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互诉苦衷
军营内
沈白舒看着刚熬好的汤药,自己掩鼻一口饮尽,这药极苦又涩口,加之有血混合,还有腥味。
喝完竟有些反胃,沈白舒赶紧含了块方糖在嘴里,压住反胃作呕。
喝完药出帐去查看第二批的染病者,虽然此处的染病者都已将解药饮下,状况也在逐渐好转,但一碗药仍是不能够彻底好的。
半晌过去,有些之前伤得严重的人,胸膛上的血纹还是没有退散干净,有的脸色还是苍白无血色,看着染病者的变化,至少得饮三幅药才够。
韩辰见沈白舒又忧郁的站在一旁,遂上前安慰道:“沈大夫不要太过忧心,解药饮下也需要时间来慢慢恢复的,沈大夫你可饮药了?”
这三位大夫里,沈白舒略微能多聊几句的便是韩辰。因为当初那两位大夫提议以隔壁发病人来试药时,与沈白舒医治观念不合,所以沈白舒不想与他俩打交道。
好在韩辰是赞成他的,不由得沈白舒就与之熟稔起来。
沈白舒带着面纱,韩辰瞧不出他神色如何,只听他淡淡的回道:“刚饮过,劳韩大夫挂念,这儿有你照看,我自是放心的,不知高大夫和黄大夫人去了何处?”
韩辰环顾周围,没见着那两人,“该是吃午饭去了,现在以至午时,沈大夫也去用饭吧。”
沈白舒也懒得管这两人跑到何处去,轻声回道:“韩大夫可吃过了?”
“不急,还有两人未饮药,我喂完再去。”
沈白舒本想等他,但考虑到自己是染病之躯,还是少和人接触较好,遂告辞回到了自己帐子。
回到帐内,开始思索药材的事。
经过方才的查看,要彻底将此毒清除,染病的人每日要饮两碗,至少得饮三日才能彻底康复。
而眼下最要紧的就是那几味珍贵的药材,俞尚临带回来的药材最多撑下五天的药量。
况且,城内也还有两批染病者,一批爆发的不知还有没有救,和第二批感染的都需要用药……
那么这药最多撑三天,之后可得怎么办,沈白舒越想越头疼!
干脆不想了,等着昔明送饭来,然而突然意识到,俞尚临今日怎的没来?
按理说药研制好了,昔明通知他,他早该赶过来才对,莫不是出来什么事?
而此时的沈白舒还不知城内早已大规模□□,这些药材连三天的量都维持不了。
此刻,昔明送饭进来,见着沈白舒端坐在案几上座,眼帘微垂,对他质问道:“将军呢?”
昔明脸色顿时暗下,不肯回答,叫他说谎是不成的,所以他不答。
沈白舒一手支着脑袋,试探的问着:“城内起凶尸了?”
昔明一听,埋着头回道:“是。”
“何时爆发的?将军又是何时去的?”沈白舒有些心慌,但嘴上仍不急不慢的问着,他还是记恨着昔明今早给他看脸色的事。
“将军不让我说。”顿了顿又道:“他让你不要担心,很快他就回来了。”
沈白舒敛了眸子,俞尚临竟瞒着他,他有些气赧,沉声道:“出去!”
待昔明出了帐子,沈白舒放心不下,他要去找他。
随后,沈白舒穿戴后护甲,自己出了西营的木门,去临近的马厩牵了匹马绕过昔明的帐子出了军营。
门口的守卫都知道他是营内军医,遂也没阻拦他。
沈白舒不会骑马,所以挑马的时候就选了一匹看似温和的马。
然而刚出营门,沈白舒就被那匹看似温和的马甩下了马背,门口守卫见了,忙跑去搀扶。
守卫担心的问道:“沈大夫可摔伤了?你去城中有何事,不如吩咐我等去办。”
沈白舒连忙遮掩过去:“没有……”膝盖有点疼,但他还是得站直了说话。
侍卫又问道:“沈大夫不会骑马?”
沈白舒有些羞愧,“会的,只是……这马……太烈了。”
“沈大夫有所不知,这马已经是营中最温顺的马了。”
沈白舒腹诽:别说了,门口已经有一大群人在看笑话了。
嘴上仍温声道:“不碍事,这…可能这马与我不熟,多骑骑就好。”
你别问了,门口的守卫已在窃窃私笑,不出一天,沈军医营门坠马就会成为军中笑谈!
恰在此时,远处一匹马飞奔而来,看清人影,是梁郁尘。
沈白舒得救了!
梁郁尘风尘仆仆,见着沈白舒在此和侍卫纠缠,不明缘由问道:“沈大夫,你这是?”
沈白舒如获救命稻草,抓住不放“我……正好,你带我去城内找你家将军。”
梁郁尘诧异:“将军不在营内?我刚从城内回来,没见着人啊”
沈白舒三言两句解释着:“城内凶尸爆发,将军去平乱了,你赶紧带我去,我有急事找他。”
梁郁尘也道:“我也有急事找他,早知他在城内,我便不回来了。”
沈白舒一刻也不想在大门口出洋相,急言令色道:“快走,哪那么多废话!”
沈白舒跨上马背,梁郁尘载着他往城内奔去。
俞尚临此时正在普救坊内和付霄清点着受伤人数,这一次闹腾,不仅士兵受伤,还有附近受伤的百姓以及与伤者接触的人,这些人都可能会染病,而且时日颇短,如果说是被凶尸所伤的人,那么之后再与伤者接触的人一日就会发病。
忙碌一上午,才将有关的人清理出来。
梁郁尘载着沈白舒来到主街上,看着满地烧痕,地面上一大团灰烬还冒着轻烟。街道两旁的物件早已东倒西歪乱成一团。
沈白舒坐在马后,紧了眉头。
梁郁尘不安的问道:“我方才来时正是见此模样,没看见将军,沈大夫你知道将军在何处吗?”
沈白舒张望着周遭环境,凝神思考,当时起尸是卢宁公祠,而后染病之人被迁移到普救坊,看街上的残痕与作战距离,应该是卢宁公祠的凶尸闯出来袭击的街上的百姓。
沈白舒大致猜想出发生的变故,随后对梁郁尘道:“去普救坊。”
虽然他也不能确定俞尚临是否就在那里,但他莫名确信,俞尚临会无事的……
很快梁郁尘便带着沈白舒来到普救坊,普救坊隔壁就是衙门,曹县令被俞尚临“耳提面命”后正写着申报奏书。
普救坊本就是用来给灾民居住的,空间很大。
眼下站在门外竟能看见里面的人头攒动,沈白舒下马,瞧着里面忙碌的身影中有一熟悉挺拔的背影,细细打量下去,脚肢灵活,步伐有力,双臂仍可端着木盆打水,战甲无破损——没有受伤。
梁郁尘栓好缰绳,一股脑冲进去:“将军,我回来了!”
俞尚临闻声便知道是梁郁尘这家伙,遂头也没回,继续给一个伤者擦去身上污迹。
冷声道:“可算回来了,我当你受了伤要卧床百日呢!”
梁郁尘打趣回道:“岂敢岂敢,将军在此劳碌,我这小将焉能偷懒。”
俞尚临将木盆递给他:“既然回来了就做事,换水去!”
梁郁尘故作高深道:“将军就不回头看看?”
俞尚临闷头为伤者擦去血迹“才两日不见,看什么看,手残了还是脚废了”
梁郁尘啧啧一声:“沈大夫怕是要心凉咯。”
俞尚临闻言,手中动作一僵,有些不敢相信,沈白舒不是在军医内研制解药吗?莫非,解药成了!?
俞尚临猛的起身回头,见着沈白舒站在门槛外,面带着白纱,瞧不见他的神情,但两眼微弯,沈白舒在笑……
沈白舒才没笑呢,只是心里计较着俞尚临瞒着他干的危险事。两眼微弯也是因为心生一计,以作报复。
俞尚临让另一个士兵接着给伤者擦拭,自己净了手才来到门边。
轻声问道:“药成了”
沈白舒微微点头示意解药已成,随即质问道:“你说我瞒着你试药是自戕身体没有考虑你,那你可有考虑过我?城中如此凶险也不知会我一声,还叫昔明瞒着我。”
俞尚临将他牵到一旁,两人坐在门外的长条木椅上,一五一十解释道:“我身为将军自是要以身作则,不能畏缩不前。”
沈白舒挑眉没好气道:“哦,这是你的职责,那我研制要试药是我的职责,你为何故要记恨我?”
俞尚临才反应过来,原来沈白舒还计较这昨晚他说的狠话,心道:还记隔夜仇呢。
瞧着沈白舒神色,该是真的有些郁闷,遂问道:“怎么生气了?”
沈白舒冷着脸,看也不看他一眼,嘴里只管反驳:“谁生气”
“白舒,你在担心我?”
“没有!”
俞尚临好笑道“还嘴硬,分明就是担心我还不承认。”
但见沈白舒脸色沉了沉,只得挑好话说:“此事是我的错,那你就没有其他事还瞒着我?”
沈白舒眼帘一弯,“有,怎么没有,一大堆呢。”
俞尚临顺着他意问下去:“哦,一大堆?说一件我听听。”
“小事,我今天拿血入药了。”
俞尚临还浑然未觉沈白舒的目的:“嗯,我知道有血,什么血才成功的?”
只听沈白舒不紧不慢回答道:“我的血。”
俞尚临闻言,眉头一拧,恨声道:“沈白舒!”就知道一旦没人看着他准出事。
沈白舒起身不欲再过多解释下去,冷冷道:“将军伤我一回,我回将军一刀,扯平了。”
刚想转身进屋,就被俞尚临拉回来。
沈白舒背抵着墙,俞尚临手撑在沈白舒脑袋旁,将他罩在自己臂弯里。
沈白舒心惊,睁着眸子盯着俞尚临,“将军注意军纪影响。”
俞尚临阴沉着脸,语气低沉道:“沈白舒,你这一刀可是要我老命。”
每到这时,沈白舒便说不得话,一旦再开口,只会让俞尚临抓住把柄再进行说教。
遂沈白舒收回盯着俞尚临的视线,默默垂了眼帘。
俞尚临呼吸声粗缓,沉声道:“你划的哪儿放血?手上,还是臂弯处?”
沈白舒缩在袖子里的手往身后藏了藏,俞尚临发现他的小动作,一把抓住他的小臂,但又生怕他是在小臂上划伤的,只得松些力道拿出沈白舒的手。
“不是右手,左手拿出来!”
沈白舒羞赧红了脸颊:“研制药是我的职责,你再心疼也不能不顾人命吧。”
还敢还嘴,俞尚临又好气又好笑,“白舒,你该不会以为拿我说事,你放血研药我就不追究你了?”
沈白舒确实是这样想的,比起让俞尚临亲自发现他用自己的血入药,还是自己老实交代的好。
俞尚临又扯着沈白舒的衣袖将他左手扯出来,果然,划伤了半个手掌。手掌上缠的细布还浸着血。
“你体质特殊不易止血,你这都不顾及?如此不惜命!”
沈白舒有些难过,颤声回道:“你该懂我的。”
俞尚临闻言一愣,缓了语气接着道“白舒,我知道你怀救济之心,情况紧急,你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制药只能如此,可……你可以用我的血,昔明的血,军中康健之人的血都可以,我不要你独撑。”
“你看普救坊内现在至少有三百人染病,你就算把你的血放完也不够。”
沈白舒抬眸望着俞尚临惊慌失措的脸,仿佛在看落魄的小狗失去了自己最爱的骨头。沈白舒心软了,本想回怼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