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心意
傍晚时分,霞光微微暗淡,残留一丝余晖。
慕镇归府,听说女儿跳井自尽的事情,脸色一变,匆匆赶到翠清院。
“晏兰没事吧?”慕镇看着熟睡的女儿,压低声音说道。
慕大夫人拭了拭眼角的泪,“咱们晏兰这是存了死的念头,昨天上吊,今天跳井,若是不退了婚事,不知道这孩子还会做什么傻事?”
日头渐渐下去,西厢房越来越昏暗,慕镇沉声说道:“音儿,这么多年你还不知我?若是有法子,我怎会让晏兰跳这个火坑的。”
慕大夫人蹙眉不解,“不是说镇安候府不受那位待见吗?我们请宫中的惠妃帮忙说合,定还有回旋余地。”
慕镇摇摇头,沉着声说道:“事情不是你想象那么简单,你以为这次的赐婚是怎么来的,是白马寺的玄妙法师算出来的。沈寂天生孤煞,现在深中剧毒,凶多吉少,只有咱们晏兰的命格能相配。”
镇安候府,家中男丁几乎全部死在北疆,是保家卫国的功臣,就算圣上再不喜,也不能明面上苛刻。
慕大夫人闻言,眼泪簌簌落下,“我的儿,命怎就这么苦,这建康城有多少贵女,怎么就偏偏我家晏兰命格相配,怕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吧。”
“这……应当不会,玄妙法师不是贪图权贵之人,批命应当无差错。”慕镇坐在圈椅闷声说道。
“我的晏兰胆子那么小,要是送到那个阎罗跟前,过不了两天就折磨没了。”越想越伤心,慕大夫人伏在桌子上痛哭起来。
慕大夫人生的娇弱,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音儿…罢了,明天我进宫,求得皇上收回成命。”慕镇走到妻子旁边,看着她瘦弱的肩膀随着哭泣抽动,打定主意。
不过当今圣上阴晴不定,性情古怪,怕是不容易。
“唔……”慕晏兰听见隐隐约约听见呜呜的哭声,她睁开双眼,隔着幔帐,看着外间两人的身影。
“我就是舍不得她受罪…她胆子小,怎么受得了?我真恨不得亲身替了她去。”慕大夫人伏在慕镇的怀里,泪水一滴一滴砸在红色官服上,氤氲开来。
“你放心,我明天去面见圣上,想法子把这婚事退了。”慕镇沉稳的语气中带着温柔。
慕晏兰却是一激灵,退婚?
那可不行?
她连忙翻下床,趿拉上鞋,掀开幔帐跑出来。
“不可,阿爹不可退婚。”慕晏兰匆匆跑过来,声音因恐惧变得尖锐,惊扰了屋中两人。
爹娘皆回头看向她,慕晏兰顿了顿,硬着头皮走过去,“爹爹,不可退婚。”
慕大夫人掏出锦帕,拭了拭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晏兰,这事有你父亲做主,你好好休养便是。”
慕镇目光充满慈爱的看着慕晏兰,“兰儿,这事我去斡旋,你在家好好养伤,莫要再想不开了。”
听了他们的话,慕晏兰更急了,“阿爹,不能退婚。”退婚会惹怒皇帝,会被流放,母亲会死……
“晏兰莫怕,爹爹有办法退婚,你在家等消息便是。”慕镇的目光更柔和,他家晏兰一向娇憨可爱,懂事贴心。
看着父亲坚定的模样,慕晏兰心中又酸又涩,无论如何,决不能因为退婚把全家置于险地。
“阿爹,我是真的不想退婚。”慕晏兰深吸一口气,缓慢说道。
“晏兰……”慕大夫人轻轻拉着她的手,素手在她额头上一点,“你这孩子,是不是没睡醒,说得什么胡话。”
慕晏兰摇摇头,横下心说道:“阿娘,我真的想嫁给沈寂,女儿听闻,早些年沈寂惊才绝艳,读书七行俱下,后平定蛮族叛乱,屡立奇功,嫁给这样的男儿,女儿不委屈。”
“可,那是以前,而现在沈家……”慕大夫人顿了顿,“沈寂深中剧毒,瘫痪在床,镇安候府就剩下一家子老弱妇孺,总归不是好去处。”
岂止不是好去处,简直就是火坑。
镇安侯府不得圣心,若是沈寂死了,沈家就连一个男丁都没有了,一群寡妇还不是任人宰割。
慕晏兰又何尝不知,可是退婚的后果更承担不起的。
“万一冲喜后,沈寂好了呢。娘,你不是说凡事往好处想吗?”慕晏兰说着自己都不会相信的鬼话。
“晏兰,你当真爱慕沈寂?”慕镇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的。
慕晏兰身子僵了僵,硬着头皮说:“我爱慕沈寂多年,只因样貌才学皆不佳,便只压在心底。”谁知道沈寂是什么鬼样子。
“那你为何要寻死?”慕镇接着追问。
慕晏兰一下子被问住了,她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不想嫁给阴骛的沈寂,还因为君子如玉的裴公子。
但这些都不能说。
“爹爹,当我听说这赐婚的时候,欣喜若狂。后来我听到传闻,说是沈寂郎艳独绝,世无二人,妥妥的京城水灵灵的大白菜,现如今却被猪给拱了……”越说声音越低,隐隐约约带着抽泣,“他们说我就是那头猪……”
“是谁说的?”慕镇勃然大怒,他们闺女明明珠圆玉润,一看见就是有福气的。
这体型随他,谁敢嚼舌根子,嚼到女儿跟前,害得女儿两次寻死。
看着父亲暴怒的模样,凤眼怒瞪,下巴的赘肉抖了抖,她心里有些发憷。
“是,是从西府那里听说的。”慕晏兰小声说道,当初的话还真是从那里听来的。
竟然是西府编排,差点害死女儿:“枉我这么多年,念在兄弟的份上,好吃好喝供着,却如此欺辱我的女儿,顺才,你去告诉管家,今年的庄子里的收成不用送了。”慕镇怒道。
东府补贴西府多年,每年庄子产出,收成银两,族学开办,吃穿用度,大多由东府出账。
就这样,梦中东府被流放,西府立马宣布断亲,并请族长把大房从族谱划出去,翻脸不认人。
慕晏兰说的口干舌燥,好歹把爹娘劝住,总算不去退婚了。
慕晏兰拖着肥胖的身子,挪到拔步床上,顶着这沉重的身子,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梦中流放益州,途中她就慢慢变瘦,后来等到了益州,甚至瘦成了纤细的模样。
阿娘曾说,她小时候玉软可爱,一点儿都不胖。阿爹以前也是高大俊朗,后来他们父女两人像吹球般胖起来,而阿娘则一日赛过一日瘦下去。
“姑娘,你怎得坐在这里发呆?夜里风凉,你受了伤,赶紧上床歇息吧。”
慕晏兰看见一个穿着青色衣裳女子,胖乎乎的,手因为受伤,还包裹着厚厚的纱布,正是白术姐姐。
梦中慕家遭难,唯一一个愿意跟着他们流放到益州的丫鬟。
“白术姐姐?”慕晏兰扁了扁嘴,有些委屈的喊道。
“姑娘,这是怎么了。”白术比慕晏兰大了三岁,自小把慕晏兰当成的妹子看待,“姑娘,你要是委屈就哭出来,可不能再做傻事。”
慕晏兰抱着她,小心的避开她的伤,“白术姐姐,我想你了。”
益州条件太过艰苦,白术姐姐只三年,便劳累而死。
“姑娘,你是不是饿了?”白术突然问道,姑娘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一撒娇就是想吃好的。
其实她替自己姑娘委屈,明明平时就吃一丁点儿,可是就是不停的发胖。
“我不饿,”慕晏兰捂着肚子,刚才她把盘子里山药糕全吃了。
白术说:“姑娘若是饿,不要忍着,我给姑娘再取些糕点,有些人就是这样,连喝水都发胖。还是咱们府的水土养人,你看咱们府大多都是心宽体胖的。”
慕晏兰原本还没多想,白术这么一说,确实是,他们东府的人大多是胖子,从主人到奴仆。
要不外面的人都争着来慕府当差,说慕府是福地,伙食好。
“姑娘,你真的要嫁给沈公子吗?”白霜捧着一盏茶,款款走过来,白霜同白术都是慕晏兰的贴身丫鬟。
白霜身姿窈窕,瓜子脸,一双水盈盈的狐狸眼,在东府众多粗壮的丫鬟中能拔个头筹。
望见她,慕晏兰微微蹙了蹙眉,“嗯。”
慕府落难,白霜第一个求了卖身契出府。
“可是姑娘,裴公子怎么办?”白霜放下茶盏,略微急色的问道。
察觉两人诧异的目光,她稳了稳身子,端起茶盏走过来,“姑娘,你忘了?裴公子前些日子对你说的话。”
慕晏兰当然记得。
有一日她出府买糕点,白天李氏糕点坊人多热闹,她专门选了个日落西山,人少的时候。
买完茯苓糕,登上马车正要回府时,马车被一男子拦住,那人正是裴鸿光。
慕晏兰偷偷掀开车帘,愣怔住了,落日夕阳下,眼前的男子温润玉如,唇角含着缱绻的笑意,她脑子冒出一句话,原来诗句说的是真的,有匪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就是京城人人称赞的玉面郎君,吏部尚书嫡子裴公子。”白霜在一旁激动说道。
不过现下,裴公子似是饮完酒,双目迷离,脚步不稳,双臂拦在马车前面。
慕晏兰思索片刻,对白霜说,“你跟车夫说,先等这位裴公子过去,莫要惊扰人家。”
可等了许久,裴公子站在马车前纹丝不动,俄顷,裴公子突然走到马车旁,隔着车帘,“兰儿,你等着我。”
慕晏兰震惊的睁大眼睛,看着车帘缠枝莲纹理,久久回不过神来,裴公子说什么?
白霜捂着嘴巴,压低声音,“姑娘,裴公子竟然心怡姑娘。”那可是新科状元,才学样貌皆上乘的世家公子。
慕晏兰满眼不可置信,诧异回道,“裴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我没认错,兰儿,我今世非你不娶,我知道你在意世人的眼光,可我不在意,无论你什么身份,什么样貌,我只愿求娶你一人。”裴鸿光扶着车架,信誓旦旦说道。
直到马车走远,慕晏兰还没回过神,她看了看肥胖的身子,疑惑不已,怎么突然裴鸿光就非她不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