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是狸是猫
次日，师父落葬，本该早就入土为安的人就因柳宣颂作乱才暴尸荒野近一年。这日，下起了小雨，伴着初冬的寒意落在沈白舒脸上。
俞尚临在他身旁撑伞，沈白舒立在墓碑前，看着棺材入土，看着弟子立碑，最后合墓。在旁边的一座墓是他师娘的，现在双老终于葬在一处，让师娘不再孤单。
祭奠的弟子和长老行礼后都退下了，只剩下俞尚临伴着沈白舒还立在雨中。沈白舒伸手触及冰冷的碑石，上面刻着谷主宗云之墓，紧接着是生平记载，最右下方刻着：妻关淋，弟子：沈鹿景茸羽。
沈白舒看着弟子两字下方居然是自己的名字，哽咽道：“师父……弟子不孝！”
他改了师父赐予他的名字，但从未想过要背弃师门，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百医谷有牵连，可到头来还是得靠师门获救。而他却再也见不到他师父最后一面。
沈白舒渐渐佝偻了腰蹲在碑前，埋首痛哭起来。
他依稀想起，最后一见是那场雪地里他苦苦哀求师父时的左右为难，门扉紧掩。
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他被弟子拉走后，师父就扶着门框遥望，就这样遥望曾经是绝世灵鹿的沈鹿景去了何处，遥望自己的妻子洗手羹汤的幻影，直至到最后生了一场大病，败在了柳宣颂剑下。
俞尚临蹲下身陪他一起送师父最后一程。
晚间，众长老和诸位弟子在一起吃晚膳，戴孝期间，所有弟子都是身披缟素，食素菜。
经过长老们一致选拔，茸羽被任为百医谷谷主，席间坐于上位与诸位长老同台，而沈白舒则在客席与俞尚临他们一道。
绫裴以茶代酒对俞尚临道：“此次援救多亏了这位少侠，才让百医谷脱离奸人掌控。”
俞尚临亦是以茶代酒回道：“少侠二字不敢当，是长老们和诸位弟子骁勇作战，团结一致才退敌，晚辈不敢居功。”
长老们都笑起来，“不错，谦逊有礼。”
看来是诸位长老在考察人品呢。
绫裴含笑点了点头又看向杜缇，“杜公子，这次也多亏你出动你们天水轩的人手才让我们将柳宣颂势力肃清。”
杜缇端起茶盏看了一眼坐在高位的茸羽恭敬回道：“长老客气，我若早知谷内由此突变带人前来，也不至于……但以后有需要尽管说，我定第一个过来两肋插刀，鼎力相助。”
绫裴笑呵呵道：“小子讲义气。”
席间消沉之气顿减，众弟子也是喜劫后余生，感慨万千。
沈白舒没怎么动筷，神色恹恹的看着桌上素食出神。
俞尚临夹菜到他碗里：“多少吃些，晚间别饿肚子。”
沈白舒紧了紧披风，脖子缩得更短了：“阿临，你说人走后，一顶棺椁，一场哀宴这就算彻底离开人世吗？”
俞尚临放下筷子，在众目睽睽下也不好挨得太近，隔着一臂的距离暖声道：“也许这个世界里他不再存在，可天堂和地府他们总会去一趟，然后再轮回。”
沈白舒转过头看着他：“我不信鬼神之说。”
“那又何必纠结，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得向前看。”说完，俞尚临伸手在桌下将沈白舒的手拉过来紧撰在手里。“师父其实在一年前就已故去，现在这丧宴不过是尚在人间的故人对他寄托思念的仪式。”
而不是说这场宴席结束，你就不回再回忆那人，也不是彻底忘记那人。
宴席结束后，两人回到住处，此时绫裴过来对两人道：“鹿景，明日就可以进行第二轮驱毒，今晚好生歇息。”
说着看向一旁的俞尚临，再看了看住处：“小子，你晚上少折腾他，他现在正是体弱的时候，你得照料他。”
俞尚临欲解释，却见沈白舒在一旁笑出了声，他只好掩饰的咳嗽一声：“师叔教训得是。”
绫裴这才放过他，又转向沈白舒问道：“你改的名叫什么，还未听你提起过。”
“白舒，不及师父赐名。”
绫裴摸着胡须，细唸着二字，“白舒，白舒，缱绻白云，舒舒招展。”再次看向沈白舒时，眼里也多了几分心疼。
“往事尘烟随风去，白舒，是个好名字。”他知道沈白舒之前定然是受过许多苦楚才落下这身病，不过当时可是他负责彻查沈白舒下毒一事，如若要追责，他也有份。
所以在他知道沈白舒又回谷求医时，就对此事上了心，，也是对之前做错的事的弥补。
沈白舒会想起之前申文景逃走一事，不禁担忧问道“师叔可有派人去追申文景，她带走了毒药，一旦交给柳宣颂，我们之前所作可就功亏一篑。”
绫裴从自责中脱离，经此一问也是神色凝重：“第二日我便闭关为你解毒，这事你还得问茸羽才知。”
待绫裴走后，两人回到屋子，俞尚临让昔明将茸羽找来，要对这事想个对策。
俞尚临坐在桌子对面，给沈白舒倒了一盏茶推过去：“当日她不是跳崖了？”
沈白舒若有所思盯着茶盏：“障眼法罢了，这点高度连我都摔不死，何况她。”
“现在半月过去，恐怕她早已将毒交给柳宣颂了。”
沈白舒还是摇头，毕竟他也看不清申文景这人到底是好是坏……
茸羽来时正好看见两个对桌而坐陷入沉思的人，“师兄，找我何事？”
沈白舒被这清脆的声音拉回神来：“申文景当晚是否与你交手？”
茸羽这才明白沈白舒叫她来是为何事，“当晚她待我们将黑衣人绞杀完之后现身，她打了杜缇一掌将我和杜缇之间拉开距离，就此她逃脱。”
“她之前没现身？你们在杀黑衣人时她没出手相救？”
茸羽细细回想，确实如此，没有记错：“师兄是担心什么？”
沈白舒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她与柳宣颂的关系也并非他想象中的那般坚不可摧。“这毒流入世间终归是个隐患，你即可派人去桦林城云锦阁将药销毁。”
茸羽继续道：“她当时还说了一句‘我才是第一个救她的人’我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俞尚临看向她疑问道：“你之前救过她？”
“我记忆中不曾救过这样一位姑娘。”茸羽正是不知道何时救过她所以对申文景留下的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
沈白舒抿了抿唇猜测道：“也是你救过她，她才将你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这样一来，也方便有人来救你，可她这样做可就明目张胆的与柳宣颂为敌了。”
俞尚临道：“如果柳宣颂长久不在谷内，那么申文景做什么他可就不知道了。”
茸羽猛地想起，之前被抓去炼毒的长老们听见黑袍人讲话，说柳宣颂是沙亚人，至于是何身份就再没听到。
沈白舒与俞尚临听了皆为之一振，“柳宣颂是沙亚人！？”
茸羽再三肯定道：“那时申文景并没有来，主管的还是黑袍人，被拉去炼毒的长老亲耳听到的，不会有错。”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因为他是沙亚人所以他让土匪攻城，借土匪之手将毒散布开来，因为他是沙亚人，所以他要让整个西南不得安宁，难怪之前沙亚部落进攻玉兰关，难怪还未攻下又如潮水般退去，真因为这毒解了，西南没乱起来，柳宣颂要沙亚人进攻的计划落空了。
那么他现在不在谷内，又藏身何处呢？
他还会再次发动战争，还会再次布下洞庭身为祸一方吗？他知道他炼毒之地被夺走还会再次杀回来吗？
一切都明了起来，可这人却躲在幕后。
沈白舒眉头紧锁：“师妹，谷内加强防范，他随时都可能再杀回来，他的炼毒之地不可能就此轻易放手。”
经过这一番的信息对接，茸羽这才清楚柳宣颂此人是多么可怖：“师兄，可谷内人手不足，况且招揽新弟子又是门庭大开，防不胜防。”
俞尚临对防守还算得心应手，遂建议道：“彻查新招收的弟子身份，安排谷内弟子时刻把守，另外，最主要的是运用江湖势力对付江湖势力。”
沈白舒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柳宣颂用的是江湖人手，那百医谷为何不可，况且有求于百医谷的人多了去了，等价交换，何愁换不来人力。
茸羽一经提点，顿时恍然大悟。先前也是没想到这一点才被困在谷内一年多，而出谷后唯一得到的救兵也是天水轩的人。
但天水轩的人还不够，既然要用，定然不只天水轩一家势力出手，将此消息散布出去，有的是能人义士前来抓恶贼。
茸羽出去后，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最近昔明眼尖得紧，只要俞尚临和沈白舒在一块，自己绝不多待一刻钟。
夜已深，两人各自沐浴后上了床，俞尚临从后面抱住沈白舒，在耳边低语道：“明日就要闭关了，又是半月不得见，怎么办，舍不得放你走。”
沈白舒轻呼着气：“之前听梁郁尘说你在练厨艺，不过技艺不佳，所以后半月你就将厨艺提升提升，毕竟之后我可要吃半辈子的。”
“你喜欢的什么口味的，我尽量学。半个月每天学一道菜也够你吃一阵子不重样的。”俞尚临的手隔着中衣摸索着。
沈白舒深深喘了口气：“少说我每天也要吃三道菜才行，多学点总是好的。”
俞尚临怕弄到他身上的伤口，所以摸得格外小心：“那好，我每天学做三道菜，等你出关来品。”
沈白舒一阵战栗，声音软了下来：“方才师叔还叫你不要欺负我，将军……可真是……”最后一句还没说完，就被咽回嘴里。
俞尚临粗重的喘息在他耳边：“突然发现，你叫我‘将军’时总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才发现吗？”沈白舒眼睛微弯，迷蒙成一条线，看不真切面前的人影。
俞尚临轻轻笑道：“果真是小狐狸，先前怎会把你看成猫了？”
“这得……问将军你自己。”沈白舒躲在他臂弯里颤抖。
“流我手上了，白舒。”
……
霜打竹叶，雾起凝波，初冬的夜是冻人的，但屋里却全是暖意。
“阿临”沈白舒转过身来环上他的脖子：“我倒是舒坦了，你呢？”
俞尚临亲吻着他的脖颈：“这么久都等过来了，半月，熬熬就过去了。”
“将军真是……可怜见的……”沈白舒痒得直缩脖颈。
俞尚临亲够了，再亲下去可就真忍不住了，遂收了手，将人放在心口处：“以后千百倍偿还给我，现在得养肥了方便以后下手。”
“那可得费点心思才养得好了。”沈白舒一口咬上俞尚临的胸膛。
“嘶，回头看看怎么养狐狸。”俞尚临任他咬着，只是忍得辛苦。
一番闹腾谁也没休息好，第二日绫裴来接人时，黑了黑脸，待沈白舒走后，绫裴瞅着俞尚临道：“臭小子，不知节制。”说完摔袖走了。
留俞尚临一人在原地反省，虽然他什么也没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