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娘娘，这是潭城新进贡的墨兰，统共就这两盆，皇上命奴婢全部送来永和宫了。”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蔡胜福弓着腰，一张老脸笑出了褶子，对着面前的宫装美人恭敬地说。
“这便是皇上赏的墨兰吗，当真是美极。”刚进宫一年的徐才人一脸新奇的看着院中的墨兰，惊叹道：“紫兰秀空蹊，皓露夺幽色，与姐姐的气质才叫一模一样呢。”
“皇上当真宠爱姐姐，眼下是盛夏时节，这墨兰乃是冬春之季才开的，阖宫之中指不定就这两盆呢，全都拿来送给姐姐了。”
贤妃娘娘伸手摸了摸墨兰泛红的花瓣，鼻翼下是兰花的幽香，她嘴角轻酿起笑意，眼睫微垂，一副侧脸就已成画：“皇恩浩荡，嫔妾自当铭记于心。”
“姐姐，你身子可好些了吗？”徐才人关怀的问道，“前段时间温度骤降，姐姐向来身子弱，小小风寒竟也拖了这么久不见好，也不知奴才们是怎么照顾姐姐的。”
“咳咳，无妨的，风寒而已，过几日便大好了，咳咳咳。”
“怎么咳得越发厉害了，姐姐，还是再叫太医来看看。”徐才人轻轻触了触贤妃的手，入手冰凉，抬眼又见她面色绯红，已是发热之兆，急忙吩咐下人：“赶紧去找太医来。”
“贤妃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身龙袍的中年男子，剑眉星目，双手背于身后，长期身处高位浸淫出来的气势，不怒自威。
此时他又眉头紧皱，任谁都看的出来其心情不佳。
“回禀皇上，娘娘，娘娘”寒冬腊月，太医却在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细汗，一句话，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来。
皇上被他这态度闹得心烦，正要继续逼问，一名宦官却从宫室内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看到外面站着的皇帝，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帝心头一跳，一阵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下一秒就听那宦官颤抖着嗓子说：
“贤妃，贤妃娘娘，薨了。”
“吓！”芳嫔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胸脯剧烈起伏着，显示出了主人的惊魂未定。
旁边守夜的宫女被惊醒，急忙拉开了帘子，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困倦：“娘娘，您怎么了？是梦魇了吗？”
芳嫔眼睛瞪大，额上冷汗直冒，面色苍白，她看到了侍女蝶景的嘴唇动了动，耳边却一阵轰鸣，蝶景说的话，她竟是一个字也听不清。
过了好一会儿，剧烈跳动的心脏才慢慢平复下来，她轻轻喘着气，双腿微曲，一只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揉着太阳穴，“做了个噩梦，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
“那奴婢去点个安神香来。”
“不用了。”芳嫔叫住蝶景，眼神专注，又有些慌乱，“本宫最近，总是梦到往昔，你说，这是何故？”
“娘娘，您就是白日里太疲累了，夜里才无法安寝。”蝶景轻声安慰道。
芳嫔叹了口气，又重新躺回床上，任由蝶景为她掖好被角。
“娘娘，夜深了，早些睡吧。”蝶景又把帘子拉好，还是点上了安神香。
躺到榻上时，一阵困意席卷而来，她眼皮打架似的，睁也睁不开，打了个哈欠之后就闭上了眼睛，慢慢投奔到周公的怀抱中。
在睡沉之前，她似乎隐隐约约听到床榻那边传来一个微弱的女声：“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如此，那我便也不客气了。”
冬日里的天亮的晚，穆献和林攸冉出客栈的时候，天色还完全阴沉着，一丝光亮也无。
穆献的长靴踩在雪上，发出“嘎吱”的一声脆响，他扶着林攸冉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她往前走：“小心些，莫要摔跤了。”
林攸冉一手搭在穆献的手心，另一只手提着自己的裙摆，以免衣裙被雪沾湿。
她抬头看了看，“这雪积了如此厚一层，估摸昨夜又下了一整夜的雪。”
她虽然是江南人，从前甚少见雪，但是这一路北上而来，见到的除了雪还是雪，银装素裹的景色看一会儿还好，看得多了不免让人觉得头晕眼花的。
再加上路途漫长又无趣，现在她见这雪也没了往日的兴奋与新奇。
穆献也是烦躁的很，旅途甚是无趣，若不是老祖宗的规矩摆着，即便是过年，他也是不想回邺城的，规矩又多，人又多，哪里有封地就两个人来的舒心畅快？
但还是耐心的安慰着林攸冉：“不远了，最迟今日就能到邺城。”
穆献的长随墨汀走上前来，“王爷，娘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好，那就直接启程吧。”
连坐了大半个月的马车，穆献早就待不住了，扶着林攸冉上了马车之后，他就又出了马车，翻身骑上一匹马，慢悠悠地跟在马车旁边。
眼看着离邺城越来越近，穆献的心情却越来越复杂。
“其实贤妃娘娘当年之死并非病逝，而另有隐情。”
王姑姑临死之前的这一句话一直在他心头萦绕着，越是靠近京都邺城，越是让他困于其中，不可自拔。
墨汀骑着马走在旁边，侧头看向穆献，疑惑地问：“王爷，您还在为了那事儿烦心吗？”
穆献眼看着前方的一片雪白，脑海中却回忆起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那时候，什么顶好的东西都会先往永和宫送，后宫之中，贤妃娘娘当真是做到了只在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可惜，自从贤妃薨逝之后，永和宫变得门可罗雀，又紧闭宫门，除了粗使的宫女，竟再也无他人进出了。
“墨汀，你跟着我多久了？”
“回王爷的话，十五年有余了。”
“已经这么久了啊，那你还记得我母妃的样子吗？”
墨汀突地沉默了下来，“贤妃的仙人之姿属下此生不敢忘怀。”
贤妃救了他们一家，还破格准许他这个罪臣之后成为皇子伴读，贤妃娘娘，对他有再造之恩，他怎么敢望？
只可惜天妒红颜，老天爷对贤妃娘娘也太过不公了些，竟让她早早的就命赴黄泉，娘娘的大恩他无以为报，只能甘愿成为穆显的奴隶，以供驱使，结草衔环只为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