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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57章 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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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刘婆婆纳粮去了,吕恒想要跟着过去,徐鹤将她拦下道:“人家本庄农户纳粮,你去了干嘛?”

    吕恒嘟囔道:“去看看也不行?”

    徐鹤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那地方都是些男人,你看哪有个年轻的女人?”

    此言一出,吕恒鹅蛋脸上少见一红,虽然还是勾头去看,但好歹没提凑热闹的事了。

    晒场中间的桌边。

    何粮长对身边青衫打扮的吏员道:“邱户书,王刘氏也到了,您看要不开始?”

    姓邱的县衙户房吏书撇了一眼这帮乡下人,鼻子里请哼一声,便漫不在意地喝起茶水来。

    何粮长见状,连忙笑道:“明白了!”

    说完转头对一旁的里长道:“老三,大太阳底下,赶紧的,别让邱户书中了暑气。”

    那个叫老三的里长来到何粮长身边小声道:“粮长,按照哪个册子收?”

    何粮长瞪了他一眼,那里长老三吓了一跳,连忙从怀中抽出个册子恭敬摆在衙门那邱吏书面前:“邱吏书,这是本庄今年核验的上中下三等户口!”

    一直懒洋洋的邱吏书这时终于来了精神,他将册子翻看看了一会儿,脸带嘲讽道:“何老二,何老三,你们今年可够狠的呀,一眼扫过去,就没个下等下户,怎么?贼匪没了,你们想把前两年的找补回来?”

    原来,这粮长和里长其实是本家兄弟,一个族里拍老二,一个排老三。

    何粮长在一旁笑道:“邱吏书,这您老人家可错怪我了!您想啊,今年贼匪虽然得蒙朝廷剿灭了,但县里也说了,为了浙江抗倭,咱们县协理粮草,咱也是为了完成县里交办的任务,这才上调了户等!”

    “什么?”

    “上调户等了?”

    “何里长,之前怎么没有消息?”

    听到两人对话,周围的百姓全都吵了起来。

    何里长还没说话,他哥何粮长一拍桌子,眼睛一瞪众人道:“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说完站起身来,朝周围人虎视眈眈道:“往年朝廷念在咱们这闹匪,钱粮减免了几年,怎么?现在贼人没了,朝廷有了困难,找你们多收点,你们就吵吵起来,干嘛?还有没有王法了?”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青壮道:“何二叔,话可不能这么说,前几年朝廷虽然要的钱粮少了些,但咱还得给贼匪交一份,这日子过成啥样,您老最清楚不过了!”

    那何粮长闻言,拿起桌上一根竹枝抽在那青年身上,一边抽一边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念在跟你爹认识,老子马上就把你捆了送去县衙,你特娘的竟然给贼匪交粮,这不妥妥的通匪吗?”

    那青年被抽的几哇乱叫,但嘴里不依不饶道:“前几年,咱溱湖边上的人家,哪个不给贼匪交粮?不交粮能行吗?”

    何粮长闻言,抽地更凶了,一边抽一边道:“把这家伙锁起来,一会儿请邱户书顺道带去县里,先枷上几天他就老实了!”

    邱户书见状,嘴角冷笑,这种戏码,他在县衙户房这么多年,每年不知道要看多少,早就见怪不怪了,甚至连搭理都不愿意搭理一下,任凭两方一来一回,跟演猴戏似地。

    终于那青年听说要被抓去县里时慌了,他一边用胳膊挡住竹枝,一边喊道:“我交我交。”

    挑头的被打服了,剩下的百姓噤若寒蝉,头顶着大太阳,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边的动静很大,徐鹤与吕恒早就听到了动静。

    吕恒一边看一边扯了扯徐鹤问道:“那帮人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于是徐鹤就给吕恒讲了三则九等的规矩:“应该是上调了户等,这些人家都要多交税了!”

    吕恒气愤道:“那也不能劈头盖脸就打呀,好好说不行吗?”

    徐鹤心中苦笑,好好说?这年头好好说还真没用。

    官吏如狼似虎,刁滑如油,百姓们早就练就了一身底层的生活智慧。

    你退一步,他们就敢胡搅蛮缠让你退十丈。

    说实话,造成今天这种情况,还跟徐鹤的老师李知节有关。

    他在扬州全府筹粮输往浙江,以解陆部堂和师伯那的燃眉之急。

    “哎,兴,百姓苦;亡,百姓也苦!”徐鹤摇头暗暗叹道。

    称重终于开始了。

    何粮长翻了翻册页,指着上面一段文字道:“临湖村三里一甲首户,户主徐旺发,中等下,交米三斗八升,丝七两八钱!”

    这徐旺发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叫喊最凶的那个青壮的爹。

    那青壮闻言,又不乐意了:“二叔,咱家往年都是下等中,你一下子把我们家调到中等下,这让我们全家怎么过啊?”

    “过不了别过,再喊,老子就不客气了!”

    那青壮见事已至此,只能耷拉着脑袋,老实去交粮了。

    称重的地方有两处,何粮长又念道:“临湖村二里三甲丙户,户主王刘氏,中等下,交钱三斗八升,丝七两八钱!”

    何粮长的声音刚落,周围人顿时轰地一声炸了。

    “什么?刘婆婆家竟然也是中等下!”

    “凭什么?刘婆婆这些年都是自己带着小孙孙,吃饱都难,怎么交那么多粮?”

    “这官府还给不给人活了?”

    刚刚就心事重重的刘婆婆闻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晕厥过去,她稳稳心神来到桌前,对着眼神躲闪的何里长道:“里长,咱开春的时候不是说好的嘛?咱家这情况,你给评个下等下!怎么您老变卦了?”

    何里长偷眼看了自家哥哥何粮长一眼,尴尬道:“今年情况特殊,刚刚何粮长不是已经对你们说了?”

    刘婆婆闻言亢声道:“徐旺发他们家男丁三口,壮年妇人也有两个,种的地跟我家一样,凭啥他们是中等下,我们家也是中等下?”

    “就是,这也太黑了,刘婆婆多不容易啊,自己拉扯着孙子!”

    “这何家兄弟都是黑心肝,人家儿子、儿媳都死了,这不是欺负人嘛!”

    何粮长见状骂道:“朝廷的规矩……”

    他话还没说完,刘婆婆就道:“那好,朝廷的规矩我交就是了,但何三爷……”

    说到这,她转头对何里长道:“何三爷,今年我要是交了,连来年的种子都不够,到时候去你们家,能不能看在每次送鱼的面上,给我家点粮食,让我孙子有口饭吃!”

    何老三每月都拿刘婆婆的鱼虾,如今翻脸不认人,悄摸摸上调了户等,他着实有些没脸,但叫他自己掏粮食给这婆孙,他又舍不得。

    心里正在挣扎间,只见一旁的邱户书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你们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我不想管,还能不能完税呢?不能我就走了,你们自去跟大老爷和二老爷交代!”

    何粮长心里将这邱户书早就骂死了,但脸上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拿起竹枝劈在刘婆婆脸上。

    刘婆婆被劈,没防备间,脸上顿时被抽了一条血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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