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探底
夜半,各营的兵役册也都呈了上来,接下来就是俞尚临亲自核对。
一直到四更,沈白舒被恶魔惊醒,胸中沉闷不堪,遂掀了帘子出去透气,见着隔壁帐子里还闪着光亮,便走到帐子前去查看。
帐内俞尚临察觉到有人,便道:“沈大夫?进吧。”
沈白舒掀帘进去,疑惑道:“你怎知是我?”
俞尚临抬头望了一眼,见着那袒露在眼前的锁骨和脖颈,又将视线转向别处回答道:“你的脚步声很轻盈,听起来,你轻功该是不错的。”
沈白舒到不是真的想听他解释一堆原因,懒懒得回到:“嗯~这么晚了还在看?”
“时间紧迫,奸细已经知道营内在查此事,定然着急想逃走,不快些落实人头,怎么抓得住。”
沈白舒横竖左右无事,也睡着觉了,就帮他一起看,无意问道:“你不怀疑我吗?”
俞尚临轻笑:“你沈大夫生人勿近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啊。”
“往往最不像的就是。”
俞尚临顿了顿,抬头望过去,见沈白舒拿案卷遮挡住半张脸,露出两道弯弯的笑眼,活似一只狡黠的狐狸。
但俞尚临仔细盯了一会儿,这原来是一只傻不拉几的兔子,猎物都盯上他了,他还笑眯眯的不以为意,浑然不觉其中危险。
俞尚临藏住了略带寒意的眼神,回笑道“那你究竟是不是呢?”
沈白舒掩面,啼笑皆非:“嗯……思索片刻,这种罪人我还是不想当的。”
两人沉默片刻,都细细的审核着手中的案卷,生怕漏掉一点细节。
时至天明,校场带兵跑马的,操练武术的,声声齐全。
沈白舒伏在案几上皱了皱眉头。
俞尚临见状,出了帐子,挥手招过来一名校尉“今天训练多加点量,去北营马道上跑二十圈。”
“啊……将军……这……这”这半天也不敢这出来,因为俞尚临带着“敢违抗,军法处置”的眼神直接让他闭上了嘴。
此时,昨日被打了二十军棍的梁郁尘正瘸着腿,端着木盆向大帐走来,一脸埋怨道:“将军,早啊,净面。”
“进来吧”转身进了帐子,梁郁尘也跟着进去,一进去就看见沈白舒俯身在案,自动噤声。
轻手轻脚的放了木盆又轻手轻脚的出去。
他总觉得他家将军在对待沈白舒时有一股异样感,但到底哪里不一样,又说不清道不明,只要没经过他的允许,谁叨扰沈白舒都是有罪的……思来想去,想出
——我家将军想和沈大夫当兄弟,可人沈大夫不乐意啊,于是我家将军就再也见不得谁去叨扰沈大夫,让沈大夫只能看到我家将军……
俞尚临净了脸,思绪清醒多了,回身整理好案卷。
一夜未眠,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还是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那批流民被单独提了出来,除此之外,竟一无所获。
现下营中存有那批流民八人,可这八人,居然有两名都是奸细,这让俞尚临不得不对其余六人进行审问。
审讯帐内,那六人皆矢口否认认识那两名奸细,即使酷刑威逼之下,也还是说不认识。且这六人之间都互不相识……
突然有人上报说,昨天抓住的囚犯一头撞死在了铁牢里,好家伙,防不胜防,拔了牙居然去撞死了。
俞尚临赶过去时,沈白舒也在南营的铁牢旁看着死者的尸体,军中无仵作,军医又是个只知道医治外伤的料,当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白舒依旧拿着树枝去拨弄,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枝丫在死者颈部挑出一层皮。
沈白舒心下明了,“俞将军,过来。”
俞尚临很少听见沈白舒这样叫自己,似乎从来没这样叫过,于是走过去蹲在一旁“哦?有什么发现?”
沈白舒没有直接回答他,周围的将士也围了过来,沈白舒拿枝丫使劲一掀,竟从这死人脸上剥下一层皮。
俞尚临骇然,周围将士更是惊呼,“莫非,这是人皮?”
沈白舒摇头,解释道:“江湖上有一种术法叫易容术,现在所见的只是一般手法,只临摹了脸皮,还没有缩骨和变音,要是会这两样的易容就都是高手了。”
沈白舒拿胳膊戳了戳俞尚临,“明白了吗?”
良久,俞尚临心中豁然开朗,立即起身。“原来如此。”
原来,柳立平这个身份是真的,但这个人却不是他本人,而是有人易容成他的模样,顶着柳立平的身份做奸细。
原来,从来都不是军中出了叛徒,而是细作杀掉原来的将士,再易容成将士的模样,顶替他们的身份。
所以无论他们怎么查兵役册都是徒劳,因为,这个身份永远都是真的,而那面具下的人却是假的。
还有之前侦察营的回报人数时,也是个假的侦察兵,真的那人早已被杀害。
“全营集合,一个个的查,特别是侦察营和巡逻队,给我重点盘查。”俞尚临终于如释重负,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当日,老天都来做验证,下起滂沱大雨,沈白舒说“易容术碰不得水,沾了水那层假皮就掉了。”
很快,易容的假兵露出真容。
如果是真的士兵,平日军营的哥们儿兄弟很是熟识,只有冒名顶替的奸细才会谁都不认识,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一场大雨已经将烟尘冲刷干净了。
一共绑了六十七人,俞尚临难以置信自己的军营中竟这么多细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
六十七条将士的命啊,俞尚临心有惋惜。
这些奸细也都交代了自己是如何作案,将真的士兵杀掉自己顶替上来的。
因为俞尚临治军以“仁”,所以每每休沐就不会约束着自己的兵去寻欢作乐,有些士兵常常留恋青楼,喝得醉生梦死。
细作们就趁此时机将其杀害,抛尸荒野,自己再顶上一层皮,用着士兵的身份潜入大营。
审讯营里,昔明问道:“你们的头目是谁,可在你们其中?”
细作们齐刷刷看向一人,那人脸上带着一长条刀疤,声音嘶哑,口音有些奇怪,细看才发觉竟是沙亚人。
昔明继续审问道:“你就是告诉附山作战计划的人?”
那人一脸傲气,仍是不肯低头服软,带着沙亚人特有的野性回道:“是我,怎么样,怎么还不杀了我,你们倒是杀了我呀!!哈哈哈。”
“那剩余的山匪呢,你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了!”
“杀了,吃了,饮其血肉,你要尝尝?”
昔明眉头紧锁,对此人的言辞简直深恶痛绝,“将他拷上铁床,用红铁问问。”
他话讲得及其温柔,却带着不可违逆的威严。
侍卫们照做。
“啊啊啊啊,斯瓦斯木挞,轰红举列……啊啊……”
整个审讯营都回荡着凄惨的叫声,连帐外的人都听得无比清楚。
“他在说什么?”
懂沙亚人语言的侍卫附耳过来道:“在骂人。”
昔明:“……”
昔明脸黑尽……
“是——继续审。”侍卫对行刑的人说道。
昔明审人从不手软,怎样残酷怎样来,反正都是要死的,只要在交代前断气儿都行,随他折腾。
他这样审也确实奏效,很快那沙亚人就交代了。
——我皮着你们将士的皮,探听到你们的作战计划,然后……就去找那个土匪头子。
我本以为附山那家伙至少有一战的勇气,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收拾包袱准备跑路了。
“他又为何会相信你的话,最后又不逃了?”
昔明正襟危坐在木椅上,冷着脸继续问道。
“他除了相信我还能怎么办,他想逃?能逃到哪儿去,几千人行动起来可不小,你们失败,不还有涣州拦在山的另一边。他只有选择跟我,我有你们的计划,不会败,只有我能救他们的命。”
“挟持村民也是你让他这么做的?”
“……是啊,不然呢,附山那个蠢家伙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告诉他先带一部分人挟持村民,守城兵力薄弱,你们还有人质,怎样算他都该逃得出去的。”
“剩下的四千人,你藏哪儿了。”
“……涣州……,让他们伪装成难民去涣州过普通人的生活。”
“你们也配?”
“哼……”那沙亚人顿了半晌,接着交代:“说到底他们手上也从未沾过人命,顶多打家劫舍抢粮食,活不下去啊,只有抢,但却没有滥杀过。”
“你是沙亚人,到挺为土匪着想。”
审也审完了,昔明提着佩剑,速速将结果上报给了俞尚临。
俞尚临和他大哥正在谈论着军事,听完,敛了神色。
俞尚临沉声道“近四千人去了涣州,哪有这么大一批流民,涣州地界我们可无权插手。”
俞尚恒也皱眉,神色凝重,“涣州没封城,此次也未出兵,可能都不知道我们这边在剿匪呢,何况除了涣州,土匪还可以分成几路向下走去地沧州,这样人少目标小,何况地沧州州府也不知情,就会将他们收留进城。”
俞尚临扔下案卷,问道:“沙亚人又是如何习得易容术,又是何时潜入我军中的?”
昔明一五一十道:“这群沙亚人是常年活在边境的人,十年前两国交战,他们便逃往了大境内,据那头目所说,他们是在这几年里跟着一个江湖人学的,他们居无定所也时常留宿烟花相柳之地,发觉这些将士也在,便做的杀了将士潜入军中。”
俞尚临联想着边境战报道:“前年开始,沙亚人又往大境边界增派兵力,他们这样做是想回去?”
昔明不答,不是他该回答的从不插嘴,不像梁郁尘,因此重任都是交予昔明在做。
俞尚恒思索道:“很有可能,只要出了聚风城,再往前趟过秋原,前面就是玉兰关,关外就是沙亚部落了。”
“从那么早他们就开始计划了,看来沙亚人仍不死心,这战事真是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