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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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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昭昭见张九龄皱眉,想着不能干涉插手他在外的事情,且好似他前世因为举荐官员出了事,就更加谨慎地问道:“大郎怎地了,可是孟浩然名声不好?”

    张九龄摇摇头,无奈笑道:“这小子才情过人,诗写得远比我有灵气。只他年纪轻轻,欠缺稳重,与张颠一样喜欢吃酒,经常吃得醉醺醺,着实误事。”

    大唐人本就嗜酒,尤其是大诗人们,“饮中八仙”,“仙宗十友”等等,无一不是嗜酒之徒。

    谭昭昭觉着吃酒很快活,她的性情与大唐的张九龄相比,其实与诗人们要投契些。

    投契的缘由,则是她与诗人们一样,针砭时弊,抒发不得意,比起做实事要痛快。

    张九龄则不同,他是难得的实干派官员,若换作杜甫前来,谭昭昭则估计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谭昭昭犹豫了下,道:“孟浩然是进京做何事?”

    张九龄继续摇头,道:“我听说他四下游历,交游广阔。进京的话,莫非是想要考进士出仕,或者求引荐出仕。”

    写诗引荐自己,在大唐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此一来,科举考试被削弱,成了朝堂官员们拉帮结派的手段,加深了派系斗争。

    举荐制还有个最大的诟病,就是溜须拍马等奸佞小人,由此进入朝堂。

    比如安禄山史思明牛仙客等之流,就是李林甫杨国忠等人举荐进了朝堂,给大唐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孟浩然一生好似郁郁不得志,靠着写诗积攒来的名气,游历四方,最后穷困病逝。

    谭昭昭想到孟浩然的诗,许多皆是别离,赠某某。

    比起家喻户晓的“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谭昭昭更喜欢他的“不见穿针妇,空怀故国楼”。

    思及此,谭昭昭终是不落忍,问道:“大郎可是不愿见他?”

    张九龄沉吟了下,道:“他若是想要出仕,可以通过科举的途径,或者,他想如张颠那般求一份差使,则必须脚踏实地,勤学苦干。当差做事,只会写诗决计不行。我见见他吧,先考量考量他,若他具有真才实干,我能助他一臂之力,让他不至于被埋没了。”

    谭昭昭微微松了口气,兴奋地道:“大郎打算让他什么时候来?不若将贺知章一并叫来吧,趁着张颠也在,一起认识吃酒。”

    张九龄见谭昭昭兴奋的眉眼,不禁失笑道:“昭昭就只想着吃酒。”

    谭昭昭冲他挤眼,催促着道:“大郎快下帖子,都雪满长安了呢!”

    张九龄忙道好好好,写好帖子让千山送了出去。

    张旭在傍晚酒醒来,张九龄与他一起吃茶,说了孟浩然与贺知章之事,他高兴不已,抚掌笑道:“我听过孟浩然的诗,能认识他最好不过。与贺季真也许多年未见了,不知他现今可好,还真是想念得紧。”

    迟疑了下,张旭问道:“子寿兄为何不邀请裴连城,莫非子寿兄同他生了嫌隙?”

    谭昭昭与武氏

    关系亲密,张九龄与裴光庭比以前还要亲近,两府称得上是通家之好。

    张九龄笑道:“裴连城与我不同,他是皇亲,在过年时节最为忙碌,要进宫饮宴吃酒。前些时日,他还与我约好,待年后闲些再聚。”

    张旭松了口气,讪笑道:“原来如此,我先前还在为难,子寿兄与裴连城,若是交了恶,我只能与裴连城割袍了。裴连城品行不错,实在有些不舍。”

    张九龄听得哭笑不得,无语至极。

    张旭性情豪迈,兴许是真拿他当好友,故此言语就坦率了些。

    但他这种性情,若是出仕的话,则会吃大亏。

    张九龄问道:“季明可有考虑好?”

    张旭挠挠头,道:“先前吃多了酒,还未好生考虑,待我空闲下来时再考虑前程之事。”

    张九龄被噎了下,不由得笑了起来,道:“说起来,我倒是佩服季明的洒脱,我就做不到你这般放松。”

    张旭难得尴尬了下,张九龄与他行事,称得上是天差地别。

    张九龄能身居高位,并非是靠着他的出身而来,开辟大庾岭之功,门下省中书省的宰相们都无法相比。

    且张九龄心思缜密,做事细致,细致难免就会操心过多,他能有今朝的成就,付出的艰辛可想而知。

    张旭发自肺腑地道:“我此生难有真正佩服敬仰之人,子寿兄算是第一!”

    张九龄笑着谦虚了几句,递了一袋钱到他面前,道:“季明莫要推辞,出门在外碰上麻烦,先解决眼下的困难要紧。过年了,季明要出门,总不能空手前去。等下仆妇来帮着季明量身,再给季明去添置两身厚衫。”

    张旭握着钱袋,眼眶请不自助泛红。

    上次到长安,与张九龄结识时,他的官职不显,两人皆出自普通官宦之家,身份相近。

    此次再来,张九龄已身居高位,品级地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尚书府的大门,并非人人能进。

    张九龄却一如既往温和,待人至诚。

    这份高贵,真正的君子风仪,张旭说不出的佩服,叉手深深长揖到底。

    张九龄欠身还礼,道:“季明莫要客气,客气就生份了。另,我在西边归义坊的宅邸,过些时日会空置出来,若季明不嫌弃,无需担心赁金,可以在此居住。有了固定的居所,同家人联系,友人来往时,也方便些。”

    有钱有衣有宅邸住,张旭此时的心,突然就无比安宁。旋即,胸口又有汹涌的情绪翻滚着,蹭地一跃而起,惊得张九龄往后仰身,不明所以看着他。

    张旭哈哈大笑道:“子寿兄的恩情,我永远铭记在心,此生莫难忘。我想写字,给小郎补上见面礼!”

    张九龄失笑,跟着起身,帮他准备笔墨纸砚。

    张旭蘸足墨汁,挥毫笔走游龙,纸上的字如有了灵,飞扬恣意,动静交错,豪迈洒脱得仿似要即将飞升。

    张九龄看得错不开眼,喃喃念道:“衡山采药人,路迷粮亦

    绝”

    张旭将谢灵运的《岩下见一老翁四五少年赞》写完(),久久之后()_[((),方放下笔,心情逐渐得以平缓。

    张九龄啪地一下按住纸,扬声道:“这副字不算,归我了!”

    张旭愣了下,大笑道:“承蒙子寿兄喜欢,拿去就是,我再给小郎写一幅!”

    张九龄截走小胖墩的见面礼,半点都没不好意思,待墨迹稍干之后,将字收进了书房,道:“待我空了,自己慢慢裱。”

    能得张九龄真正的喜欢,张旭颇有遇知音的感觉,他亦高兴不已,当晚又吃得酩酊大醉。

    张九龄在睡前,忍不住拉着谭昭昭欣赏了张旭的字,道:“昭昭可知道钟绍京?”

    钟绍京是皇城中宫苑总管,在“唐隆政变”中,曾经被李隆基劝说策反,得了他的帮助,李隆基得以兵变成功,由此升任了中书侍郎。

    谭昭昭听过一些,问道:“他怎地了?”

    张九龄爱不释手看着张旭的字,道:“钟绍京是钟繇的十七世孙,家道早已中落,到了他的手上,只余下了钟繇一两篇残缺的字。他举办筵席时,总会拿出来让宾客欣赏,我去了两次,也看了两次。呵呵,钟繇的字是好,他能拿出来显摆。以后若是张氏家道中落,只要留着张颠这副字,子孙后代也有能显摆的了。”

    钟繇是楷书第一人,与王羲之王献之齐名,真迹千金难求。

    张九龄难得傲娇,与人起了一较高下的心思,谭昭昭听得忍俊不禁,噗呲笑出了声,揶揄道:“大郎,又不是你的字。后世子孙要显摆,该显摆大郎的字,画啊!”

    张九龄眉头皱了皱,难得不悦地幽幽长叹:“我的字画,只能称作一般,比不过,真比不过!”

    谭昭昭忙安慰他道:“大郎,只要大庾岭的路在,休说子孙后人,后世的百姓,朝廷,都忘不了大郎。”

    张九龄复又露出了微笑,侧身亲她:“还是昭昭懂我。”

    谭昭昭道:“大郎,快快收好,这幅字,以后定会价值连城。呵呵,张颠亏了!”

    张旭先前吃得走路都困难,张九龄担心他,让千山与他的仆从,将他架了回屋,守着他伺候。

    张九龄想起他醉酒的模样,没好气道:“够了,明日再也不给他吃那么多酒,免得他醉死。”

    谭昭昭忍着笑,道:“好了好了,明朝贺知章与孟浩然要前来,张颠的酒肯定少不了,待以后再不许他多吃就是。我们先去歇息,明日早起见客。”

    两人前去安歇,翌日早上起床,张旭还在呼呼大睡,他们就先自己用了朝食。

    饭毕,贺知章就先到了。

    张九龄迎着他进了前厅,笑道:“季真兄怎地这般早,季明还未起身呢。”

    贺知章进了暖和的屋子,解下了身上的外氅,道:“离得远,我就想着早些出门,别路上耽搁了,谁知今朝太冷,路上车马稀,就来得实属早了些,可有打扰到了子寿的正事?”

    路上车马稀少,贺知章在朝为官,他深知究竟,是因着去年的兵变,百姓权贵们皆变得草木皆兵,不敢轻易出门的缘故。

    张九龄亦未多谈,道:“我亦无事,季真兄早些来,正好一起吃茶说话。”

    两人吃了两盏茶,孟浩然也到了。

    谭昭昭实在好奇,开到后院通往前院的穿堂角落,悄然打量。

    孟浩然身形中等,五官生得一般,不过胜在年轻,加之他的才情,使得他看上去灵动飞扬,很是不俗。

    谭昭昭看着几人一同寒暄,张旭也起了身,一并走了上前,眼睛莫名就湿润了。

    张九龄,张旭,贺知章,孟浩然。

    后世赫赫有名的诗书大家,此时都鲜活出现在她面前。

    谭昭昭不禁期待起来,若是吴道子,裴旻,李白,杜甫,王维,白居易,王昌龄等人,齐聚一堂,该是何种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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