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何泽书住进了盛缙安排的疗养院。
那里设施齐备、风景秀丽,何泽书住在单人病房。不得不承认,钱——尤其是足够多的钱确实能创造情绪价值,何泽书不自主地放松下来,将他折磨得形销骨立的孕反都消停了不少。
但一些“负面作用”也在过于优渥的生活中浮现出来,比如孕妇常常出现的敏感多思。
何泽书拒绝用求助等柔软的方式面对自己的脆弱,他只是日复一日安静地坐在那里,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偶尔有护士进入他的房间的时候,会发现那张清丽的脸上挂着极不明显的泪痕。
于是,当盛缙再次来到疗养院的时候,医生简单跟他交代了一下何泽书的身体状态,然后小心翼翼地切入更为关键的问题:“盛总,您最近很忙吗?”
盛缙看向他:“请您有话直说。”
医生咳咳了两声:“是这样,何先生处于孕期,孕妇在怀孕期间情绪波动往往会比较剧烈,算是一个比较脆弱的人生阶段,再加上他年纪小……”
盛缙微微皱起眉:“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您的结论。”
“何先生需要更多的陪伴。”医生说出来。
“需要陪伴”——对常人而言或许不难办,但这对神通广大的盛总而言,却是个棘手的问题,盛缙眉心皱得很深:“他没什么亲人,如果说在学校的朋友,我想,他大概率不想要自己这个状态被朋友看到。”
医生小心翼翼地建议:“或许,还有您。”
盛缙有些诧异地挑起眉,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他喃喃道:“我以为他并不想见到我。”
医生小小地松了口气:“您怎么会这么想?”
盛缙:“……”
“怪不得您之前两次来院里,也没有探视,只是问过情况就走了。”医生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您讨厌这孩子。”
盛缙揉了揉太阳穴:“您误会了。”
“那孩子很温柔,非常的聪慧懂事,似乎很害怕给人添麻烦,所以全部的心事都往肚子里藏,”医生声音都情不自禁地柔软下来,“他生得又好看,来往的医护没人不喜欢他。”
“就是太单薄又太孤单了。”
——盛缙走进何泽书病房的时候,耳畔还回响着医生刚刚的这句话。恰巧,窗外一片枯黄的秋叶飘落,盛缙看着何泽书纤瘦的背影,脑子里突然弹出来一个念头:他怎么跟窗外那片叶子那么像。
何泽书回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人那一瞬间,眼睛突然睁大。
他迅速低头,把所有的情绪掩盖在自己扇子一样修长的眼睫之下,但紧紧攥住被单的手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盛先生,”何泽书小声说,“您来了?”
盛缙走进屋,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旁边的衣架上。他刚结束一个会议,还穿着修身的正装,脱下板板正正的西服,里面的白衬衫贴着他锻炼有素但并不夸张的肌肉线条,显出一种禁欲的美。
何泽书似乎并不适应这么近的社交距离,从盛缙的角度能看到他微红的耳根,左手还紧紧攥着被单,完全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盛缙在何泽书床边的小沙发坐下:“抱歉,现在才来。()”
何泽书摇摇头:没有。[(()”
正如医生所说,这个漂亮的青年乖巧安静,盛缙又不是擅长聊天的人,两人凑在一起,沉默是意料之内的事。
盛缙忍不住怀疑专业人士的判断——这种陪伴真的有用吗?
两人距离很近,盛缙目光扫过何泽书的小腹,平平坦坦,很难相信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和房间里一人血脉相连的孩子。
“在这儿住着怎么样?”
“挺好的。”
“孕反已经缓和很多了?”
“嗯,”何泽书停顿了一下,像是担心自己的态度看起来太敷衍,又迅速补充,“缓和很多了。”
盛缙很明白为什么医生说这儿所有的医护都喜欢他,这个年轻人小心翼翼又完美,让人忍不住心疼。
“医生说你的身体状况可以出院了,当然,继续留在这儿调养也很好,只是有件事我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他看着何泽书,“你愿不愿意去我家住。”
何泽书抬起头,眼睛慢慢瞪大。
盛缙:“我家没什么人,我不太喜欢家里有其他人常住,没有请什么人帮着打理院子,只有个小时工每周来三次,收拾一下别墅的卫生。”
他看着何泽书的眼睛:“我平时在家的时间不长,家里可能待着有些枯燥,甚至比这里更无趣一些。”
盛缙的语气一直很平和,他只是拿着两个选项,摆到何泽书面前。
何泽书眼睛里露出茫然:“我……”
“不急,”盛缙不想让他有“被迫做选择”的压力感,“你慢慢想,如果不想在这儿住了,随时可以在微信上告诉我。”
何泽书没有回答,他的茫然是真的。
他曾经给自己设计好的,那条既定的路,如今已经看不见了,自己似乎误入了什么看不见尽头的岔路,前方雾霭蒙蒙,何泽书看着这不知终点的前路,只觉得不安。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轻轻牵住了盛缙的衣摆,用非常轻、且沙哑的声音开口:“先生,您带我走吧。”
盛缙反握住牵住自己衣角的那只手——很冰凉,在微微地抖。
他纤瘦的身体像一片小小的浮萍,在无名的水域中游荡,一浪又一浪的起伏让他心慌,于是他惶恐着伸出手,拉住了唯一的一块能让自己心安的浮木。
盛缙的心脏像被人用钩子狠狠挠了一把,剧烈地抖了抖,然后从四肢百骸生出一种仿佛共感一般细密的痛。
“好。”盛缙伸手,轻轻将何泽书圈进怀里,安抚着拍打他的背,试图让这株小浮萍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我带你走。”
两个人开始了不宣之于口的同居生活。
盛总会“暂时”在工作之余回
() 到这栋别墅,何泽书也会“暂时”在这栋别墅修养,两个“过客”因为名为“暂时”的缘分相聚在这里,源于某些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不去谈这个“暂时”何时结束,只日复一日将眼前的日子维系下去。
大四,如果拒绝了保研,又放弃考研,那并没什么需要去在意的课程,无外乎搪塞几个作业,再交一个不走心的毕设开题报告——跟炼狱一样的前三年完全不同的学习强度。
但也得益于大四骤降的学习强度,何泽书有了避世的时间,可以待在这安静的“世外桃源”,想想以前从未想过的事。
正如盛缙之前说明的那样,这栋巨大的别墅,常驻人口真的只有盛总一人。两人一起动手,给何泽书又“开辟”出一间卧房。
其实,说得更准确一点,介于何泽书现在是金贵的孕妇,不能吃灰、不能疲劳,更不能过度用力,体力工作基本由盛总一人承包——何泽书负责在一旁监工。
盛缙沉浸式擦完窗户,一回头,正对上何泽书带着笑意的眼睛。
这是何泽书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不掺杂质的笑意,盛缙知道他那双眼睛生得好看,但也不知道笑起来的时候竟然会好看成这样,就像、像盛开的桃花。
盛缙看着他,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了一点:“怎么?”
何泽书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脸上飞速腾起两朵好看的红霞,他“噌”一下站起来,麻利地给盛缙倒了一杯茶,很狗腿地端过来:“看您辛苦,快请用茶。”
盛缙把杯子接过来,水温正好。
他一个恍惚,突然觉得,似乎日子就该这样过,不只是水温正好,而是当何泽书站在这里,一切都正正好。
盛缙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压下了全部的心理活动。
何泽书并没有留意到盛总细腻复杂的内心,他纤白的手指交叠在一起,似乎有点纠结,但还是眨眨眼,老实交代了全部的心理活动:“我原来觉得您跟在天上挂着一样,高高在上,身不沾尘。”
盛缙笑出了声:“哪有那么夸张。”
“有的!”何泽书居然较起了真,“也就刚刚,我才感觉,哦,原来您真的在我身边,手一伸就能碰到那种。”
盛缙笑着看他,没再反驳,而是吐出一个音节:“你。”
何泽书:“?”
“既然我是站在你身边,能摸得着的凡人,”盛缙慢慢说,“那以后就别喊‘您’了,喊‘你’。”
何泽书眼睛微微上扬,似乎在脑子里迅速设想了一遍跟盛缙用“你”对话的状态,面部肌肉出现了肉眼可以捕捉到的紧绷——他已经开始紧张了!
“我我我、我尽量!”何泽书大声说,“我先去给茶壶添点水!”
盛缙静静看着何泽书下楼的背影,医生的建议果然英明,似乎从疗养院搬出来之后,何泽书的状态也明显变好。
他确实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常住,但何泽书住进来,盛总觉得自己并不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