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不断重生的珠玉村
凰夜抿唇不言，乡野当真能演出淳朴的人心，甩锅甩的这么自然！
“这不是陌陌也在，我就请他们也尝尝，他们非要我陪着，幺幺，奶奶心里有数，绝不多吃，只浅酌一碗。”
突然被瘸的陌陌无辜的挎着自己的篮子，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茫然。
幺幺哐当把装着茶饼的萝摔到桌子上，端起刘婆子刚放下的碗泼了大半，“你当自己是十几、二十的小年轻。”
“最多半碗。”
刘婆子心疼的看着地上的酒，一把抢过幺幺手里的碗，“半碗就半碗，你这孩子怎么还给我倒了，浪费好东西吗这不是！”
“浪费好东西？奶奶，您这半碗好东西还喝不喝了？”
被泼在地上的酒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和隔壁飘过来的香味是一样的？
凰夜忍不住心里问000，“她到底有什么阴谋，单纯的想喝酒吗？”
000却有些愤愤，这老婆子也忒不懂事，缘大人平素最讨厌酒，她怎么敢把酒藏在她的供桌里？
枉他还感动世间有人记得缘大人。
刘婆子身形瘦瘦小小，劲儿却极其大，这正极其从心的把小孙女儿按在板凳上。
“你这孩子，忙了一上午了早就饿了吧？”
“这茶饼还热乎着，快趁热吃，陌陌和小友也别站着，快来趁热吃！陌陌和小友也吃，别客气！”
陌陌把篮子放到了香案旁边的地上，坐到了一旁，“那就先谢谢刘奶奶和幺幺。”
凰夜也跟着坐下，刚一坐下就被幺幺瞪了一眼，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幺幺伸手抓了一个茶饼，毫不优雅的咬了一大口，边嚼边盯着刘婆子。
刘婆子也不生气，乐呵呵的给陌陌拿了个茶饼，笑的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
只要不动这酒就行了。
凰夜看三人都吃着，觉着这茶饼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信使自然是不用吃东西的，谨慎起见还是拿了个小的，小小的咬了一口。
然后，眼珠子都有些发直了，犹豫的看了一眼没有任何不对的三人，一时之间怀疑是不是这具躯体娇生惯养，以至于口味挑剔。
可想想身体模板被坑爹队友百般折磨的经历，又不能昧着良心说他过的太好。
手中这玩意儿说是茶饼，更像是毒药。
毒药为了让人放下戒备，还多是甜口或者无色无味呢——
这玩意儿入口就像是腐烂的发酵池里浸泡了一个月的烂树叶，不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简直是糟透了。
刚一咬下就仿佛一股恶臭带着腥味直冲喉咙和天灵盖，关键是这么难吃的东西味道居然还挺香？
000是对的，那群人开溜跑路可能真的是因为这玩意儿难吃。
刘婆子边吃边小小的喝一口杏花酿，“陌陌呀，你娘最近可有给你传讯？”
名叫陌陌的少年，眼神也有些正愣，正一口一口机械性的把茶饼塞入嘴里，好，一会儿才慢半拍的回道。
“娘说她现在还好，让我放心在家待着。”
刘婆子眼中瞬间涌上几分心疼，“乖孩子，别担心，老婆子，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陌陌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轻飘飘的“嗯”。
“我吃好了！”幺幺猛然站起来，“我去河东了，你可不准再偷喝那玩意，不然我回来了，必然连坛子带酒全给你扔了。”
说完，她又转身瞪了凰夜一眼，“小飞贼，咱们这里粮食可真贵着，你要是敢浪费一点，我定然把你皮都给扒了。”
还挺凶！
还好她只是拿了个小的。
凰夜把最后一口茶饼塞进喉咙里，双手举起表示自己吃干净了。
幺幺这才从门后拿出一根钢叉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刘婆子看着孙女一直走到院子外，脚步声也已远去，脸上的笑容便慢慢消失了。
“陌陌，刘奶奶帮你把衣服改改，你若是吃完便也走吧！”
陌陌看着手中大半个茶饼，微微点头，“那我在路上边走边吃，刘叔那里让我下午代课。”
“好孩子，快去吧。”
陌陌行了个礼，飘飘忽忽的走了。
“茶饼好吃吗？”刘婆子忽然问。
凰夜顿了一下，选了个委婉的说法，“味道很独特。和我的家乡很不一样。”
“呵呵……”刘婆子轻笑，“我以为你会直说味道不对。”
她拿起放在桌边的折扇，展开上面看了又看，“这狐狸可真漂亮。”
被夸了——凰夜心中诡异的升起几分愉悦。
刘婆子的眼中闪烁着湿润的荧光。
“我们这地方叫珠玉村，曾经还有个名字叫逐域，就像名字一样，意思就是被放逐的领域。”
凰夜不言，她知道刘婆子话未说完。
“不知道从远古的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就生活在这里，你说的黑气，被我们称作为恶意。”
“恶意笼罩着我们生活的地方，给我们带来无尽的梦魇，古书上说，这是背叛者必须细品的恶果。”
“老婆子我不知道祖上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以至于我们世世代代都要被恶意所折磨。”
“有一位老祖烧掉了那些满是谴责和忏悔的书，试图带着族人们挣脱身上的诅咒，然后他失败了。”
“慌乱之中，我们打开了一扇不该打开的门，至此更多的恶意溢出来，然后我们见到了她，万物的信母。”
“她太虚弱了，无力庇护我们，于是交给了我们保护自己的方法，那就是撑起结界，把恶意永远禁锢在深渊之下。”
“我们在她的指引下于深渊之中门的正上面创造了珠玉村，然后用毕生的力量撑起结界，让恶意被禁锢。”
恶意——凰夜知道刘婆子口中的恶意便是灵毒了，灵毒的确可以催生恶意，让人性情大变。
“就是因为支撑那个结界，所以这里才除了陌陌，没有半个年轻人吗？”凰夜想起满院子的人。
除了除了狙搂着身子的白发老翁和老妪，便尽是些稚子幼童，唯一的一个少年，也是个只有一只手的残废。
“13岁之前，孩子们无法使用自己的力量，13岁之后，他们便生活在恶意的边界，除了交班时有一个小时可以回到家里。”
“他们会在边界走过一生的大多时间，直到力量耗尽，才能回到这里。”
“您特意单独和我说话是要告诉我什么吗？”凰夜看着刘婆子手中的夜幽扇，“你应该也已经知道我的来处了。”
她胡诌的那个故事，骗不了任何人。
刘婆子走到墙角的缝纫机旁边，缓缓的坐下，“小友，帮我把篮子拿过来，让我给他改完衣服吧！”
凰夜沉默的提起篮子放到刘婆子面前，刘婆子取出篮子里的衣服，那是一件黑色的短打衫，针脚歪歪扭扭。
缝纫机嗡嗡的转起来，天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竹帘一格一格的撒在刘婆子身上，瞧着就有些岁月静好。
“我和他初见时，他正身姿飘逸的砍下一颗魔兽的脑袋，血红色的月亮在他身后，把他整个人都衬的特别好看。”
“我那时尚不能熟练掌控自己的力量，只在远处偷偷的看他，觉得他挥刀的姿势是那么的好看，比传说中的使者仙人还好看。”
一滴一滴的眼泪从脸庞滑下来，刘婆子的动作却稳稳的，细密的线角在衣服上划过一行。
“他是多么敏感啊，一下子就发现我了，他说，你鬼鬼祟祟的，是不是自己太笨抓不到猎物想抢我的猎物？”
“他说那话时眼中分明带着笑，是在调侃。我却想到了自己不受控制的力量哇哇大哭起来，惹的他瞬间慌了神。”
“他是个好老师，除了每天的任务他多余的时间都花在陪我练习上了，日久生情不是没有道理，至少我们相爱了。”
这是一个不好的故事，凰夜尽管没有接触到刘婆子，却感受到了从她身上散发着的铺天盖地的悲伤和绝望。
“有一次我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隔着河岸看我，眼中是我不懂的神情，后来他死了。”
“后来，我看到了死去后却又年轻的娘亲在在河边练习控制力量，白发苍苍的父亲躲在老树后，不敢冒头。”
“那之后，我才知道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再一次在这里出生，重复生与死的轮回，死亡也没办法让我们离开这鬼地方。”
“或是夫妻或是亲人，总有一两个要先人离去，而留下的那个不会靠近转世后的那个人。”
“我年轻时只觉得这个不会宣之于口的真相不可思议，就觉得世事无常，那些痛失亲人的人有些惨。”
“后来，他死了，为了救我，从肩膀开始一整只右胳膊都被魔兽吃掉了，然后，他又出生了。”
“转世转世——我那时候才知道转世，也不是转世，我的爱人，性子远没有陌陌乖觉，他要张扬肆意的多。”
“除了那张脸他们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了，但每当我觉得他们并非同一个人时，他们某些小动作和习惯却又一模一样。”
刘婆子剪掉了崎岖的布料，又慢慢的拆掉扭曲的缝合线，“以前他喜欢自己做衣服，却又用不好针线剪刀。”
“我总得先把那衣服上的针线拆了布料的裁口修剪平整，再给他改一遍。他说太麻烦，叫我直接改。”
“那些嘈杂的针脚，他自己拆。”
“陌陌已经快20岁了，他已经转世20年了，但他仍然没有力量，像个真正的凡人。或许因此，陌陌总是有些懦弱自卑。”
“但又会有谁怪他呢？总不能让没有胳膊又没有力量的他到边界去送死吧？珠玉村本来就是为了保护脆弱的人而存在着的。”
把改好的衣服放回篮子里。
刘婆子起身从香案后抽出一个铁盒子，把盒子递给凰夜，“我知道你们那个地方，阿娘说，你们那里管着轮回。”
“这盒名单已经传了近千年了，每个人大限将近时都会选择是否在里面留下自己的名字。”
“所有留下名字的人都愿意再无来世，只求解脱，这是所有的人的选择，没有例外。”
凰夜沉默的打开盒子，里面放着许多泛黄的纸张，每张纸上都写着数十个名字。
刘婆子把扇子双手往前递，“大人，请您给我们一场解脱吧！”
凰夜把盒子放在香案上，抬头看见那张缘的醉花图，恍惚间看见她紧闭的眸子似乎在颤抖，眼角也似乎有晶莹的眼泪划过。
我主信母……缘母、您也希望他们能解脱吗？
凰夜拿回自己的信印，“我只是一个审判姓氏，没有拘魂的权利，但如果这是你们确信的，我愿意试试。”
刘婆子似乎松了一口气，又抱出了她那坛杏花酿，“感谢您了。”
——“宿主，你没有拘魂的权利，强行拘魂是违反律法的，而且，万一这老家伙是在骗你……”
“000，没有任何生灵可以对审判信使说谎，这是并入天地大道的规则。”
“而且，从他们的身体上来看，我并没有违反规则，他们的寿元早已到达尽头，只是被强行滞留锁在肉身里。”
“其实即使我不来，再等个几百年他们也会彻底消亡的。”
凰夜把折扇收回魂体里，体内源力流转，以食指和中指点在刘婆子眉心。
“坏东西！不准！不准！”尖细的声音直刺入精神海，带着一股莫名熟悉的力量，凰夜连忙用精神力支起屏障。
收回手惊疑不定的看着刘婆子。
她身体里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抗拒她的魂灵脱离早已千疮百孔的肉身。
000惊异不定的看着数据，看着这充斥着规则的力量。
——“宿主，是源石。那股力量是和星辰同源的力量，是源石的力量，应该就是九幽里的那颗源石，她也诞生自己的意志了。”
源石……
就是这颗源石的力量不断把死去的灵魂塞进新的肉身里，还把这些灵魂锁在千疮百孔的身躯里，强迫她们生生世世的活着？
凰夜沉思了一下，“前辈，你们死亡之后在重生，这段时间里是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