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五章云深宫
星光渐隐，旭日东升。
花园里，海榴正用枝叶在水池中搅来搅去，吓得那些据说很名贵的锦鲤三魂丢了气魄，噼里啪啦的游来游去就是逃不掉。
陆吾倚在廊下看着她，目光温柔，嘴角微勾。
“小木头，出门了，我们回云深宫。”一身靛蓝色劲装，衬得陆吾身形极为欣长。剑眉星目，冷傲俊美。袖口和衣襟处的缠枝茶花纹好似他仅有的温柔。
“云深宫？”正玩得兴起的海榴闻言，疑惑的问，这个地方她好像听说过。
“嗯，我以前的家。”陆吾答道。
“好啊，走吧，怎么去，开车吗？”她很喜欢坐车的，也想去陆吾的家，陆吾的家都很漂亮，茶园是，市区的那个也是。于是她开心的应道。
“不开车，爬山。”陆吾转身关好房门，走到海榴身边，手指轻抚她的小花苞。
“陆吾，你觉得一棵树会喜欢爬山吗？”听到竟然要爬山，海榴故意用阴恻恻的语调说道。
陆吾仿佛没有听懂她的拒绝，直接伸出手掌释放灵力，将海榴幻化成了一枚缠枝茶花纹吊坠，挂在颈上，坠在胸前。
海榴：“……”。爬山就爬山吧，反正她不用走路。
陆吾干净利落的出门，好像除了海榴之外，他不需要再带任何东西。
出了别墅，一路向上就是灵云山。陆吾没有走景区修建好的路，而是选了一条僻静的山路。
灵云山和其背后的十万大山也属于云山山脉。云山山脉东西绵延约五百千米，南北横跨约两百千米，是华国最大的山脉。云山山脉外围多是陡峭的绝壁，奇峰峻岭犹如天然的屏障。
灵云山是云山山脉的最南端，山势较之其它绝壁稍缓，所以被称为十万大山的入口。灵云山的东北方向有座落华峰，是著名的道教圣地。至于灵云山以里的其于诸山至今鲜少有人踏足。
陆吾步伐悠哉闲适，海榴坠在他胸前视野极好。山中溪水潺潺，偶尔有小动物蹦来蹦去。路过山腰的石佛，他们回灵石潭看了看，潭水依然清澈干净。
陆吾和海榴一路走走停停，每当遇到有趣的事物，海榴总是让陆吾停下来看看。陆吾也都随她，她的开心就是他心中所愿。
灿阳当空，游山玩水的两人终于来到了山顶。山顶的云雾抬手可碰，人到了最高处，果然真的可以摘星云，海榴心想。
她灵识外放，远处的山峦绝壁，苍绿灰白，高低起伏间大气磅礴。看得海榴心胸激荡，她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叫江山万里如画。
头顶，碧树参天，绿荫华盖；
脚边，青草绒绒，落英缤纷；
指尖，山风抚过，微微沁凉。
草木仿佛本身就具有洗涤人心的力量，在这样的天地间，人人都能寻求到心上的圆满。
海榴喜欢这样的感觉，在天地之间的感觉。她不由自主的显现出本体，扎根在泥土中，这种与内心共鸣的归属感，让她放任自己陷入这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果然聪明，这么快就顿悟了。”陆吾看着海榴轻笑着夸赞道，他都做好陪她在云深宫住几日的准备了。
“再醒来，你就能真正的随心所欲，随性而至了。”他挨着海榴，头枕着双臂，仰躺下来闭目养神。
这些年，他陷入轮回，海榴也以灵识入世，她心志纯粹，有意无意中见过了太多的世态炎凉，草木一旦沾染凡尘，心境难免受到影响，修行想要在进一步，就要学会回归本性。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不能化形的原因，要不怎么说，天亦有情天亦老呢。陆吾之前大致猜到了，这才故意带着她来爬山。
茶。上草，下木，人居中间。人在草木间，古茶若想要化形，自然在这集聚灵气的天地之间最为合适。
若是单纯要回云深宫，哪用得上爬山，他施个法术就到了，他虽然动用不了神力做改变人类命运的大事，但是这类法术却不受限制。现在看来，他猜对了，就等小木头醒过来了。
陆吾也盘坐在海榴身边，小心的注意着海榴，化形对妖类来说是一个坎儿，跨过便是一片通途，跨不过……也不要紧。小木头，我终归能够护住你。
海榴感觉到与根部相连的灵脉里灵气在喷薄上涌，慢慢的灵气越来越多，她觉得自己的识海好像爆发了一阵海啸，浪潮翻滚，她就像一片小舟，孤独无助的被迫漂来漂去。头晕。她试着动用灵力，结果无济于事，只能看着识海越来越大，浪越来越高。
可怜的小船，漂啊，荡啊。终于在海榴心态崩溃之前停了下来。然而还没等她喘口气，海水却突然好像被什么吸引着一样，化成五个巨大的喷泉，紧接着像水龙卷一样不断旋转着向上，在识海上空汇聚交织成一个圆滚滚的大水球。
海榴：“⊙▽⊙……”，被晃得更晕了怎么办o(╥﹏╥)o。
识海内，海平面越来越低，地平面跟着上升，岩石和泥土慢慢露出，小船消失不见。海榴在一块石头旁边坐下，右手一下下的拍着胸口。压惊。
她抬头望去，大水球吸干了海水之后，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凝聚成一枚晶莹圆润的白色珠子，差不多有她拳头大。然后，她就看到这个拳头突然发疯似的向她撞来！！！！
变故来的太快，海榴来不及闪躲，她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紧接着全身都痛。她觉得自己好像全身都好像碎掉了。
最初，花朵，一瓣瓣凋零……
接着，叶子，一片片掉落……
最后，枝干，一寸寸碎裂……一切好像慢镜头回放，疼痛让她的感知有些混乱。
“痛……”
“我这是要死掉了吗？”
一瞬间，海榴觉得自己的胸口空了，她好像什么也抓不住，有种巨大的无力感。
一滴泪沿着海榴的眼角划过，草木本无心，不知爱恨别离苦。有了泪，变是有了贪嗔痴，有了情感。海榴之前入世也曾借着别人的身体感受过人类的情感，但是这一刻的感觉更加真实，深刻。
海榴只觉得自己哪里都疼的厉害，身体好像要碎了。她努力的想要扬起嘴角，却没有力气，一声“陆吾……”也散在了风里。
“小木头！小木头！醒醒！别睡！求你……”陆吾焦急的唤着，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悲伤，素来冷静自持的云吾君何时这样无助过。
他的眼神一直注视着海榴，也一直用神力护着海榴。但他没想到古茶一族化形竟然这样凶险，是他大意了，应该多备一些东西的。
现在后悔想这些也无济于事，陆吾只能输出更多的神力护住海榴的灵识，然后将木灵珠送入海榴的本源。他看到海榴体内灵力翻涌，识海颠覆，筋骨尽碎，本想拼劲神力和海榴同生共死。
可接着海榴的骨骼和经脉开始重组，虚弱的灵识也开始一点点变得凝实，涅槃重生，这是神魂觉醒？
莫非，小木头是神木一族？
陆吾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天道法则，一边继续源源不断的向海榴体内输送神力，一边用自己的神魂抱住海榴的神魂，帮助海榴稳定神魂。
灿阳沿着天际由东缓缓向西移动，行至山后。天空中，软糯纯白的云朵转眼间变脸黑化，一个个气势汹汹的飘过来，然后一层层的压在陆吾和海榴头顶上空。
黑夜未至，天色竟由明转暗。随后暴雨倾泻而至，云层内紫黑色闪电劈啪作响，彰显着威严。
陆吾抬眸扫视了一眼雷云，并未在意，只是俯身小心的将怀中的石榴裙小姑娘护在身下，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她。
虽然经历了一番危险，但好在海榴的神魂已经觉醒成功，也完成了化形，只要过了这雷劫，他的小木头就是真正的神木海榴，不再是之前普通的古茶树妖了。而这雷劫他也会替他挡下来。
九道天雷，相继而下，噼啪作响，一道比一道强横，道道都劈向了陆吾的后背，形成一条条交错的血痕，手法准得很。陆吾却一动都没有动过，好像这根本不是受雷劫，而是在挠痒痒。
最后一道天雷落下，天地间重归寂静。陆吾平复□□内震荡的灵力，抬手擦了下嘴角，动作轻柔地抱起安然熟睡的小姑娘，向云层内点头致意：
“多谢！”。陆吾明白，若是从前，云层中的那位断断不会允许有人代为度雷劫，若有，雷劫便会威力加倍，劈得更狠，今日是那位手下留情了。
“不必谢我，是小姑娘功德深厚，当有此报。”一个深沉的嗓音自云层中响起。
随后，云雨散去，天空恢复清明。
自古修行化形者便要渡雷劫，今天他又动用了神力帮了忙，只劈他们九道，确实是网开一面了。
“小福星，我们回家。”刚刚他差点就失去她了，想到这里，陆吾又将怀里的海榴抱紧了些，转身大步踏进了山顶的云雾里。
海榴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她一睁开眼就下意识的寻找陆吾，转头发现陆吾正睡在她旁边，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海榴猛然想起，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唤“小木头”……那么悲伤的声音，是陆吾在唤她吗？还有那熟悉的神力……
一阵思绪翻涌，她有太多的疑惑想问陆吾，海榴怔怔的伸手想要摸摸陆吾的眉眼。
“小木头，你这是要非礼我吗？”陆吾突然正看双眼，抬手握住了海榴的手放在胸前，笑着说道。
“陆吾是你吗？是你吗？”海榴心里藏不住事，有些语无伦次，她着急的想想知道，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陆吾看着她的眼睛，那水润的黑瞳里慢慢都是自己，他宠溺的回道：“是我，是我，一直都是我。”他知道海榴想问什么，云荒时是他，乱世时是他，而今也是他。他很庆幸一直是他。
“我很开心，陆吾。”很开心你一直都在。
“你还好吗？昨天……”想到昨天自己化形差点失败，现在却没事，她害怕陆吾为了就她受伤。
“放心，我无事，不信你看。”陆吾把另一只手掌向上递给她，昨夜他服过药，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海榴将自己的小手覆在陆吾的手掌上，一大一小完美契合。海榴将神魂小心的进入陆吾的识海。
陆吾的识海和她一样是灵云山的样子，有着一片和茶园一样的蔷薇花丛，不过要比她的宽广几倍还多。海榴仔细察看确认陆吾果真无事才放下心来。
“陆吾，抱抱。”她收回神魂，把头靠在陆吾的胸口，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双手紧紧地圈住陆吾的脖颈。
“好。”陆吾一手揽住海榴的腰肢，另一只手一下下的，温柔的，从上到下轻抚她的后背，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宝宝那样。
他们之间不需要讲太多，彼此都懂，此时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静静地安抚对方。
静静躺了一会儿后，海榴突然坐了起来，双手捂在一起看向陆吾说道：
“陆吾，我有宝贝送给你！”语气开心又得意。
“是什么？”陆吾跟着起身倚在床头，一条腿曲起。海榴顺势靠在靠在他腿上。
“我看看。”陆吾双手捧住海榴葱白如玉的小手，慢慢打开。
那是一滴泪珠。圆滚滚的，和乒乓球差不多大，通体透明，比极品的水晶还要清透，中间封存着一朵茶花骨朵，胭脂红色，和海榴本体上的一样。
“这是传说中的草木之心？”陆吾惊讶得声音都大了许多，心里一阵悲喜交加，让他有些难以平静。
悲的是，他的小木头哭了，化形时一定痛苦极了，海榴才会以草木之身落泪。喜的是，他的小木头，他护着，爱着，守了这么多年的小木头，一朝有了情感，便将全部情感都给了他。海榴对他同样情深，他之前还错以为是依赖。
“嗯，送给你。”海榴轻轻拉开陆吾的寝衣，将草木之心放在他的心口处，然后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草木之心散着淡金色的光泽没入陆吾的心脏，在陆吾胸口的肌肤上波光流转，慢慢绘成一朵胭脂红的茶花。
海榴看着陆吾胸口处浮现的茶花，掌心覆上，俯身注视着陆吾的双眼，一字一句郑重的说道：
“吾以草木之心为媒，愿与君神魂共生，休戚与共，缔结永恒。君可愿？”
陆吾：！！！！！
这个小木头，竟然趁着他被感动的心神慌乱之时，干脆利落的把之前他单方面定的婚契给补充完整了！还用的是草木之心，草木之心具有极强的愿力，被草木之心祝福定会事事顺遂圆满。
他轮回之前曾分了一缕神识护着海榴，而若要将神识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单方面的精神控制，另外一共便是签订婚契，神魂共生。
海榴是他漫长生命力里唯一的快乐，他不可能用第一种，于是便用了第二种方法。但因为当时海榴没有化形，神魂没有觉醒，所以只是陆吾单方的契约，让海榴成为他的伴生灵，放在现在差不多相当于订婚。
现在海榴神魂觉醒，自然能察觉到契约，没想到这个小家伙直接用草木之心补上了另一半。惊喜来的太突然，陆吾差点就被震晕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平复心绪。望着那双正注视着他的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双眼，陆吾郑重的道：
“吾以云荒之主陆吾之名，与卿缔结婚契，愿神魂共生，休戚与共，缔结永恒，天地共鉴。”
天地灵气围绕着两人旋转，代表着契约已成。从此他们便是神魂一体的夫妻了。海榴的眉心上方慢慢浮现出一朵淡金色的祥云，是陆吾的那缕神识所化，远远看去就像一枚花钿。
陆吾俯身，轻吻那朵祥云，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海榴开心的紧紧抱住了他，一脸满足的仿佛拥有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