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刷碗
少年人的战斗力都不弱，没一会儿，桌子底下便堆了一地空酒瓶。
“颂哥，酒没了。”谭飞喝得上头，大着舌头道，“再拿来点”
迟颂懒得动。
“颂哥，颂爸爸，好爸爸”
迟颂无奈地起身：“你丫自己没腿？”
谭飞故作害羞状，臭不要脸地抛媚眼：“嘿嘿，颂哥我爱你！”
“惯得你。”迟颂笑骂，朝他竖了个中指便任劳任怨地去拿酒了。
小网红没了，连个服务生都难找，好在迟颂心大，懒得计较，自力更生走到冰柜前。
“老板，来两瓶哈啤。”迟颂往屋里喊，没人回应。
再一细听，似乎有什么人在争吵。
迟颂的脑中莫名就闪出小网红的模样，好奇心作祟，轻轻推开房门。
这是后厨旁边的储物间，乱七八糟塞满物品，最角落的地上还有张铁床，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房间内，黑发男生正靠着墙垂眼而站，大排档老板则青筋凸起，情绪格外激动。
迟颂悄悄往外靠了靠。
“你说你要结工资辞职？！”男人唾沫横飞，“老子好心收留你，管你吃管你住，还敢辞职？！”
男生的目光不经意瞥向床头已经冷掉的窝头，眼底闪过几丝凉意。
那玩意他已经连续吃了好多天，最开始还配着点炒菜，到最后，连口腌萝卜都是施舍。
好心收留？他陆听枫还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大约是被陆听枫刚刚的神情吓到了，老板心里一惊，眨巴两下发黄的眼睛。
可等他回过神时，这男生分明还是那副屁都打不出一个的孬样，仿佛那莫名的压迫感只是错觉。
一定是他眼花了。
老板故作镇定地咳嗽几声，继续大骂道：“我告诉你，休想！刚来那会你会个屁！洗碗洗八个摔四个，这钱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洗碗
他陆少爷从小连厨房都没进过，何谈洗碗？
“这些钱我都记得，”男生放低声音，尽量耐心解释，“我总共工作了三十天，按之前说的一天五十块，我至少还有一千四百五十块钱。”
“我呸！就你那绣花似的，浪费老子多少水！还有洗涤灵，之前老子请三个服务生都没你一个人用的多！”
餐盘的油腻感又涌了上来，男生短暂地握了下拳，这才压下那股暴戾。
“那便继续扣钱，一千四百如何？”
老板气得肩膀直抖，面部狰狞无比。
他这店好不容易火起来，全靠这小子的人气，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这时候放人！
“还一千四！老子一个子也不给你！”老板怒目圆睁道，“赶紧滚出去工作！不然今天的工钱你也别想拿了！”
陆听枫的眸子彻底暗淡下来。
他冷笑一声，不着痕迹地挽起袖口，手指伸长又握紧，活动几下，发出轻微声响。
就在这时，房门却突然被人踹开。
迟颂斜倚在门框上，微笑着摇晃手机，“抱歉啊，实在有点听不下去，就录了点东西。”
“你，”老板吓了一跳，眼中满是震惊，“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这里是员工区域！”
“还员工区域，”迟颂轻嗤，“真把自己当什么大酒店了是吧？非法限制人身自由，恶意拖欠劳动者工资，还有这，也是给人住得地方？”
男生微微眯了下眼睛，又收回了手，似乎没想到会突然杀出个人。
“怎么老板，热搜挺好使？舍不得？”迟颂吊儿郎当地说。
“老子的员工，关你屁事！”见心思被戳破，老板脸皮烧得火辣，气急败坏就要动手。
迟颂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收了笑，一个箭步冲上去，轻松挡住对方的手臂。
他身材偏瘦，又生得秀气，怎么看怎么不像能打的，但这只是他的表象。
事实上，他迟颂的名声，那可真是男默女泪，大了去了。
短暂交手过后，老板的眼睛明显流出些许惊恐，迟颂挑了下嘴角，随后手上发力，几乎瞬间便把老板压在地上。
“现在还想袭击顾客，嗯？这位老板，我看你这店怕是要不长久了啊。”
这下动静实在不小，不少离得近的顾客也闻声赶来，了解前因后果后，均是义愤填膺，甚至扬言要报警。
一听报警，老板终于知道怕了，连忙爬起来点头哈腰，说之前只是一时利益熏心，这就给男生结算放人。
迟颂本来也觉得就这样得了，毕竟他人都给揍了，马上开学，到警局也不好交代。
结果谁知一旁的小网红却突然来了句：“那倒也不必。”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听枫的身上。
男生笑得有些苦涩，仔细看的话，似乎眼角还带点红，像是刚刚才哭过。
“今天的工作还没做完，现在走不合适，”他往上蹭了蹭口罩，眼皮耷拉着，这下连声音都是闷闷的，“虽然时间不长，但老板好心收留了我，所以我觉得，做人还是要知恩图报，至少有始有终。”
迟颂：“”好家伙，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了，我还真就信了！
妈妈粉和女友粉们可不管这套，听得是又心疼又生气。
“呜呜呜，这是什么绝世美强惨！”
“小哥哥太好了吧！”
“什么狗屁老板！这破大排档老娘再也不来！！”
“砸了他的牌子！妈的！花钱买气受！！”
这次的火力可比刚刚猛多了，老板被骂得狗血淋头，哭丧着脸给各位赔不是，以自己这就去准备现金为由仓皇逃离。
“啧，我发现你这人是真会装惨啊，”待人都走空后，迟颂忍不住嘴角抽搐，“你脑子有病？拿了钱赶紧走不懂？”
陆听枫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兀自走到后厨刷碗。
迟颂：“”请问您之前的礼节呢？
“喂，”迟颂气不过，也跟了上去，“老子帮你半天，你小子就这态度？”
“我说让你帮了？”陆听枫自顾自干活，果真跟绣花一样，水流大开着不说，还慢吞吞用洗碗布一寸一寸地挪。
迟颂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夺过男生手中的碗和布，重新调整水流，让他好生一边待着。
“您到底哪来的小少爷？”迟颂都快被气笑了，几秒洗完一个碗放在一旁，也不知道任女士看见这一幕会不会猛女落泪。
“老子可真他妈倒霉，大晚上打不了排位，横跨一座城跑这儿当义工来”
陆听枫：“”
“你叫什么名字？”迟颂又问，“我看那热搜也没提你名字啊，这么基础的消息她们套不出来？”
“没告诉过别人，”陆听枫愣了片刻，也站在迟颂旁边一起刷，“陆听枫。”
后半句是在说他的名字。
毫无语言天赋的迟某人疑惑地看他：“陆听风？听什么风？不嫌冷？”
“枫树的枫。”陆听枫无语。
“啊，原来是枫叶，”迟颂没心没肺地笑，自己先把自己逗乐了，“我说你没事站风口喝风玩，还挺有情趣。”
之后二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基本都是迟颂问陆听枫答。
可后者的嘴严得堪比粘过502，迟颂套不出话，也没兴趣多管闲事。
不知不觉就过了零点，老板一脸菜色把钱塞给陆听枫，让他们早点滚蛋。
迟颂这才想起来他无故失踪了好几个小时，连忙掏出手机，发现已经有不少消息和未接来电。
[司南：谭飞那二货喝醉了，我和小胖送他回去，打不通你电话，先走啦。]
迟颂放心下来，回复了个“好”。
“那咱以后，江湖上见？”
再不回家怕得被任女士剥皮，迟颂拍了下陆听枫的肩膀，匆忙离开。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迟颂本性，至于之后还有没有交集，迟颂完全不在乎。
天大地大，相逢便是缘，散了也就散了。
就希望今后这小少爷能过得更好点吧。
指尖掠过柔薄的衬衫，陆听枫身体一僵，伪装多年的温润皮囊又多了丝裂痕。
他抿着嘴，用手反复揉搓那处发烫的位置，眼底情绪不明。
大排档彻底收摊，老板生一肚子气没处撒，又怕再上个热搜掉名誉，只得恶狠狠威胁陆听枫明早之前必须走人，随后摔门而出。
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昏暗的灯光下，陆听枫的眼神再也没有任何温度，冰冷得像是野兽。
池子里还摆着洗干净的碗碟，男生勾起一抹冷笑，垫着纸巾，从满是污渍的油桶里舀起一整瓢复炸油，全部淋了上去。
浑浊的油从最上方流下，一碟接着一碟，直到坠入同样污浊的水池，黑黢黢在池底散开。
然后，他又仔细洗了至少十遍手，才从口袋翻出小诺基亚，点开三小时前的未接来电。
电话一秒被接通。
“一个月啊，”陆听枫活动了下脖子，神色慵懒，透着丝丝餍足，“林知秋，你也太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