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灯火阑珊
长安的夜景与胶州港大有不同,人人披锦戴绿,亭台姹紫嫣红,大街小巷灯火阑珊,繁华之态充耳可闻!
但要说起来,钟荣却更喜欢胶州港的夜色,非是他的建造之功,只因那座港城之内多有风土人情,即便是在冬天也能感其余温。反观现在,飒飒西风渭水,萧萧落叶长安,但始终没有那种令人能够安稳入眠的温度。
谢道韫还是头一次来长安,她穿着绿纱襟衫长裙,腰间用一块纯白帛带系扎,行走间裙摆上的缘饰叮咚,一看便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她用一只玉手攥着钟荣的手臂,谈笑间不时用手指点着前方街道摊位间的稀罕物什。
朱雀大街最是繁华,沿街的摊贩纷纷嚷嚷着招揽客人,甚至能在宽阔处看到不少搭台献舞的歌姬与表演百戏的伶人。
发现钟荣的目光正专注的看向高台上衣着暴露的舞姬,谢道韫翻了个白眼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掐了一把。
“好看吗?”
钟荣尴尬笑笑,只能收回目光装模作样的转头去看另外一处。
昔日清岭寨的几人加上几名便装亲卫或近或远的跟在两人身后,见钟荣他们继续向前走,只能惋惜的收回目光跟了上去。
石头忍不住对旁边的屠霸嘟囔着:“大哥……不!”
“校尉,俺们为啥不跟元让和刁熊他们去北市吃酒?”
往日从军后又为匪的粗鄙汉子显然是不习惯长安这样的繁华之地,只觉得两只眼睛都看花了,还不如寻处酒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来的爽快。
“你懂个屁?”
屠霸在建康所受的箭上早就好利索了,此刻穿着一身宽袍似的便装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
没好气的瞥了石头一眼,屠霸压低了声音:“长安可不是青州,把以前的臭毛病给改改!”话毕,又跟上众人一直向前走去。
沿途街巷人头攒动,但屠霸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与青州相比,长安的胡人数量已经隐隐压过汉人一头。
“都督,长安为何会有这么多胡人?”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永嘉之乱后,五胡迁入华夏,争夺中原与关中等地。但同时进入华夏的远非匈奴、鲜卑、羯、羌、氐,这五大胡人,还有丁零、铁弗、卢水胡、九大石、地豆于等各种中小部落。
自匈奴人刘渊起兵向西晋发难以来,各族胡人看到了机会,纷纷涌入关妄图占据一城一地作为自己霸业初始的根基。
钟荣微微一笑,因为,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
无论是匈奴还是鲜卑,亦或羯氐等族,他们的士兵或许不敢忘记身份,但他们的妻、子,很快便会在华夏这座大染缸内随波逐流,脱胎换骨。他们的下一代,再下一代,不会记得他们曾经到底是个什么族的子民,只有一个新的身份……那就是汉人!
这些深奥的大道理屠霸自然听不懂,钟荣只转头说道:“纵然如今胡昌汉衰,但数十年,乃至数百年之后,汉人依旧将屹立于宇内之巅,无人可以撼动!”
屠霸瞥了一眼街道上拥挤的人潮,胡人的装饰五花八门,但却逐渐在向汉服靠拢,甚至有人干脆作汉人打扮,纵然不伦不类稽态尽显却尚不自知。
只当钟荣有把握重塑汉室,屠霸哦了一声,挥手示意身后几人跟紧一点,身处长安可不比胶州港那么安全。
出尚冠里沿朱雀大街向北,不多时便能到整个长安最繁华的夕阳里。
只容两马并行的街道人涌如潮,四处皆是扶老携幼夜揽长安的民众,得益于王猛的治理手段,整个长安城全天皆有三班衙役与城卫禁军负责巡逻,掠卖人口以及偷鸡摸狗的不法之徒大多被关押在京兆府的大牢之内,即便还有幸存者也不敢出来顶风作案,就连往日嚣张跋扈的轻侠恶少年也只能收起自己的短刃老老实实的回家过日子。
这样的灯火阑珊繁华热闹之所,远非刚建成不久的胶州港可比,与江扬青州地区截然不同的风物甚嚣尘上,使人一双眼睛完全看不过来。
屠霸觉得,似乎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只存于传说中的万里大汉!
“夕阳里之所以热闹至此,是因为东市和西市皆在此地。”
为众人解惑之后,钟荣来到一个摊贩跟前,拾起一只颇为精致的竹飞子随手将半吊铜钱扔给摊主。
江南少有此物,谢道韫看着手中因夜风轻扶而缓缓转动的小风车,漂亮的鹅蛋脸上笑容更甚。
晃眼瞥见前方有一个卖糖食的小贩,谢道韫忙拉着钟荣朝那边跑去,众人无奈也只能连忙跟上。
一个五旬老汉正杵着扁担,两个筐子被放在脚下里面的货物已经所剩不多。
看了看两人的装扮还有身后跟着的随扈,老汉情知两人不是长安的一般人家,用因为叫卖而轻微沙哑的嗓音对钟荣奉承道:“娘子生的如此水灵,郎君何不把多买些,饴糖之妙除了润肺止咳,保胎安胎也很有效果!”
听闻老汉这话,拉钟荣过来的谢道韫顿时玉面绯红,也不好意思再去看筐中的货物了。
钟荣看着谢道韫的脸色不由好笑,却不打算因此放过她,笑问道:“夫人,如此说来我们确实该多买一些饴糖才是。”
不去管她已经红的滴水的俏脸,钟荣摸出一粒碎金锞子甩给卖糖老汉。
“老丈,有劳将这些都给我们包起来!”
老汉掂量着手里的金锞子,足足一两还多,喜不自胜连忙弯下腰去用油纸包糖,嘴里还说着好话:“吃了小老儿这饴糖,保证娘子生个龙精虎猛的大胖小子!”
接过老汉递过来的两个油纸包,谢道韫想着那保胎安胎的言语便觉得羞人,转头去看钟荣已经趁机溜走了。
“钟荣你给我站住!”她一手拿着糖,一手敛起裙裾追了上去。
发现始终追不上钟荣,她赌气般的停了下来,伸手从油纸里取出一枚饴糖剥开外衣塞进嘴里狠狠的嚼着。
谢道韫允了允手指间沾染的糖屑,转头却发现一个扎着冲天揪的稚童正睁着一对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自己看,嘴角的口水已经流到了胸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