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路过人间
2007年4月7日 星期六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巴车上的播报声音响起：辛夷路站到了，请乘客们抓紧时间下车！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下了车，苏小优和宋清婉没有直接进图书馆，而是在这条叫做辛夷路的街道上穿梭着，寻找一种名贵的花木——辛夷花。
辛夷花的花语是“对大自然的热爱”，毫无疑问（there is no doubt that），这个年龄段的她们，都心无旁骛地热爱着大自然，对世间万物都充满好奇。
据说，辛夷花开花十分的漂亮，当花朵开满枝头，会使人感受到纯洁、美丽，就像是辛夷花在给这个世界奉献出最美丽的样子，也有友情长久的花语。
不仅如此，据传辛夷花还寓意着高尚的灵魂。
苏小优和宋清婉一样，是不相信虚无缥缈的灵魂的，但是上小学时，苏小优曾经用“灵魂”这个词对一位低年级小朋友说起过这个善意的谎言。
那时候，苏小优还在私立小学上三年级，苏爸也还没有自己开印刷厂，而是在给一位民营老板当会计，苏爸和印刷厂的工人一样，长期住在厂里老板分配的宿舍里，只有休息日才会回到苏小优母女租住的家里。
记不清那会儿是几月了，只记得天空很高很淡，天上也没有云，抬头看天，像是在看一只半透明的大锅盖，半透明的天空映衬着苏爸厂房里的房屋也很缥缈，天空与房屋连成一片，显示出颜色单一的白色。
那天正好休息日，苏小优和姐姐不用去学校，她们像往常一样跟着苏妈去给住在厂房里的苏爸送饭。
苏妈刚把饭盒放在简易饭桌上，苏爸说话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丝的谨慎和小心，先看了看屋外有没有别的人，然后叮嘱苏妈看好苏小优姐妹两。
苏爸小心地说道：“今天下午有户人家的小孩，从厂房的楼梯爬到了厂房的屋顶，然后从屋顶掉下来了，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小孩的爷爷奶奶已经通知小孩的爸爸妈妈从外省坐车赶过来了。”苏爸说这话，像是在跟苏妈说，又像是在跟苏小优姐妹说，而且说得很是隐晦，对于现场的状况只字未提，想来是怕吓到姐妹俩。
那边的厂房比较多，苏小优不知道苏爸说的是哪一间厂房，只是头脑里简单闪过一个小孩攀爬屋顶的画面。
苏小优心里想着：如果是她们姐妹俩，苏爸该得多着急？！现场会是怎样血淋淋的场面？苏小优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虽然苏爸只字未提现场的情况，但是看苏爸的神色，苏小优隐隐约约意识到情况不是轻微摔伤这么简单。
和爷爷奶奶住在厂房里的小孩只有一户。
这个小孩，苏小优之前也见过一两次，每次都由他奶奶带着的，大约两岁左右的样子，很小一只，确实是有些调皮的，不太听话的那种毛孩。不过，那么小的小孩，怎么会去爬厂房呢？苏小优百思不得其解。
苏爸吃过饭后，苏妈赶紧收拾好饭盒，牵着苏小优和姐姐一起往家里走去。按照往常，是不会这么快就走的。
在苏妈那个年代，遇到这种事是不吉利的，得赶紧避开，讲究一点的，家里有小孩的，还得做一场法事，买一套小孩的衣服放在马路中间，让来往的车辆碾压了，让衣服替自家小孩子挡灾。
不过，作为科学主义事业的接班人，苏小优向来是不信这些的，小学的时候不信，上初中了也就更不信这些了，但当时听苏爸说起的刹那，还是觉得有些胆寒，毕竟是真人真事。
后来怎么样了呢？
次日，苏爸买了些鱼肉和蔬菜回来放进冰箱，对苏妈说：“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来回跑也不方便，往后就别来回跑了，我得空就回来做饭给你们吃。”
“我这次回来，主要就是为了说这个事，厂房的伙食也还算可以，你就别来给我送饭了，厂里的饭我吃得惯。”
为了避免苏妈带着两个孩子到厂房去送饭，苏爸专程回了一趟家，叮嘱苏妈不要往厂房那边去。
随后又额外叮嘱了点什么。
苏小优看见苏爸在厨房忙活着，开口问道：“从厂房摔下来的小孩怎么样了？还是在抢救中吗？”
苏小优猜想大概是在医院治疗之类的，想着这么大的事，肯定一家人都守在医院。
“没有抢救了，昨天就走了。”苏爸语调平和地说着。
苏小优心想，难道是被赶来的父母接走了？
“是被他爸爸妈妈接走了吗。”苏小优也语调平和地问了一句。
苏爸这次没有说话。
大概过了一个月，苏小优也已经忘了这个事了的时候。有一天在学校门口遇到了和苏爸在同一片厂房工作的另外一户人家的小男孩，刚上一年级的，比苏小优小两个年级。
从学校门口出来后，他跟着苏小优一路走着，他问：“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魂？”
苏小优说：“我从来不信鬼魂之说，鬼是不存在的。”然后苏小优看了一眼这个小孩，他的面相并不舒展，明显是在担心或者害怕什么。
苏小优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人什么时候不怕鬼？至亲的人去世以后，甚至希望世间有鬼……
所以他的担心和害怕，是因为去世的人跟他有过节？
据说那个两岁左右的小孩由于送医院抢救不及时，最后离开了这个美丽的世界。
苏小优是在一天中午放学回家吃午饭的时候听苏爸厂房里的另外一户工友家的小孩说起过这个事。
苏小优当时以为苏爸说的“走了”是一个活人的行为，她头脑里那时候还没有死亡的概念。还问是不是他爸妈来把他接走了。
问我问题的这个小男孩，正是经常欺负那个两岁左右孩子的其中一个。不过，据说那天两岁小孩是一个人爬的屋顶，并没有别的小孩外旁，他为什么会担心鬼魂的事？难道是因为欺负过那个小孩，还是这个事和他有关？
等等，妄断是危险的，当时厂房周围肯定是有大人在场的。苏小优的无端猜测怕是会让生者不安，她不敢猜，只是安慰那个小孩说：“鬼魂是不存在的，不过每个人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灵魂，人死后，灵魂也会在别人都忘了他以后消失，而且没有消失之前也不会伤害到别人。”
苏小优知道他的疑问也仅仅是出自于一种胆小。
他看苏小优就像在看一个能保护他的大姐姐一样。苏小优知道他害怕，所以才问这个问题，但苏小优又不能直接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那样的答案太没有说服力，他可能还是会害怕吧。苏小优想了一想，告诉他：“这个世界上的人，每个人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灵魂。不同的是，活人的灵魂有善恶之分，已故之人的灵魂会渐渐失去记忆，直到完全消失。
不久后，这个小男孩就和别的小男孩一样能够开心快乐的玩耍了，大概是心结已经打开了。
虽然他遇到不懂的问题还是会问苏小优，但大多是寒假作业的某道题怎么做之类的，没再问过那种听起来很玄乎的问题。
“人死之后还有灵魂。”很多年以后，苏小优依然很惊讶于当初自己的这套理论。特别是当最亲的人去世以后，这句话给了她心灵上很大程度的安慰。
突然想到著名诗人藏克家的一首诗：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活在人们心里）……
据说那个小孩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所以两口子才把小孩交给爷爷奶奶带，也是为了以后能更好的培养自己的孩子。
可是，含辛茹苦的父母，没等到小孩长大，却是连小孩离世前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如果世上有灵魂，这对父母大概希望这个世上有灵魂吧！
其实，我们都只是路过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