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陆老师
仔细检查三遍基础题，迟颂在心里粗略给自己估了分，发现应该还不错后，一直发冷的手心才逐渐回温。
他在裤子上蹭了下手，万般庆幸没遇见卡题，抬头一看，再次巧合同一考场的谭飞竟然也没睡，笔杆都快啃秃了。
铃声响起，一个个少男少女们如释重负，文具乒乓相碰，准备收拾东西回教室。
谭飞擦了把额头的冷汗，一脸颓废：“我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认真考试比跑一千还累！我去，你看我这冷汗出的，都透了！”
迟颂单肩背上书包，不屑一笑：“那是你撸多了。”
谭飞大惊失色去捂他嘴：“迟颂！！！不要当着女孩子们说这些啊！！！”
特指的温姓女孩子完全没听见这边的动静，很快和其他同学一齐回班，倒是旁边几个男生诡异地瞅了他们几眼。
“人家压根不理你，自己在这瞎几把激动什么呢？”迟颂推开他，嫌弃地呸了好几口，“呕，你他妈几年没洗手了？！”
谭飞：“”嘤。
折磨人的月考终于结束，隔壁郑明显然没白反毒奶自己，一见迟颂和谭飞就喜笑颜开地扑了过来。
“出去浪啊兄弟们！”郑大学霸笑眯眯地左拥右抱，“我觉得我这次一不小心，又要把张博文踹下面了哈哈哈哈！”
“呵，虚伪。”迟颂表面嘲讽，其实也挺替郑明高兴的，“小胖咱门面啊，没有小胖咱们不真成五中老鼠屎了？”
“颂哥你太客气了！”
“所以请客，分最高的请。”
郑明：“”
谭飞：“哈哈哈哈！”
赵思楠这次跟自己比也算进步飞速，得知自己蒙的几道题都对了后，差点没抱着夏小许哭出来。
“我真的，第一次能看懂卷子上的中文字！”赵思楠喜极而泣，“呜呜呜，我怎么才发现我很多题其实是可以做的！我以前就是太怕了，看都不想看一眼”
“努力都会有成果的，我们小赵同学很棒哦。”温雯妈妈式摸头。
赵思楠：“呜！支书sama！我爱你！”
谭飞：“呜！支书sa！咳，没事。”
班里嘈杂一片，热衷对题的，不想对题捂耳朵的，还有吵吵下周校运会和周末去哪玩的。
迟颂把要带的东西全部塞进书包，谁问他考得咋样都笑而不语，于是大家都猜测，这次颂哥要给他们玩个大的了。
斜后的座位一直是空的，迟颂默默移开目光，脸上的笑容也少了几分。
考完试班都不回就溜，天知道又找了什么烂差事。
至少他还挺想被陆听枫问的，迟颂酸溜溜地想，好歹他一个人较劲这么久，对方怎么能一点都不在乎？他迟颂不要面子的吗？！
呵，渣男！
夏小许似乎刚和谁聊过天，脸颊两颗小酒窝怎么也消不下去，她收好手机，对同学们建议道：“那什么，今晚要不一起出去吃铁板烧啊！郑明请客！”
郑明：“？？”凭啥？！
“走走走，走一个！”王满不容分说，立刻和姚百摇一起架住郑小胖，“我要吃大鱿鱼！”
“我要烤面筋！辣酱超多的那种！”
“有烤辣条吗？”
“郑兄必须请客，他说他这次能考班里第一！”
迟颂也赶了过去，跟在旁边笑着说：“第一那不行，第一是陆”
听枫的。
自觉失言，迟颂尴尬一笑，好在其他人也没听清，继续想方设法压榨郑明钱包。
只是迟颂却没有先前那般开心了，他慢悠悠跟在后面，看一群二百五在前面扰民大笑鬼子进村，忽然觉得冷战没什么意思。
如果真的讨厌一个人，他会直接选择不理，或者揍上一顿，才不会这样自我折磨。
没错，自我折磨，冷战可不就是自我折磨？特别是你在这里抓心挠肝，还傻不拉几搞复仇计划，对方连个屁都不回应你的时候。
你到底在冷战给谁看呢？
桑城四季不太分明，就是早晚温差大，明明中午还能穿个短袖跑，到晚上套上外套都会觉得冷风顺着袖子往里钻。
迟颂把胳膊抽进袖子里，攥着袖口等信号灯变绿，旁边夏小许凑了上来，抬头和他搭话。
“最近很少见陆同学啊，本来也想叫他去的。”夏小许略有遗憾地说。
迟颂一噎，心想这蘑菇头妹子怎么净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谁知道每天都在忙什么。”他皱了下眉，不太想继续说了。
夏小许假装没听懂男生话里的抗拒，继续道：“可是之前你们关系一直很好的，颂哥怎么会不知道呢？”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和他早就闹掰了，”迟颂一想起这事心脏就揪着发酸，语气也不太客气，“你们不都知道么？看不出来？”
“抱歉啊，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觉得，男生之间的吵架也会这么久吗？”夏小许狡黠地眨眼，“你看我同桌，他每次和秦闻礼打架，第二天送上两根辣条就好了，从来没真的闹翻过。”
夏小许的同桌叫宋熙兆，整天受夏小许腐文化荼毒的可怜小瘦鸡，这会儿正和秦闻礼等人吵吵闹闹。
迟颂微微抿了下嘴，没说什么。
“而且我听说，陆听枫同学家境并不是论坛说得那样好，之前有同学还在路边摊看见过他，不过没敢认。”
迟颂手指一动：“看错了吧？”
“我也想呢，毕竟陆同学那样有气质，”夏小许叹气，“但他最近真的状态不好，我今天和他一个考场，刚开考才半个小时多他就已经趴那儿睡觉了，老师叫都不管用，会不会是生病了？”
红灯转绿，迟颂脚步虚浮，满脑子都是刚刚夏小许那句“生病了”。
仔细想想，他连陆听枫住哪里都不知道，他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少爷，一个人到底怎么活，懂不懂天凉了要加衣服，每天吃得又干不干净？
迟颂越想越烦躁，甚至不想再聚会了，只想把陆听枫从桑城不知哪个角落里挖出来。
铁板烧摊位挨着条野河，七八个同学浩浩荡荡占了两大桌，拿起菜单就开始勾勾画画。
“就这么多了！多了不管了！”郑明做精密手术似地眼珠随着笔尖走，好随时出手叫停，“等！都已经有羊肉串了，这羊排不用点了吧哥哥们！！”
“部位不一样，点点点！”
郑明：“那不全是羊身上的？？？”
“再来两大瓶阔乐！”
“我还想喝哈啤，嘿嘿，行吗？”
郑明：“明天还上学呢！算了吧你！”
“抠门。”
“抠门。”
“抠门。”
郑明：“”
铁板烧和麻辣烫是一家，迟颂扫了眼菜单，实在没心情挨个选，又见郑明被坑得眼神都直了，干脆提出单独结账，随便点了盆麻辣烫套餐。
郑明感激涕零：“颂哥，谢谢您！”
迟颂刚想说不用，就见塑料桌那边多了双熟悉的鞋子，心里扑通一沉。
周围的吵闹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随之变为几声因为惊讶而倒吸的冷气，迟颂僵硬地抬起头，与陆听枫打了个正着。
“陆兄？！”王满眼珠子都快掉了，“你怎么在这里？！”
他看着陆听枫手里的盘子，还有腰上系着的破旧围裙，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你，你在这里打工？”
与之前在大排档不同，陆听枫这次没有任何遮掩自己的意思，穿的也是普通休闲服。
他笑了下，不卑不亢给同学们上好菜，却直到离开也没去看迟颂一眼。
原本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凉了半截，倒是夏小许不显惊讶，催促大家快点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宋熙兆愤恨地指责同桌，“你吃得下去吗？！你的良心不痛么？！”
赵思楠立刻跳出来保护小姐妹：“干嘛干嘛！骂我们小许干嘛？！”
“陆兄他就是这样的，”谭飞跟大家解释，“之前我们认识他，也是在这种地方，对吧？颂哥？”
迟颂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而且当时还上了热搜，就是那个网红打工仔，”赵思楠说，“你们应该有点印象吧？”
一说这个，一群人终于大彻大悟：“怪不得当时觉得他眼熟！原来如此！”
“一直以为他是个富家少爷呢，怎么会”沈优悠懊恼不已，“早知道我们应该更关心他的。”
“他不需要关心。”迟颂突然道，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后，又垂下眼睫，重复了一遍，“我是说同情，他不需要。”
看似随和的陆听枫其实追求的是绝对尊重，就像他当时没有把陆听枫当家教看，陆听枫便会离开他一样。
同学们聊着聊着也就又聊开了，甚至还猜这串到底是不是陆听枫的手艺。
迟颂的麻辣烫上得慢，他撑着下巴，目光跟着陆听枫到处走。
不是所有人都把漂亮男孩当神仙供，现在的陆听枫就是普通服务员，责骂，不客气的招呼，更多的则是完全无视。
毕竟不会有人去特意观察，他今天乘坐的出租车司机，到底长什么样子。
但这一切都不该属于陆听枫，沈优悠有一点说的不对，陆听枫是少爷，天生的少爷。
而从某种程度上，是他的错误，才导致陆听枫重新沦落至此。
身体里所有细胞都在叫嚣着，渴望去和好，去劝陆听枫回来。
一切情绪都在迟颂看见那碗清汤“麻辣”烫后达到顶峰，他几乎想都不想就站起身来，不顾所有人的诧异，对陆听枫连拖带拽来到河边。
河岸两侧生满苔藓，河水不算清澈，有股刺鼻腥臭，斜草坡上的路灯明明灭灭，迟颂捧起陆听枫的手，因为光线不足，一时难以看清他的表情。
“切东西伤的？”迟颂尽量平静地问道。
陆听枫默了默，没有否认。
“这里，被油溅的，这，还有这。”迟颂微微眯起眼睛，手上用力，一掌拍在陆听枫的胸口，“为什么要给我清汤的？”
陆听枫发出一声闷哼，捂着被打的部位，往后踉跄一步。
迟颂深吸了口气：“自己说。”
“前几天有客人喝醉了，开水烫的。”他说得很慢，眼神也一直看着地，饶是迟颂空有一肚子气，也不忍心再骂他，“给你清汤是因为怕你胃疼。”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晚风吹过草丛，卷起迟颂的裤脚，再消失在黑漆漆的河面上，轻点一片涟漪。
迟颂忽地就笑了。
“我觉得我们好他妈傻逼，”他抓了把自己的耳朵，又扶上后脑，“真的，你不觉得我们很傻逼吗？”
“陆听枫，我迟颂长这么大就没和人搞过这种冷战，”他收了笑，浅棕色的眸底情绪翻滚，“思来想去，我可能只是不舍得。”
陆听枫猛地抬头。
“不舍得就这样和你散了，毕竟狗养久了都会有感情，”迟颂小声嘟囔，“可你他妈连狗都不如。”
陆·不如狗·听枫：“”
太矫情的话迟颂也不想多说，他仰了会儿脖子，像是终于放弃了，朝陆听枫伸出一只手。
“所以和我回家吧，陆老师，”迟颂骄傲地勾起唇角，半边侧脸在暖光下，勾勒出完美轮廓，“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基础班毕业了，那么提高班，还请陆老师多多指教。”
当天晚上，迟家像过年一样，灯火通明。
而在桑城的另一间卧室里，蘑菇头少女夏小许正躲在被窝翻看《小兔子乖乖》电子版，彻底化身嘤嘤怪。
发送人：枫
备注：感谢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