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十年》这个电影跟一般的故事不太一样。
它无比有个烂俗的背景:包括“顶级豪门”“偷换孩子”“真假少爷”“恩怨情仇”“商战翻转”等等热门要素,男主角在一系列背叛折磨虐身虐心之后,终于了解全部真相,彻底黑化,开启狂暴模式,爆杀了自己全家
——变成了一个出了钱一无所有的人。
但有趣的地方也在于,这个烂俗但热门的背景——电影整篇几乎完全没涉及,只是偶尔在回忆或者言语当中提及两句。
故事开始于男主时远完全黑化爆杀全场,成为最终大赢家之后。
何泽书一上来就被这个开头吸引了,他不受控地会去想——人要是真落到这个境地,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明明没活多少年,偏偏人生的大起大落都经历了个遍。
见过人性的阴暗,也见过人性的光辉。
好像所有往事都如烟散去,但似乎终其一生也再难走出往事的影子,真正意义上的新生也永远不会到来。
——大概就是所谓的“谈不上绝望,只是没有希望而已”。
镜头下,何泽书单手插兜站在河边,身后有风机在工作,吹起他的衣摆和发丝。
盛缙站在导演身边盯着监视器,他看着屏幕上的何泽书,这人明明踩着地,没有大哭、没有咆哮,安静站在那儿,但比一切浓重的、外放的情绪都要有感染力得多——那双漂亮眼睛里天生就有一种过尽千帆的故事感。
好像真的有过半生沉浮一样。
尚舒一拍大腿,带着破音喊了声:“过!”
她手都震麻了也没感觉出来:演戏就是表达艺术的一种,本来就是个极看天赋的事。本来,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什么机缘的倒霉蛋,没想到啊!在这儿找到了个初出茅庐的苗子!
尚舒看了《追爸》,最后那部分,张仲多少加了点影视艺术的拍摄手法进去,场面上确实很震撼。
但给屏幕外的尚导印象最深的,不是田佑的歌、不是极具神圣感的仪式和建筑、不是最后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那段……是何泽书遮面后面影影绰绰的那双眼睛。
天生勾人,天生就能讲故事的一双眼睛。
——诶嘿,总算是被自己握到了手里。
监视器里,何泽书有点懵懵懂懂地回头看向镜头,似乎是没怎么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自己往这儿一站,这条就这么过了?
“来条特写,”尚舒冲着对讲机大喊,“赶紧的!赶紧的!换机位!打光准备好!”
盛缙站在一边,等尚导交代得差不多,才开口问:“尚导,您作为专业人士给我句实话,你觉得何泽书能不能打动观众。”
盛总不愧是盛总,提问方法相当刁钻,问得既不是“他演的好不好”“准不准确”也不是泛泛的“有没有天赋”,而是“能不能打动观众”。
尚舒:“您现在不就是观众嘛,您觉得呢?”
盛缙淡淡道:“我喜欢他,他怎么着都能打动我,这不作数。”
尚导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脸上的微笑都僵住了一瞬,停顿了两秒才幽幽开口:“能。”
盛缙不意外这个答复,但有些意外于尚舒过于干脆的态度,诧异地一抬眸:“这么肯定?”
“市场这个事儿吧,又好说又难说,”尚舒撑着下巴,说起话突然带了点高深莫测的神棍味儿,“但唯独何泽书,我觉得可以打个包票,即使没有你的财势在后面撑着,只要给点机会,他就能红起来。”
盛缙转过头,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双淡棕色的双眼中酝酿,但尚舒看不透彻。
这一幕拍得迅速,很快就到下一幕——该盛缙露脸了。
“我过去了。”盛总朝尚舒点点头。
尚舒:“诶!”
她想嘱咐点啥,但一张嘴,又不知道有啥好说的。
刚刚,尚舒在不远处跟这俩人讲戏,这俩人随意试演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稳得实在有点过分。一个老总,从其他行业顶点如此冒险地踏入一个全新的领域,仍旧从容完美,从理论到实操、甚至心态——都堪称无暇。
尚舒心里缓缓弹出一个问号:做人做到这份山,真的有意思吗?
仿佛回应她的问题一样,镜头里,盛缙闲庭信步走到何泽书身后。
尚舒心里“噔”一声——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奇妙的化学反应。
明明还没开拍,这俩人的状态,却和剧本有了无比奇妙的契合。
“action!”尚导开口。
于是何泽书回头,和盛缙四目对视,两人目光交汇的这一瞬,似乎两人身上静止的时间终于开始流转,尚舒-->>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坐在监视器前面,整个人有点晃神——她一个从业多年的导演,居然从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幕中看到了一种宿命感。
剧本上说,随着一阵风扬起,陌生男人站在时远面前,嘴角含笑。
盛缙站在那儿,就跟从剧本里走出来的一样,尚导一瞬间就被“正主演同人文”的震撼感给惊到了——什么!tmd!叫!契合!
镜头里,“陌生男人”开口:“时远?”
时远回望,目光里流露出一丝纯粹的茫然:“?”
“你看起来正准备去死,”矜贵的男人笑意盈盈说着不得了的话,“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用一杯咖啡买你多活一天,怎么样?愿意陪我聊聊吗?”
时远瞳孔微微紧缩:“你……是谁?”
“一个恰好路过的神,来普度众生的,”男人朝他伸出手,话说得不着调,像极了招摇撞骗的神棍,“你信吗?”
这会儿西边天上,残阳红得跟血一样,落在盛缙半侧俊美的脸上,竟有点令人心惊的妖冶美感。
不只是何泽书,全片场,所有人,目光齐齐落在盛缙身上。
时远:“……”
“卡!”
尚舒激动地一拍桌子:“真行!艹!景冰烟这眼光可
以啊!没坑我!”
第一天的拍摄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落下了帷幕——
等回酒店的时候,何泽书还有点晕乎乎的:感觉好怪,好像演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演。
他摘下来自己后脑勺儿上绑的皮筋,松开了自己的丸子头,给自己紧绷了一天的头皮松快松快。
根据人设,“时远”留着一头及肩的中长发,平时绑着一个丸子头,只在鬓边留几缕碎发。从确定进组,何泽书就开始留头发,但是长度还是不怎么够,最后还是接了半截头发——今早搞妆发就花了相当长的时间。
何泽书随手拨了拨自己的长发,轻轻呼了口气,这半截头发一接,他感觉脑袋在一日之间重了不少,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他一抬头,正巧看到对面镜子里的自己,一下子愣住了
——头发变长,又经过发型师的妙手处理,原本那点自然卷已经看不大出来,变成了一头正宗的黑长直。
何泽书看着镜子里漂亮得跟个姑娘似的自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正对着自己如今的形象无语凝噎,身后传来点响动:“小书?”
何泽书整个人激灵一下,然后弹起来,条件反射居然先去捂面前的镜子:“别来!不许看!”
盛缙:“……?”
何泽书花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脸“刷”一下,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他慢慢松开怀里的镜子,颤巍巍放在原处,然后挡住自己的脸,闷声说:“别看。”
伴随着一声轻笑,有人捏住了他的手腕:“小书。”
何泽书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木香,心跳猛得加重了一拍,然后听到那人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还刻意压低了点,跟哄诱似的:“小书,把手放下,很好看。”
“爸爸……?”叶子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
小崽崽已经饱饱地睡了一觉,听到两个爸爸回来的动静,抱着小熊从床上爬起来,一出门就看到了长发飘飘的熟悉背影。
叶子有点不确定地喊了一声:“爸爸?”
盛缙笑着冲他伸出手:“是爸爸。”
叶子一双大眼睛“噌”亮了,新奇地围着何泽书打转,他这个年纪童言无忌,什么话都往外瞎说,说得何泽书的脸越来越红。
“爸爸爸爸!你好漂亮!”
“爸爸,你脸怎么红了?”
“大爸爸!快把爸爸拍下来呀!”
“爸爸!你比李妍姐姐都好看!”
何泽书脑子跟弹幕机一样:???我一个男演员跟女演员比什么美?叶子你喊李妍姐姐,喊狗子哥哥,都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还有!盛缙!快制止你儿子,不要再让他围着我嚷嚷漂亮了!
直到叶子得意忘形地嚷嚷出“爸爸!叶子也要留长头发!”,何泽书大惊,赶忙弯腰按住这小崽崽的嘴:“不行!”
墨黑长发跟扇子一样从他肩头披散下来,挡住了何泽书的半张脸,从盛缙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精致秀气的眉宇,看得盛总微微一怔。
得想办法说服尚舒拍一场何泽书的散发戏,把这一幕记录下来。
——盛缙趁何泽书不注意,轻轻捻起一缕黑发,一边放在手心把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