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雅西战役 0029元明苏子
“我的儿啊……怎么就这个样子了啊……”
慕容蝉衣蹒跚起步,扑过来抱着郑硇,眼泪扑簌簌掉落。
看着他那没有表面覆盖层的后脑和没有表情的陌生面容,慕容蝉衣拼命想坚强一点,然而眼泪却是止不住:
“你父亲要考虑郑氏,要忌惮谢氏,可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啊……我……我姑苏慕容,何曾吃过这样大的亏……呜呜……”
“呵呵,姑苏慕容?姑苏慕容!这样的大亏?与那件事相比,这也算吃亏?
姑苏慕容,也就那样罢了,大猫小猫几只……人不自救,孰莫能救!也罢……”
郑礞冰冷的信息丢过来,打断了慕容蝉衣的嚎啕,转头看向郑硇,眼神中充满不屑和冰冷:
“和你大哥多多商量,看看你余生的道路,按帝国的规则,智能体不能出仕任职,作为单纯的武夫也没有前途,家族中也没有什么必须你才能胜任的事情。
你不是和王细辛交好么,他的排名太靠后了,二十四,切,哪有什么前途?通过他的引荐,去追随王阀某位排名靠前的公子,或许是你的选择之一。
好自为之吧!”
郑硇再次抱拳,起身挣脱慕容蝉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夫君啊,你……你不能就这样把硇儿撒手不管……让他成为废人啊……”
慕容蝉衣的哀告有些无助了。
郑礞豁然转头:
“这琉璃胴!已经耗费了家族巨大的资金,我有不管么?我说过他是废人吗?
你都认为他是废人了,我还能怎么办?我能带着阖族去对抗谢氏?去对抗李阀,去对抗帝国这个庞然大物?”
郑礞语音信息的每一个字,都像巨锤一样,砸在慕容蝉衣的心上。
她瘫软在座上。
“不要去怪别人,能给他留下半条命,都算谢阀的人出手有保留了!我近期会亲自去帝都,上谢阀请罪致歉!
同时,我还会致谢,给犬子留下了灵智和记忆,哈哈哈哈哈……。”
郑礞豁然挥袖,仰起头,不再看慕容氏和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儿子。
他的目光中,那些曾经坚挺密实、丰泽光彩的雕梁画栋,似乎能阻挡任何狂风骤雨的大屋良木,早已色泽深沉,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显出颓势,光泽不再。
郑矾和郑硇对视一下,作揖行礼,转身出去。
两弟兄走出议事厅,在外面的围廊上,正好遇到几个俏丽的丫头路过,佩环叮当,香风阵阵。
过往的一些绮丽的画面,瞬间在郑硇的在记忆中浮现。
郑硇深不见底的眸子一下子变得暗红。
他全然听不见身后隐约传来慕容蝉衣的嚎啕声。
……
一间古朴的房间内,柔和的光线从墙面的发光材料淡淡地被激活,乳白色的光线,将端坐在上首的一个中年人,镶上一道光晕。
中年人身形微微有点发福,眉眼柔和,五官平庸,但就是这平庸的五官,放在这个中年人的脸上,却那般协调而充满亲和力。
房间的布局极其简单,一案一几,两只洁白的茶盏,正袅袅地升腾着淡淡的水汽。
中年人的面前,还对坐了一个身形高大、面容瘦削而略有青意的中年人。
两个中年人年纪相仿,但后者的身形笔直,行动严谨而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连视线都不会在这个平凡的房间多看一眼。
很明显,他对上首略有发福的中年人充满了敬意。
“苏子啊,不是我说你,现在我们每次见面,你都这样拘束,我都不想见你了。
每一次见到你,似乎都在提醒我,我身负重任,我不能大意,我必须保持着谨慎和威严……”
发福的中年人有些不悦,但信息的语气却充满了一种熟悉的调侃。
苏子忍不住哈哈一笑,笑声似乎将氤氲的茶水水汽都惊扰了:
“阀主,毕竟你我身份不一样啊,你是阀主,我是客卿、家臣,要是我的行为有失格抑或轻慢,要是给下人们看到了,这影响阀主的威严啊。”
“唉,悲哀啊,我李元明就是命不好,我也就比大蓟早生那么两年,竟然就要受到这般约束,心有不甘啊。”
苏子忍不住再次发笑:
“元明啊,也是我们这些一块长大的人,了解你,理解你,才不会多说什么,要是换了其他人,听到堂堂李阀的阀主,竟然在抱怨自己当了阀主,羡慕自己的弟弟清闲,您让那些身份卑微的人情何以堪?”
李元明自己也笑了:
“是啊,是啊,我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有时候连三弟都笑话我,说我其实是懒惰思想,是想撂摊子,哈哈,幸好目前阀中稳定,也没有其他世家中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情,不然,我将更加头痛。”
对于阀主的这个牢骚话,苏子没有接话。
在李阀主脉,老大人仙逝后,李元明以嫡长子接任阀主。
老二李大蓟性格洒脱,常年游历在外。
老三李橘白,是现今皇帝陛下的耳目,御史大夫,更是帝国有限的几位权大如天的红人,忙碌异常。
帝国的官制,借鉴了大夏旧时代的习俗,却做了极致的精简,甚至还不如上古时代那么分工详细。
自然的,现在的帝国官制,比起大湮灭前那种庞大的官僚系统,简直称得上简陋。
皇帝总揽一切。
丞相主政。
副丞相御史大夫,主管监察侦听系统。
副丞相太尉,主管军事。
三大机构,为皇帝负责,然后各自向下按等级细分,就这么简单。
精简倒是精简了,看上去怎么也有点不伦不类。
可以想象,作为这样庞大帝国的监察系统老大,李橘白有多忙。
造成这个局面的,主要还是大湮灭后,人族衰微,混乱异常,各自为战,混战连连。
在最初,陛下纯粹是以军职代替了政府职位,进行了强有力的整合,才有大夏在大湮灭后迅速崛起。
而重新建立帝国后,陛下依然还是不愿弄得太复杂,总说这人世间,已经不一样了,术士的能力,已经远超古人。
既然大部分官员都是术士中的佼佼者,那就能者多劳嘛。
见苏子走神不接话,李元明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多说,打量着苏子,语意关切:
“苏子啊,看你神色,在木系中阶停留的时间也够长了,可曾看到未来的方向?”
苏子神色有些黯然,但还是摇摇头,又点点头:
“方向并不明确,但一直都在一点点的进步,我想,能进入高阶,是我的福气,就算停留在中阶一生,其实也算幸运的啊。
当年那么多的伙伴,没有术士能力,死得早的,骨头渣子都没有了,没死的,早就老得不像话了。”
李元明点点头:
“那就好,哪怕能发现一丝丝的进步,就说明你的潜力还在,道路就没有锁死。
你这个人呐,就是这样,万事都不想麻烦我。这可是大事,慢慢来,以你的年龄,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我就不相信找不到进阶的办法。”
苏子沉静地点点头。
“这次专门让你赶急回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办,不便于通过信息传递。”
寒暄完毕,李元明开始说正事。
苏子的面容一肃,坐直了身躯,拱手应诺:
“请阀主明示!”
李元明苦笑一下:
“别那么紧张,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天下太平,帝国昌盛,已经很少有需要我们这样的人,再去干打打杀杀的事情了。”
苏子见阀主说得有意思,神色也轻松,也就微微放松,颔首认可。
“去年,在雅西郡,不是有三个被解救的小孩子么,还有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叫威灵是吧,听说他和十八郎过从甚密。”
苏子神色有些诧异:
“是的,有这个人,郡守白苏大人看到那个威灵和三个孩子,好像都有术士的潜质,让十八郎和谢阀的那位姑娘,都费点心思指点一下。
怎么,那个年轻人的来历有问题么?”
“不,不,十八郎和他交好,是件好事,嗯,怎么说呢,对这个人,能帮的时候,可以不惜代价帮他,他的来历嘛,我们也不确定,三弟也语焉不详,让我必须要求十八郎,做到三件事……”
苏子忍不住苦笑,这么严肃的事情,连御史大人都吩咐了的,还不是什么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随即,苏子收到了李元明的信息包,而信息的内容,则让苏子有些惊诧莫名。
紧接着,李元明拿出了两枚暗黑的盾形小牌子,轻轻放在了苏子面前的案上。
小牌子非金非玉,暗黑的色泽在乳白色的柔光下,似乎吸收了苏子所有的目光。
而小牌子正面那个阳文雕刻的“李”字篆书,不是描金鎏金,而是直接以粗大的金线镶嵌而成。
阀主令。
苏子猛地抬起头,紧紧地看着李元明。
需要动用阀主令,已经是好多年都没有过的事情。
苏子无法想像,一个连阀主和御史大夫都无法确定身份的人,李阀竟然用发出了阀主令的方式,诏令阀中子弟,可见事情的严肃性和不可违抗性。
如此匪夷所思的决定,让苏子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十八郎生性太跳脱,心思也流于简单,其实我很喜欢这个孩子,想不到,傻人有傻福啊,哈哈。”
李元明见苏子小心收起了阀主令,轻松地笑了一下。
苏子可笑不出:
“阀主啊,这蒙在鼓中的任务,我这心中反倒是在打鼓了,我一直负责保护的,就是十八郎,几乎就是看着一点点长大的。
这孩子,是有些跳脱,呵呵,主要还是没有经历太多事情,和帝都那些小家伙,就算厮混也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些您都是知道的,就算在雅西郡,也从不以身份压人……”
“得,打住,打住!”李元明的脸上充满笑意:
“别给我说那个家伙的好话,本性虽然不错,但那也就是一个少根筋的浑玩意儿,你护送得了他一程,难道能护送他一生?”
苏子想了想:
“如果能成为顶级的术士,倒是真有这个可能的。”
见苏子也说得有趣,李元明忍不住大笑三声: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