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她好
心中所求所念真要实现了,沈素晃了心神。
眸中印着的淡金色越来越浓,竟是渐渐被遮蔽了全部的视觉,就连岑茵在她身边说着什么,她也全然不知。
恍恍惚惚间竟是连卫南漪是何时结束了吸收赐福的力量也是不知,还是铎樶在结束赐福后的赐福唤醒了沈素的意识。
结界里不知何时安静了下去,那些来赐福的妖物纷纷退了出去,这里只剩下了八大妖王和她们形影不离的大长老,卫南漪像片薄羽,不知何时飘到了她的身侧,没有声音,就连喘息都很细微。
她眸光微微透着冷意,细软的睫毛轻轻颤着,光晕打在上面落下小片阴影。
仿若沈素刚刚再见那个悲悯众生的神女是场白日梦。
湖坑旁的妖还是太多了,沈素没机会问卫南漪灵根是否完全恢复灵根和修为,她的注意力只能落在湖坑上,既是交易也到了她兑现的承诺。
沈素在众妖的注视下割开了手臂,鲜红的血在空中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丝丝缕缕飘起,钻入了每只妖的鼻尖。
章鱼铎樶和胖头鱼舵挝眼底在瞬间陷入一片鲜红,他们本就是靠水而生的妖物,自身对镜衾里血脉的抵抗力会更弱一些,他们几乎同时朝前靠了两步,贪婪地吸吮着空气里属于镜衾血液的味道。
卫南漪站在沈素身侧,在铎樶和舵挝朝前走的时候,她也跟着朝前走了一步,彻底将沈素遮挡在了她身后,气息骤然冷了几分,一盏盏淡金色的莲花灯竟是在她身侧亮了起来。
莲花灯芯冒着细长的烛影,烛影晃动间在卫南漪柔白的肌肤上投下了一片暗黄色,她指尖轻轻颤动,那莲花灯就将沈素和她围了起来,垂下浅色的光布,飘散开的香味骤然减退了些,连他们的视觉都模糊了些,再难将沈素看清。
轻纱下的面容看不真切,可翻涌暴涨数倍的修为压迫让胖头鱼长了个心眼,他困惑地捏碎自己的其中一个脑袋:“那个活人好像真的吸收了赐福的力量,她的修为涨了。”
孔雀蘅苒难以置信地瞥了眼他:“蠢鱼,她如果真是大活人,首领大人问我们要赐福做什么。”
舵挝刚刚被他自己捏碎的脑袋,以快速长了回去。
这才刚刚长好,舵挝又再次将它捏爆:“这就更不对了,她要是妖,这么多赐福的力量,她早该被撑爆了才对,就算没有撑爆也该走火入魔了,我还从未见过有妖修炼这样走捷径的。”
当然是因为这不是捷径,卫南漪的修为都是她自己脚踏实地慢慢磨练出来的
她隔着莲花雾,瞧着众妖神情,眸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庾景身上。
莲花雾不仅能够遮蔽气息,还能感知杀意。
那只老虎的杀意就没有断过。
千年前他想杀镜衾,而今也想杀沈素。
蓑利跟镜衾有私仇,杀意都没有庾景这样明显,卫南漪得在沈素跟湖坑较劲的时候,防备着这只虎视眈眈的恶徒,从前没对他赶尽杀绝,现在
想起来了竟是有几分懊恼。
没有哪只妖注意到卫南漪的不对劲,她们甚至不觉得赐福能够带给卫南漪太多增幅,她们都是这山中的强者,自是不惧怕卫南漪的。
竺仙儿俏皮地笑了声,晶亮的瞳孔里印着两颗胖脑袋:“胖头鱼长老,就许你自己长两个头,就不许旁的妖身体奇怪点了?”
舵挝摸了摸自己又长出来的脑袋,不阴不阳地瞥了眼竺仙儿,终究是忍住了,没有朝着竺仙儿发难。
竺仙儿的天赋能力很是难缠,祖父还是山中唯一个能窥探天机的,一般都不会有妖愿意跟她动手。
镜衾湖水恢复并非是一瞬间就能结束的事,蘅苒又站了一会儿,渐渐有些困倦,还有些渴求的欲念纠缠着意识。
卫南漪的莲花雾挡住了她和沈素,可没有挡住整片湖坑,落进湖坑里的血冒出的暗香实在是缠得她心发紧,这小镜衾瞧着就是个言而有信的,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蘅苒双臂一展,后背长出来一双雪白的翅膀,她伸了伸柔软的腰肢:“我要走了,这里太香了,不适合我这样没有意志力的妖待。”
听闻她要走,邬绣身为她的族长难免想嘱托两句,她刚刚搭上蘅苒的手腕,还没来得及张口,蘅苒就将她提起,带着她一同飞了起来,空着的一只手还捂住了她的嘴:“好好好,你不用张口,我知道你也是觉得这里太香了,我们一块走。”
邬绣被抓走的瞬间,还在不断挣扎着。
蘅苒次次都这样,分明能看懂她的想法,却故意将她的意识尽数曲解。
次数多了,邬绣都觉得自己不太会说话了。
蘅苒都走了,皈苍也不愿意待了:“仙儿,我们走吧,这镜衾血的香味,你怕是很难抵抗的,新主是个守信的人,她答应我们的事,她会做到的。”
“好的,爷爷。”竺仙儿是个乖孙女,皈苍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才是族长,但她事事都听皈苍的。
竺仙儿痛痛快快地挽住了皈苍的胳膊就要跟皈苍一同离开这,皈苍却没有在她挽上去的瞬间就离开,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庾景,幽幽叹了口气。
他这会儿再要走,庾景就已经飞身拦到了他跟前:“老山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皈苍神情古怪地盯着庾景面相瞧了会儿,当即冷下了声:“庾景,万事皆有因果,沾染了因果可就难脱身了。”
庾景是个急性子,听不得皈苍含糊不明的话。
“你什么意思?”
“该是你的便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惦记着只会害了自己。”皈苍点了庾景一句,也就不再多逗留了:“仙儿,走了。”
庾景望着皈苍离开的背影,狠狠地啐了口。
角落里话少静默的花蝴蝶艳霄瞧着皈苍离开的背影,急得眼泪都落了下来,她余光在留下这群妖身上转了一圈,急慌慌地追上了皈苍和竺仙儿。
鸟族已经走了,羊族也要走了,还在这里的就只剩她一个素食
动物了。
她可不想跟一群嗜血的肉食动物待在一块,这对蝴蝶一点也不友善。
一直站在艳霄身侧的蜘蛛乐羡本想嘲笑两声庾景的,可回过头本族的大长老就一言不发,丢下她这个族长跑掉了,她不可置信地挨个揉了揉面上的八只眼睛:“不是……我还在这呢,她跟着老山羊他们跑什么?”
“你们这些族长做的还真挺有意思的,有的上千年露不出面,有的一句话都没机会说,有的就知道听爷爷的话,还有的天天被姑姑打,这还有个大族长跟她不一条心,眼看着就要入它族的。”
铎樶乐呵呵地笑了声,难闻的墨汁在他口中打转,还没有来得及吐出就被乐羡吐出的蛛丝死死堵住了口鼻。
乐羡本就脾气极差,这被铎樶一刺激,压着的脾气在瞬间都上来了。
八只眸子在瞬间都多了些猩红,掌心厚厚的蛛丝在颤动,她眼眸看着那隐隐约约已经要从眼前消失的背影,手中的蛛丝在瞬间飞了出去,眼看着她就要将艳霄硬生生绑回来了,岑茵轻啧了声:“铎樶倒说错了,这应该是头回见还有对大长老动手的族长才对。”
乐羡的蛛丝在瞬间收了回来,她的身体在瞬间窜了出去,追上了艳霄她们,就像是这样做,她们两个也是一条心了。
岑茵见人都散了,一把扣住了自家叔叔的肩头:“叔叔,我们也走吧。”
蓑利还是对岑茵行径有些不满的,他挣开了岑茵的手:“我有腿,我会自己走。”
岑茵笑了笑,倒是没有再驳蓑利的面子。
她眸光渐冷,轻轻扫了眼剩下的族群:“镜湖水恢复也需要时间,大家族内也还有事,还是各自散了吧。”
人修崇尚比试,衡量实力的根本是修为是战斗。
妖修崇尚的是鲜血和掠夺,她们衡量实力的根本是杀戮的手段。
杀戮讲究快、狠、准,还绝对不能心慈手软,这就决定了参与妖王争夺的妖绝对不能太年长,不然在速度上会落于劣势,而且逐渐平稳的心态也不再允许他们狠厉,最好是天赋能力也能带来些助力的,比如像狐族族长血脉的隐匿和狂躁,这两种能力都很合适杀戮,再比如竺仙儿随意出现在每个沾染她气息生灵边上的能力,这便很合适趁其不备,一击毙命。
所以其实选出来的妖王是雁碧山群妖眼中的最强者,但并不是按着人修标准的最强者,甚至他们的修为也不是族内最高境界的,竺仙儿更是只有元婴高阶巅峰的修为,但她们无一例外都够狠。
狠到能够服众,也能镇压一方。
可在妖王里岑茵是个例外,岑茵是她们这一代妖王里年纪最大,她足足有四千来岁,在她这个年纪依旧没有平稳心性,甚至越来越嗜血,杀戮的手段一点也没有减弱的趋势,这其实是并不合理的。
老山羊曾说除非魔族,不然灵长类都是年岁越大,杀心越弱的。
几百年看不穿的事,几千年总会看穿的。
鲜血的味道,有的生灵会欢喜一年,有的
会欢喜几百年,有的会欢喜上千年,再长就该厌倦了。
岑茵是例外,所以她也自然而然她也成了这批妖王里境界最高的。
她狠,她修为高,天赋能力还是极致血狂术——见血越多,妖心越疯,她早就不仅仅是雁碧山妖王里的最强者,她可以说是雁碧山的最强者,无论是从妖修的视角来看,还是从人修的视角来看,岑茵都是最强的,所以哪怕同为妖王,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害怕岑茵的。
岑茵出声后,铎樶连忙应下了:“我们这就走。”
九翠也不多说,她扯起夜浣就消失了。
眼见着被九翠抢先了一步,铎樶也不敢怠慢,他也立刻带着舵挝走了。
这结界里在瞬间只剩下曾经最强的三大族,熊族、狐族、虎族,狐晋金和狐三白当然不会卫南漪和沈素,狐三白恭敬地冲着沈素和卫南漪拱拱手:“我们就先走了。”
他们走得也很干脆,僵持的就只剩下她们两方势力了。
庾景不太甘心,他死死盯着岑茵:“岑茵,你怕不是天生就对跟临仙山沾边的东西有好感吧。”
岑茵依旧笑着,眼底寒光落了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跟我装糊涂,她是镜衾和沈逸文的后人,谁不知道沈逸文是江蕊平的徒弟,我听父亲说江蕊平先前上雁碧山乱杀无辜,你都没有出面阻拦,而且你分明嗜血成性却从不截杀临仙山的弟子,这其中必定是有猫腻的!”
岑茵忽觉好笑,端着一双黑亮的眼眸审视着庾景:“你怎么会以为我打得过她的,我要是出来,不过是多只妖死。”
她不再和庾景废话了,她一手抓起庾景,一手抓起宿溯,强行带着他们离开了结界。
蓑利终究是护着侄女的,不愿他们父子因为这事记恨上岑茵,他喃喃道:“茵儿没有骗你们,这世上怕是找不出来能胜过江蕊平的人了。”
——
卫南漪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她身为人修,对雁碧山的了解并不算多,她一直知道雁碧山有八大妖王是妖族最强,可若不是此次跟着沈素一同来雁碧山,她是不会知道雁碧山选妖王规则的,更不会知道她们具体的妖王是谁。
这些妖王,她以前也就跟九翠和庾景打过交道。
她很惊讶于岑茵的年纪,也很惊讶于江蕊平的过往,她所在的环境几乎听不到江蕊平太多的恶语,更别提她早年间在外做过的事了,她并不知江蕊平还上雁碧山杀过妖,原不怪狐三白他们都那么害怕江蕊平的。
以前她也知道江蕊平很厉害,师父不会的她都会,太上长老不会的她也会,可也不是很清楚江蕊平具体强到了什么份上。
她自己是比不过江蕊平的。
修士修行原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但凡一点差错都会心神俱损,身死道消。
卫南漪是满阶灵根,不过她并非什么天选之子,没有什么快速成长的手段,加上她自己也只求稳固,她修炼的速度在很多急于求成的人心中并不算
快,但实际上对于大部分修士来说已经很快了。
她从小就被捡回临仙山,但从八岁才开始修炼,半年完成筑基,三十岁岁突破到结丹期,一百五十岁突破金丹,八百来岁突破元婴,一千四百来岁突破出窍境,没有急于求成,很是平稳地在突破,加上她愿意花心思研究术法和阵法,她在同辈中就没有碰到过对手,哪怕是靠着机缘、靠着丹药强增修为,在境界上高于她的人,靠着那过于空荡,没有支撑的修为也会很快落败。
千年前镜衾夺她身躯的时候,她才金丹,镜衾的境界是高于她的,不然镜衾也不敢对她下手。可镜衾身为妖修,还是忽视了修为境界不是全部的道理,所以镜衾被反噬的很严重。
她本就没有那么在意境界,加上她一直以来都跟江蕊平学阵法、学炼丹,还爱研究术法,她并没有全心力都放在提高修为上,后面还将精力分给了书写妖物可以修炼的天之书法诀上,她修到了一千八百来岁时在修为上面倒是有些落后于其他满阶灵根的顶尖天才们了。
可那又怎样呢,他们依旧会输。
江谙不拿女儿算计她,也根本拿不下她。
卫南漪从前敢宽待大多数人是她的确有这个资本的,她有不弱的修为,精通上千种术法,擅长炼丹,了解大多数阵法,在跌落下神坛前,她是没什么败绩的。
江蕊平倒是说过两次她修为的事,不过沈吟雪是不会逼迫她去提高修为,她永远温柔,永远挂着笑容,只会摸摸她的脑袋,轻声告诉她:“南漪,修为不一定能让你取胜,但你学的每一个术法,每一种丹药,每一个阵法都将是你胜利的筹码,修为境界无非是让人多活两年。”
她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不将修为视为全部,沈吟雪为了安慰她才这样说的,还是沈吟雪真这么想才这样说的,她只知不可能每个人都像江蕊平那样,什么都会的同时,修为还能快速成长到别人可望不可即的地步。
也因为自身的成长历程……她觉得沈素修为长进的太快,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相反有些糟糕。
沈素这一路都不像是在修炼,更像是在搏命,她的所有修为都是拿命换来的,几乎可以说成日里踩在生死边缘线上,强行拔高起来的修为,若不是她有两个妖身,两个妖身还都是极为强大的存在,她根本撑不到这里。
那些孩子也一样,因为身体被慕灵改良过,慕灵只想她们快速成长,她们的身体都会被动地寻找不断突破的机会,成长的会比一般人要快,但抽空的是她们往后修炼的命数,越是没有支撑修为,越是会容易走火入魔,所行之路也就离仙道越来越远。
她们都不太适合继续追求修为了,而是该停下来练练身法,练练剑术,稳固妖身,增强实力。
说到底是她不称职,她拖累着沈素,也没有教导阮桐她们多少东西,还因为无法为她们支撑起一片天让她们有安稳修炼的环境,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超前突破。
尤其是沈素。
这一路上沈素为她的付出,卫南漪都是看在眼里的,
甚至连江绪都做不到的事,沈素都一一做到了。
她是个好到不能再好的姑娘。
唯一不好的是她太喜欢独自经历痛苦了,甚至不愿意让卫南漪分担,可伤在沈素身上,远比伤在她身上来得快,沈素想保护她,她也想保护沈素。
从前苦于没有实力,现在终于是有能力了。
雁碧山的妖物赐福很充足,她不仅一举恢复了灵根和当初的实力,甚至找到了契机从出窍境中阶巅峰突破到了出窍境高阶。
卫南漪也不知该如何阐述此刻的心情。
早年间她自己都对恢复不抱期待了,可沈素真的带她找到了恢复灵根的办法,甚至她还做到了。
她柔弱,但坚韧,不仅是自身坚韧,沈素还会将身边的她也带的坚韧。
沈素唤醒了枯死的心,也救活了那破碎的灵根。
她是镜衾给她留下的福报。
——
赐福持续了许久,这会儿的天早已暗了下来,圆月挂上枝头,白净无暇的月光也倾洒了下来,落上鲜嫩的叶尖,落上雪白的肌肤,为这静寂无声的夜里添了些景。
沈素趴在湖坑边,喂了自己一颗凝补丹,一手继续往湖坑中放血,一手往湖坑里注入灵水。
因为失血过多,她唇色落下些苍白,白光衬着,越发虚弱可怜,她仰起头,可怜兮兮地舔了舔唇角:“夫人,你不理我了么?”
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卫南漪的一句话,心中不太确定卫南漪是否还在跟她生气。
卫南漪终于是回过了神。
她垂下眼睑,瞧见的便是虚弱可怜的沈素。
卫南漪面对沈素几乎可以说早就不剩什么底线了,就连觉得沈素觊觎她们母女,她也能在劝说沈素别再动妄念,听到她道歉以后原谅沈素,又怎会不理她。
她不过是走了神。
卫南漪蹲下了身去,四下无人,面上的轻纱也就被卫南漪随手摘了下来。
精美的五官落在了月色下,那张脸更美了,莹润白皙的肌肤蒙上了银纱,朦胧间竟是多了几分神性,眼眸中也多了些水雾式的温柔:“小素,我只是想到别的了。”
沈素落在湖畔边,苍白着的唇色让她瞧上去更像是弯折的娇花了,细风一吹都能被剥夺生机。
卫南漪忍不住搭上了她的手腕:“小素,你歇歇吧。”
“夫人,一点小伤而已,我不疼的。”
沈素手臂上有她自己割开的血口子,足足有一把断刃长,她还口口声声说着不疼。
她对她自己永远能下狠手。
卫南漪指骨攀上了她的手臂,在碧荷珠随着林青槐消失后,沈素手腕内侧就只剩下一片莹白如玉的肌肤,薄薄的指尖轻蹭过皮肤:“小素,你以后不会再受伤了。”
这不是她对沈素的许诺,而是她对自己的要求。
沈素庇护她二十年,往后余生也轮到她来守着沈素,只是她并不能确定沈素的余生是否只有她。
是的,只有她。
她终究是骄傲的,不会容忍沈素有两个选择。
沈素没有察觉到卫南漪怪异的念头又浮现了脑海,她趴在地上,满是期待地询问了卫南漪:“夫人,你灵根恢复了吗?”
“恢复了。”
卫南漪简短的三个字在沈素心口掀起来了一阵浪,这分明是她所求的,可当明白卫南漪以后真的不再需要她保护以后,沈素又变得有些怅然若失。
她还从未拥有过卫南漪,却像是失去了她无数次。
沈素在胡思乱想,卫南漪的掌心朝上挪了挪,在灵根恢复以后,缠绕着卫南漪的病态也尽数散去了,就连体温都恢复了些,温热的掌心落在肌肤上还能留下些余热。
卫南漪低语一声:“托小素的福还突破了。”
她抬眸恰恰是撞上了卫南漪含笑的眼眸,那温柔到能化开一切眸子,沈素都有许久没有见过了,她脑袋有瞬间的发懵,竟是问了句:“那夫人,你要报答我吗?”
沈素问完就满面通红地咬住了唇瓣,刚刚还有些泛白的脸在瞬间跟着红了起来。
卫南漪大抵是觉得她不要脸极了,竟是还主动讨要好处,可她分明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觉得卫南漪或许该离她近些,近些,再近些。
卫南漪有些意外,可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沈素问她讨要的可能不是物,而是人。
她垂下眼眸,瞧着涨红了一张脸,带着几分羞怯的沈素,这心口闷得发慌,她犹豫片刻,带着几分试探开了口:“我……我现在身无一物,若是小素想要福报,我将绪儿嫁你好不好?”
卫南漪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素,生怕露了她一丁点反应。
若是沈素是欢喜的,她也只剩下成全了。
为何会先问沈素愿不愿意娶江绪,大概是……大概是她潜意识中觉得江绪比她好许多。
嫁她?
沈素先是一喜,没想到居然让她等来了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戏码,她本就喜欢卫南漪,卫南漪要是肯嫁她,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毕竟她既然主动提了,应当也不是全然对她没有好感的。
她刚想应,意识倒是被夜风刮得清醒了些。
卫南漪刚刚说得是许谁来着?
好像不是她自己。
似乎是……江绪?
没错,她说的就是江绪!
福报?
她居然说江绪是福报。
卫南漪爱孩子也不能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吧,她承认江绪身世凄惨,可江绪心狠手辣,动不动杀人,还有暴力倾向,卫南漪这不是想报答她,这是想将她推入火坑去。
只要一想到江绪,沈素就觉得脖颈隐隐作痛,她渴望的是被爱,也没有受虐倾向。
江绪就算身世再惨,也不是她造成的,如果江绪不是卫南漪的女儿,她跟林青槐她们对沈素而言也没有什么差别,江绪不也要杀她吗?
沈素也不是要逼着卫南漪将她自己许配给
她(),只是卫南漪既然有以身相许的念头()_[((),那为何放着温柔似水,婀娜娇软的她自己不肯许给她,倒是要将江绪许给她?
难道说平日里夸江绪太多了,给卫南漪造成了什么误会?
这样的误会可不能有,她还想追卫南漪呢。
“夫人,你就算是江绪的娘亲也不能……”沈素拨开了卫南漪的手,带着几分决绝站了起来,她正准备字字句句跟卫南漪说得个清楚明白。
卫南漪也在等她说明白。
那张脸不见喜色,满是幽怨,她似乎对她的提议不满到了顶点。
可沈素失血过多,刚刚站起来,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狠绝的话,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就从湖坑边摔了下去。
“小素!”卫南漪连忙身体跟着沈素飘了下去,还没等卫南漪抓住沈素,湖坑中心忽然涌出根根水柱,水珠撞上了身后的后背,在瞬间将她裹了起来,碧蓝色的水流封住了沈素。
卫南漪连忙要将沈素从水中拉出来,可她刚刚伸出手,那水流涌得更快了,竟是在瞬间就让镜湖有了半尺高的水。
沈素隔着水壁冲着卫南漪挥了挥手,示意卫南漪后退。
在卫南漪将信将疑地退开后,湖坑里冒出来的水柱越来越多了,沈素也从碧蓝色的水柱里探出来了脑袋,她高喊一声:“夫人,我知道怎么让镜湖水恢复了。”
随着湖坑里的水一点点盈满,沈素的身体竟是开始融化,她皮肤一点点变成透明的,慢慢融进水里,就连脑袋和头发都在消失,卫南漪这下没办法再听沈素地退在一边了,她有些着急地朝着那消失的沈素扑了过去,可最后抓到了不过一捧流水,水流还很快顺着指缝重新落回了镜湖中。
卫南漪浮在镜湖上,不知所措地看着空荡荡的手心。
镜湖下也静悄悄的,刚刚还在跟她说话的沈素几乎是在瞬间就消失了踪影,卫南漪慌乱地朝着空气抓了抓,掌心什么都没有,她不敢相信一个大活人就在眼前消失了。
消失在了她可以保护她的时候。
卫南漪的眼眸在瞬间红了起来,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下滑,慢慢落下,滴入镜湖水中。
镜湖水中忽然鼓起来了一个流水聚成的水球,水球里冒出熟悉的声音:“夫人,夫人我在这里。”
卫南漪站到了水面上,慢慢蹲下了身,指尖缓慢落在了水球上,她刚刚戳到水球,耳边就听到了沈素的一声轻吟,还有声声哀怨:“夫人,你都要把我丢给江绪了,怎么还可以乱碰我。”
啊?什么?她乱碰什么了?
沈素总不会告诉她,这水球就是她?
只是她好像真的不喜欢江绪,甚至控诉起她了。
卫南漪松了口气,又有些迷茫,她一直都以为沈素喜欢江绪的,哪怕短暂地怀疑过沈素也很快打消了念头,总不会她以为的都是错的。
卫南漪不太确定地又戳戳水球,这次的触感更清晰了些,那水球分明是流水形成的,但戳上去居然软乎乎的,卫南漪面色
() 一僵,就连口齿都不太清晰了:“小素,你,你出来。()”
这不是沈素躲着卫南漪,而是她的身体出了一点意外。
沈素刚刚放血放水了半个时辰,竟是连镜湖底都没铺满,刚刚碰到镜湖里的水柱,骨子里属于镜湖之灵的意识才算是被唤醒,这才反应了过来,要想镜湖水恢复根本不是一味地放血,而是在放血过后,自己站进湖坑里,等着灵水嗅到了主人的气息自然会出现,不过接下来沈素就得融进镜湖中,等着镜湖水全数认清了主人的气息,这才能重新从水中离开。
所以说现在镜湖水就是她的身体。
卫南漪现在不仅踩着她在,也在触摸着她。
卫南漪听完沈素的解释,白净的面皮骤然红了些,她快步退出了镜湖面,站到了镜湖边上,而后结结巴巴地说:小素,你,你现在没办法像人一样出现在我眼前吗?()[()”
“倒是也可以,就是可能不太好看。”
沈素话音落下,靠近湖边的湖面鼓起来一个个水泡泡,慢慢的碧蓝色的水从湖面下涌出,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人,虽是缕缕细水所化,可五官精巧的程度不亚于人形的沈素,最奇异的是她有双碧蓝色的眼眸,她身上没有衣物,窈窕的曲线都一览无遗,发丝都是精细紧密垂落的,因为发丝处的水流太密竟是微微透着碧蓝色,跟她眼眸一样的颜色。
没有不好看,甚至算得上十分好看,就是落了些不能看的曲线在卫南漪眼前。
卫南漪脸更红了,她双手掐着指诀,快速布下个术法,让除她以外的人再难窥探到镜湖湖面的景象。
沈素现在都不太能算只半妖了,镜衾的血脉还是太强大了些,几乎压过了沈素体内另外两股血脉,硬生生让她继承了完整的镜衾妖身,竟是都能跟镜湖水融为一体了。
可她现在不该想这些,她该和沈素再谈谈的。
谈谈她们的事。
卫南漪不太敢看现在的沈素,连连呼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将思绪调整到刚刚的话上:“小素,我还以为你很喜欢绪儿的。”
……
果然是误会了。
卫南漪究竟为什么会觉得她喜欢江绪?
虽然她夸过江绪,但那不是怕卫南漪发现她是讨厌江绪的吗?
卫南漪难不成是忘了,初见面的时候江绪可是要杀她。
她怎么会喜欢要杀她的人!
她的心,卫南漪感受不到的话,那她对卫南漪的好,难道她都感受不到?
卫南漪还咬过她呢?怎么能乱想?
沈素纠结地看了眼那皙白温柔的娇弱美人,水做的手掌微微交握,没有虚汗冒出,也让那颗心生了些紧张:“你女儿不行,夫人倒是很好。”
她好。
卫南漪无意识地捏住了手腕,沈素说她好。
听起来沈素真的不喜欢江绪,所以说她一直误以为的喜欢都是错觉,沈素真有欢喜的人,但好像是她。
沈素也从未动过什么歪念头
() ,她……
卫南漪以前也没有发现过她有着这样好的想象力,她一时间有些窘迫,可她等到了想要的答复。
墨黑的瞳孔颤了又颤,她不是单想沈素,沈素也在想她。
好像有些不可思议。
她或许该问问沈素喜欢她什么?
不,她应该先答应沈素。
应的慢了,她反悔了怎么办?
薄纱似的月光为那娇红的美人脸送去了些遮掩,她微微低头,目光流转,忙是应了:“好。”
她应了!
碧蓝色的眼眸陡然亮了亮,沈素欣喜地笑出了声,心中的幽怨一扫而空。
卫南漪真许她自己了!
卫南漪被她笑声惊扰,这才匆匆抬眸,朝着沈素望了眼,她没有错过沈素的欣喜若狂。
她忽然明白了,一直以来她都想错了。
她总想着老树怎敢攀新芽,却忘了新芽刚刚冒出头天生就会对早已经历过风霜的老树有一定的依赖性。
沈素对她好,从来不是因为她是江绪的阿娘,而是因为她是卫南漪。
望着沈素面上明媚的笑,她忽然有让沈素更高兴些的冲动,她红着脸,冲着水做的沈素招招手:“小素,你靠过来些。”
沈素很听话地靠了过来。
她站在湖面上,卫南漪站在湖边上,两两相望间,卫南漪红着脸朝前倾斜过去身子,滚烫的呼吸倾洒在沈素唇间,她不确定这样状态下的沈素能否感受到她的燥热,只是流水凝聚的唇瓣触碰到唇尖的瞬间,柔嫩含凉的触感让卫南漪有些走神,还没回过神呢,几缕细水就趁机钻进了卫南漪唇间,水流缠住舌尖,细水占据了口腔,呼吸凌乱了几分,卫南漪呛红了一双眼,这才急慌忙地将水咽了下去。
“咳咳……”卫南漪轻咳两声的间隙,眼前水做的人儿就散了开,她逃一样地钻回了水里,卫南漪半跪在了湖边,望着荡起层层波纹的湖面,飘了红的眼尾落下些委屈的痕迹:“你跑什么。”
湖面上钻出一缕细水,细水缠住了卫南漪的脚腕:“夫人,我没跑,我只是没控制好身体,我就在这,不然你踩踩我,应该能感觉到的。”
卫南漪有些想笑,又有些难过这些日子的误会。
沈素那么好,又怎会一颗心爱两个人呢。
卫南漪身体朝前倾了些,微微弯下腰,在月色下,虔诚地吻上了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