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糖葫芦
青牛山，山脚下不远处有座山村，名为楼桑村，村口有一棵桑树，长得有五丈多高，远看去仿佛一个小车盖，因此得名楼桑村。
楼桑村有一家姓曾的大地主，其祖上原本也就只是家中稍显富裕一农户，恰巧大灾之年，有难民逃难于此，收容了几个难民到家中充当佃户。
后来越来越多，或因天灾，或因人祸，活不下去的村民，主动向这家地主借高利贷，所抵押之物，既有家中世代耕种的农田，也有世代居住的房屋。
印子钱，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几辈子，还不完！
就这样，这曾家就犹如是一只吸血水蛭，家产迅速膨胀，楼桑村附近几乎九成以上土地，全部都落到这家姓曾的大地主手上，村民逃的逃，没逃的也是几乎全都成为了曾家佃户，依靠着曾家赏口饭吃过活。
太阳灼灼，炙烤得大地开裂出一道道狰狞裂缝，看到此情此景，小二和他父亲一样，感到深深绝望。
家中已然是快要没米下锅，如今又碰到大灾之年，禾稻全部都被晒得耷拉着脑袋，就算是熬到秋收，那也必然是要欠收，到时恐怕就连上缴曾家的租子都不够，更别提还欠着曾家一笔高利贷等着偿还！
小二本名罗小二，由于整天跟着父亲出去干农活，小小年纪就浑身晒得黝黑，又没有什么富家公子哥的装饰品用来装饰自身，全然是一副穷人家憨厚农家小孩模样。
罗小二这个名字之所以起的如此随意，主要还是罗小二出生的时候家中刚好借了曾家一笔高利贷，本就拮据的日子，实在是没有多余钱粮请村中教书的夫子给孩子取一个像样名字。
再就是，罗小二在家中排行老四，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他是次子，所以说也就被喊作是小二，久而久之，名字也就有了。
至于说整日喊小二小二，罗小二难道就不会遭到村子里其余孩童取笑吗？
这一点全然是不用担心，村子里，除了曾家那几个少爷小姐名字好听外，其余人名字都是二狗子，三蛋子，虎子等等，名字更难听。
忙碌一天，回到家中，晚饭是一碗稀到可以数清楚锅底到底有几颗米粒的米汤，再配上一些野菜，倒也是勉强能够暂时果腹。
喝完野菜米汤，罗小二饿得就连碗都不放过，得舔干净之后，才恋恋不舍把碗给放下。
躺在床上，罗小二愣愣望着破旧屋顶，上面结有几道蛛网，几只拳头那么大的蜘蛛，趴在蛛网上静静等待着猎物送上门。
罗小二眼睛饿得发昏，看到那么大一只蜘蛛，居然在流口水。
自家上一次吃肉，罗小二已经是不记得什么时候的事。
“拿来烤着吃，一定很香吧？”
咕咚，罗小二艰难咽下一大口口水，少年人本来就在长身体关键时期，晚上吃的那点东西，放个屁的功夫也就消化一空，罗小二饿得头昏眼花，无论如何都无法睡着。
睡在他旁边的三哥罗家柱，早已是鼾声震天响，这也是让罗小二无法睡着的另外一个原因之一。
破旧发黑的泥土墙后，隐隐约约传出罗母碎碎念的声音，偶尔之间还可以听见罗父发脾气骂人的声音，除此之外，罗父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闷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不行，说了不行就不行，孩子还小，你这个做娘的，怎么就这么狠心？！”
罗父给这件事做出最后定调：“别提了，明天还得取水救田，赶紧睡吧！”
黑夜又一次陷入寂静，屋外是虫鸣声，其间夹杂着一两声蝙蝠的叫声，屋内则是三哥震天响的呼噜声。
睡不着，一双眼睛发干发涩，罗小二只能是强迫自己入睡，尽可能一直把眼睛闭着，把脑袋放空，尽可能不去想有的没的，逼迫自己赶紧睡着。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干，家里面水田干得不成样子，家里六张嘴巴，全都依靠着这一亩三分地赏饭吃，水田要是出事，家里六口人全都得跟着完蛋。
似睡未睡之间，罗小二脑海中忽然想起，就在前不久，邻村王家老三从外面回来，据说是在外面干大生意，发了好大一笔财，现在这是衣锦还乡，给同村每一户人家都送去一斤猪肉，可是把附近几个村子村民都给好生羡慕。
“要是我也能那么有钱该多好。”
幻想着有钱人生活，顿顿有肉吃，天天有钱花，吃饱饭不再是奢望，罗三的梦想也就仅此而已。
天还没有亮，罗父就吆喝着，将家里大小萝卜头，全部都带上，趁着太阳还没有升起，赶紧去取水救田。
一大家子人，一直忙活到中午，轮流用水车踏水，总算是勉强缓解了水田的旱情。
看着水田里重新恢复生机的禾苗，罗父多日以来未曾舒展的眉头，在这一刻总算是微微有所舒展开来。
可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称之为回光返照更为贴切。
久旱未逢甘霖，燥热的太阳依旧是不间断灼烧着大地，水渠已然是见底，可是水田里的旱情却是未见有任何改变，罗父又重新恢复到原来模样。
“小二，想不想吃糖葫芦？”这一日，罗父满怀心事回到家中，当着所有孩子的面问罗小二。
大姐，二姐，还有三哥全部都双眼放光，眼中满是羡慕看着罗小二。
罗小二同样也是双眼放亮，随即又重新黯淡了下去：“爹，算了吧，我不想吃。”
罗父有些心疼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就懂事的小儿子，可是家里面的存粮已经养活不下这么多张嘴，就算是他再不愿意，如今也已是毫无选择余地。
与其一起被饿死，还不如能活一个算一个。
一脸宠溺摸了摸罗小二的头，为罗小二换了一身干净行头，拉着罗小二的手，另一只手则是提着烟枪，带着罗小二到镇上买糖葫芦去了。
小孩子对于甜食那是有着刻在骨子里的喜爱，罗小二同样也是不例外。
一开始罗小二拒绝，是害怕父亲浪费钱，本来家中就已经是入不敷出，就连吃饱都是一个问题，与其花钱买糖葫芦，还不如拿去买粮食，这样一来大家都能在晚上米汤里多几粒米粒。
来到镇上，罗父花了五个铜板买下一串糖葫芦，然后牵着罗小二往回走，只不过不是回村去，而是去往隔壁王家村。
一串糖葫芦有七个，罗小二只舍得吃下一个，还剩余六个被他包了起来，打算留着带回去家去，与哥哥还有姐姐他们一起分着吃。
罗父在听到这话，不由得是眼眶发红，摸着罗小二的头，一连说了好几声“好孩子”，心中则是觉得心如刀绞。
任谁亲手送走自家孩子，恐怕心中都不会有多么好过。
“小二，等会儿见到王叔叔，要懂礼貌。”
“爹，我们去王家村干嘛？不回家吗？”罗小二一脸天真问道。
罗父没有说话，只是拉着罗小二的手径直来到王家村一户人家屋外。
这户人家房屋一看就是刚修缮不久，牌匾上龙飞凤舞刻有王宅两个鎏金大字，门楼焕然一新，且奢华无比，曾大地主家门楼都没有这家人气派。
罗父拉着罗小二的手，敲响王宅侧门。
不多时，一个白头发老人从门后探出头来，看了眼罗父后，转而看向罗小二说道：“这就是你带来的人？怎么又矮又小？”
罗父勉强挤出几分笑容，点头，把罗小二推到身前：“这是我儿子，罗小二。”
“小二，按辈分，眼前这可是你三爷爷。”
罗小二一听，连忙见礼，喊了一声“三爷爷好”，随后就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看着父亲被这所谓三爷爷拉到一旁，小声嘀咕着什么。
最后，罗父从这所谓三爷爷手里接过什么东西，罗小二瞬间就觉得有些大事不妙。
看到父亲要走，他一边大喊着“爹”，一边连忙跑过去想要拉住不让父亲走。
罗父却是头也不回，不一会儿就走远，只留下罗小二一个人，被王宅家仆给带回到宅内。
在这，罗小二还看到好几个，比他大好几岁的大孩子，垂头丧气全都被关在一个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