眸子里的光好像也黯淡下去。“你弟弟他……还没孵化出来呢，还是个蛋，你想要的话可以还给你。”
“这次……要好好活下去，别再被发现了啊。”男孩的嘴唇轻启，喃喃道。
他缓缓坐在一旁的台阶上，耷拉着肩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板，像是又回到了当初还是那个衰小孩的样子。
他记得他上次杀死老唐时的样子，他亲手把那柄暗金色的短刀插入了龙王的小腹，江水真冷，冷得他直打颤。
黑色的血在冰冷的江水中弥漫开来，沉重的的龙躯缓缓下沉，他把腰带解开，自己缓缓地上浮，他们在水中对视，距离却越来越远，越来越遥不可及。
真冷啊，他全身都湿透了，水分疯狂地吸收着他身体的热量，冰冷地像是刺入骨髓。
可他似乎浑然不觉，呆呆地注视着龙王毫无生机的铅灰色眼眸，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喜相的脸来。
很疼吗？一定会很疼的吧？老唐会不会怪他？一定是怪他了，不然怎么不理他了呢？那个教他英语的贼兮兮的熊猫头，怎么就不上线了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他低垂着头，水滴从他脸上滑落，说不清是雨还是泪。
“明明，别哭啦，我这不还好好活着的么？”老唐温和的声音传来。“我还是老唐啊，一直都是。”
路明非惊愕地抬起头来。
老唐用右手轻轻擦去路明非眼角的泪滴，他的手很大，因为经常用鼠标和键盘打游戏，指腹有些粗糙，但是……很温暖，没有冷冰冰的感觉。
“走吧，回旅店里去，这么一直淋雨会着凉的。”老唐拿起黑伞，把路明非从台阶上拉了起来。
“抱歉s级，我来晚了！”雨中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老唐抬头望去，一张年轻的脸庞映入眼帘，执行部的专员赶到了。
“没事，不晚，我这里也是刚刚结束不久。”路明非冲年轻人笑笑，捋了捋风衣的领子，腰杆子重新挺得笔直，像一把出鞘的刀，无形中散发出那种锋锐气息不禁让老唐往一边靠了靠。
“这就是s级啊，看起来真威风啊，无论什么时候都游刃有余的样子。”年轻人心里暗叹，开始着手处理死侍的尸骸，这种东西是绝不允许被普通人发现的，说不定就会有人借此窥探到混血种的社会，那对双方来说都并没有好处。
路明非也上前帮着他处理尸骸，他以前也在执行部工作，手法干练而又娴熟。
直到连尸体最后的痕迹都被抹除，路明非和老唐才回到旅店，那名青年却也跟了上来。
“你有什么事吗？”路明非转过头问道。
“s级……能……请你帮我……签个名么？”青年紧张兮兮，赶紧用双手递上小本本和笔。
路明非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抬起笔唰唰唰地签下“路明非”这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谢谢！”青年感激不尽，接过小本本就跑，一头扎进绵密的雨幕中。
“嘿，你的笔……”路明非想喊他回来，青年却早已经跑远。
路明非无奈地摆摆手，这年头的粉丝都这么狂热的么？
两人沿着台阶拾级而上，走到开好的房间门口，一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像是世外桃源一般静谧。
因为这座宾馆已经被买下了，今夜它只属于两位客人。
老唐推开门走进去，连屋子的玻璃也被修复的完好如初，一看就出自小魔鬼的手笔。
路明非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锋芒毕露的样子瞬间垮塌。
“明明，不要紧吧？”老唐关切地问。
“没事，还能撑住。”路明非回复道。
“真是的，明明撑不住了还强装镇定，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傻。”老唐走到浴室，接了一盆热水，把毛巾放进盆里，然后端到路明非跟前。
“前辈们不就是这样的么？分明自己都要撑不住了，却还是在新手面前挺起脊梁。”路明非接过毛巾，擦了擦脸，热腾腾的毛巾稍微擦去了他的疲惫。
“怎么着，s级要维护你在学弟学妹面前的光辉形象啊？”老唐也不傻，通过这两天的交流，他隐隐约约能猜到路明非那个卡塞尔学院是干什么事的。
“哪有什么光辉不光辉的，只是那时候你太耀眼了，让人忘记了其实你原本也是个无名小卒。”
“可这个小卒有一天当上了将军，那么他就该履行将军的职责，而不是逃避。老唐你要知道，将军是不能在敌军面前露怯的，他只能奋不顾身地往前冲，无论前方是不是万丈深渊。”
“这样，其他小卒们看到将军冲锋的模样，他们才会跟着一起冲锋。”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眼神无助又迷茫。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想到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源稚生。
象龟就是这样，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很认真，才活的那么累。
为了那什么所谓的家族的大义，自己奋不顾身地冲进火坑里，听起来真的是蠢呆了。
没有人知道其实他是真的想去法国卖防晒油，他甚至已经委托樱买了存货，如果带人去的话他可能会带着樱一起去，有人了就把防晒油卖给他们，没人了就这样在海边依偎着，看着太阳从这头升起再从那头落下。
如果不是到了最后，乌鸦把象龟的防晒油给他们当做临别赠礼，他们仨可能真的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路明非就这样想着想着睡着了，鼻尖传来轻微的鼾声。他已经很累了，还好现在他还不是学生会主席，没有那么多破事干，他可以充分的休息。
老唐眼神复杂地看了看他，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拿一旁的毯子轻轻盖在路明非身上，看着窗外的雨默不作声。
他想明白了，他是龙王诺顿，更是老唐，他再次藏身在茫茫人海中，躲避着同类或异类的追杀，一如过往那上千年寂寥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