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犊鼻裈
贺宣觉得自己二哥其实是个很合适的人,当掌柜的,能屈能伸,而且嘴皮子溜,不容易被人家套进去。
但他的缺陷在于,他是贺氏族人,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就当是未雨绸缪,在自己的力量不够强大之前,自己需要依赖氏族,但是不能完全寄托于氏族。
贺宣下午时间相对来说更加自由和空闲一些,但是在这个冬日的小山村,贺宣能做的娱乐项目,也就是跟小竹一起玩石子棋的游戏。
随意画一个棋盘,上面有四横四竖,选择不同颜色的石头对战,如果一条线上有两枚自己的石子相邻,则可以吃到对方在这条线上相邻的石子。
规则很简单,游戏却很烧脑,余叔也喜欢这个游戏,空闲的时候跟小竹一起在院子里琢磨,如何才能走一步看三步。
如果贺宣是个老人,想必很是满意现在的日子,悠闲的浪费时间,可贺宣是个十一岁的男子,过了年,就十二了,虚岁十三,正是青春奋斗的时刻。
贺宣每次想到这里,就暗自唾弃自己一下,是不是太久没出门,觉得岁月静好。
自己穿上棉袍了就看不到别人单衣裹身,这是个自身没有保障的时代,是个风寒就会病逝的时代,是个一不小心在野外迷路,可能都回不来的时代。
把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消灭,最紧要的还是晚上吃什么?
这几日,余婶的厨艺可以说是一直在进步,炒菜也好,面食也罢,做出来都是贺宣爱吃的。
所以,更加要保证一天的运动量,即使天冷也尽量出门走走,不然双下巴都要长出来了。
贺宣来到厨房,像是临幸妃嫔一样,在蔬菜瓜果里指指点点,这些都是昨日黄花,朕要找的是没有宠幸过的妃嫔,就是你了——酸菜,应该腌好了吧。
贺宣刚搬家时做的两颗酸菜,放在角落里,已经有个把月了,按理说应该是可以吃了,但是这个缸上面浮现的泡泡,怎么就这么不放心呢?
余婶用筷子夹出其中半颗,贺宣把石头压回去,等着余婶,清洗过后的成品,妃嫔都要沐浴更衣之后,才能显露出妙曼的身躯。
“公子,这菜看着很脆嫩。”余婶洗干净最外面几层之后,里面的白菜是淡黄色的,这个成品很像,应该就是酸菜了。
“那晚上就炒这个菜了,多放点油,第一次炒你尝尝咸淡,这里面有盐的。”贺宣交代余婶,开始炒菜了,油烟很大,还是赶紧离开厨房。
家里这几间屋子,开始还好些,现在越来越腾不开了,贺宣的房间不好让人进来,放着银钱,后面的几次,贺宣都让周生亮帮忙换点银子,家里的铜钱实在没地方放。
银子体积小,藏起来就安全许多,贺宣觉得自己需要一间藏银子的房间,还要一个库房,
还有待客的房间,刚住新房不久的贺宣就想换屋子,这是飘了吗?还是忘记捡石头的艰辛了。
腊月二十三开始,就进入了新年倒计时,祭灶,打扫卫生,磨豆腐,杀猪,在集市上购买年货,做饺子馒头,每天做一样,就到了新年。
贺宣一点不着急,余叔余婶早就安排好了,贺宣就等着给作坊的工人分钱,把家里的铜钱抬出去,虽然余叔余婶还没满一个月,但是节后是不能给红包的,新年不能破财,不然新的一年都会破财,所以,贺宣把三人的工钱还有过节礼金都准备好了,打算二十九也发掉,然后就是贺宣二十九那日要去贺家给贺母请安,祭拜祖先,礼物余叔已经准备好了,四色礼,用油纸包好,本来年节要用红纸的,贺宣守孝不能用红,就用油纸了。
只是去祭拜一下而已,嫡母杨氏连面都没露,看来是真怕贺宣方到她。
贺大兄,二兄和三兄,一起跟贺宣吃了顿饭,二兄在酒席上打探贺宣这边关于作坊的事情,明年有什么打算,贺宣心里揣测着二兄是有什么事情。
面上却是老实吃饭,二兄一个人独角戏唱不下去的时候,贺宣也只是说,“族长和三爷爷他们怎么安排作坊的事情,我是真的不清楚,最近都在守孝。”
贺宣的动静二兄不是很清楚,他自己常跑去县城,三里村都不怎么回来,更不用说贺宣在盘溪村,三兄倒是知道贺宣不怎么出门,偶尔出门也是找几个长辈。
但是这一刻还是不说话的好,一时间,堂屋的气氛沉闷不已。
贺宣吃了两口自己家没准备的菠菜,这个菜烧的不错,菠菜鲜嫩,保存的也很好,不知道便宜大哥怎么做到的。
贺宣吃好饭,往回走的时候,外面开始飘雪,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贺宣走到半路,头发已经被雪淋成白头了。
还好,还没过桥,就看到小竹来接自己了。
“公子,你怎么不撑把伞再出来?”小竹看到自家公子满头的雪,忙给贺宣拍落,觉得贺家怎么小气到一把伞都不肯送一下。
“我是出来以后下雪的,就是雪大,一下子就把我淹没了。”贺宣跟小竹走回家,用热水洗漱,边喝姜糖水边泡脚,泡完脚后,小竹把贺宣的水倒了,让他不要在出去,免得受寒。
床下面的炉子已经烧热了,贺宣躺到被窝里,嘴巴还是火辣辣的。
三十晚上,是自家守岁,余叔余婶在忙活完后,贺宣也让他们早点回家团圆。
贺宣和小竹在厨房里吃饭,中间是个平底锅,滚着鱼汤,边上是家里的各种菜色,还有做好的面条,想吃就在鱼汤里滚一滚。
因为贺宣不能吃肉,余婶做了两条鱼,一条做鱼汤,一条红烧。
两人墨迹着一顿饭用了好长时间,鱼汤里的水都添了两次,面条实在吃不下,留着明天吃。
今天要守夜,晚上的蜡烛会一直燃到天明,贺宣让小竹来自己房间一起睡火床。
两人一人一头,可惜少了一张桌子,不然还可以玩石子棋。
实在是无聊,贺宣教小竹背九九乘法表,就是一个顺口溜,一边背一边让小竹计算。
一开始接触这些,小竹脑子都不够用了,平时自己核对每日的账目,家里都是百文以上的金额,还能数的清楚,但是作坊铺子都是上千文了,小竹根本算不来,经常犯错。
这次刚接触乘法表,四五二十,五四就是二十五,教了好几回还这样。
贺宣让他自己写下来,横着读,竖着也读,多念几遍就清楚了。
这样一来,小竹的年过的有些惨,好不容易熬到放炮,两人去厨房把饺子下了,过年吃饺子,互道祝福,然后回房间睡觉。
余叔余婶让他们放假了,过年休息几日,反正两家人这么近,有事情喊一声就好了。
大年初一,大家互相拜年,贺宣在家里就可以看到村里人热热闹闹的喊着余叔一起去哪里磕头,贺宣守孝不方便一起,不然也是要去族里给几位族老磕头的。
同样的,大家也不会来打扰贺宣,看到大家磕完头,一个小郎君穿多了衣服,磕的不稳当,直接躺在地上,其他人哈哈大笑,应该是他的父亲出来赶紧把孩子扶起,第一反应是拍打衣服。
难道不关心孩子关心衣服吗?
贺宣回到院子里,虚掩上大门,小竹在厨房烤火,家里分到了铜钱碳,加上柴火垛,两人过年想怎么烧都没问题。
贺宣把家里买来的橘子,还有摘得板栗都拿出来,在炉子边上放一会儿变暖再吃,这一天天都是吃吃吃,肚子里的还没消化就又是一顿。
过了个年,贺宣的皮肤白回来了,小竹高了不少,已经十四的小竹看起来跟成年的人差不多高,但是面庞还是比较稚嫩的。
贺宣闲着没事就读书,在家无聊,课文背完一篇还有下一篇,全部背完,还可以抽背,就是小竹随便打开一页,说出一句,让贺宣接下句,或者背出上一句。
有些句子实在无语,只有两个字,贺宣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把书拿回来一看,不是不记得,而是没想到这篇文章会抽这里。
余婶不在的这几日,饭菜是贺宣和小竹一起做的,年前包好的饺子,饼,豆腐丸子都冻在门外,家里两个人,随便烧一下就是一餐,小竹也能煮个粥,烧个饺子。
余叔余婶是初五的时候上工的,小竹一早起来帮家里的窗户打开,初五这一日就代表春节已经过去了,可以动针线,贺宣的枕头就可以开始做了
年前,余婶做好了里衣,还有几双袜子和平角裤,说起这个平角裤,因为三里村的村民都是穿犊鼻裈(不理解的可以想象下日本相扑选手),这种裤子穿起来形状像牛角而得名,是农人夏日劳作的时候穿的,贺宣每次穿都不习惯,内裤这东西又不好说的太细。
贺宣就自己在纸上画图,本以为做个平角裤就是四块布缝一起应该很简单,但现实是知道不一定能说出来,余婶完全不理解贺宣要做什么样的裤子,贺宣只能自己裁布,在一块对折好的长方形布料中间剪个小三角形,再找一块布缝上去,余婶按贺宣的要求缝好后,发现裆窄了,贺宣把中间拆了,让余婶用大一点的一块布头缝,这次才好些,腰部这里往里折,用一根结实的线穿过,到了肚脐这里剪个小洞,绳子比腰部更长,直接打结,贺宣年前才穿上平角裤。
小竹试了一次,不肯要这个裤子,感觉非常不适应。
所以,这一样样下来,一直到过年,贺宣买了布料都没有枕头睡,枕头是一个小一点的被子,就是里面多放点棉花,枕头不大,余婶空闲的时候就可以做。
贺宣问余叔年后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天天在家里,贺宣也有些无聊,就想听点八卦打发时间,可惜余叔八卦的能力一般,每日里最关心的就是家里的一亩二分地,想了一会儿说。
“公子,再过三日就是庙会了,在城东的青山寺山脚下,庙会可热闹了。”余叔去过庙会,青山寺是在青山山顶上,爬上去就要半天功夫,每年的正月初八到十三有五天的庙会,庙会上面有许多的玩意吃食,非常热闹。
余叔给贺宣讲起了每年初八,青山寺一开门的时候,安德县的老爷们就抢着去烧头柱香,据说是祈愿来年的善缘。
平常人家就是在年初之际,去进香礼拜,祈求家人的安康,百姓们相信进香这件事,只要足够虔诚,就会获得福报。
所以每年青山寺山脚下的庙会也是非常热闹,香烛,佛像,还有很多手工艺做的陶人面具,风车,非常讨小郎女郎的欢喜,买吃食的不少,大人们也愿意在年节之际满足下孩子的心愿,逛庙会的人就非常多。
贺宣今年是不方便去的,不过不妨碍贺宣让余婶他们去逛逛,回来给自己讲。
春天还没到来的时候,庙会结束,县城就有元宵灯会,这一日县城晚上不关城门,家家户户都会做灯,去城里闹龙灯。
闹龙灯由里长组织村民,从中午开始,大家把每家的灯笼固定在木板上,木板长两米左右,前面有根垂直的竹竿,后面有个洞,洞都是竹竿粗细的,大家的灯笼首尾相连,每个接头处都有一男子抗灯,等到人齐的时候,前面的吹打班子就开始敲锣打鼓了。
县衙里的举着回避木牌的衙役就开始带路,最前面的灯笼一定是最好看的,上面挂满了几十只蜡烛,做成龙型,后面的灯笼连成长长的一条,在城里转几圈,做出各种姿势。
到了晚间,灯笼里的蜡烛亮起,龙灯就是最美的景观,大家纷纷跟随看灯,龙灯走到中途,最热闹的时候就会听到吼声,大家一听这声音,就开始后推,龙灯首尾相连,总有些人来不及反应,龙灯就在喧闹声中被人群带走,等到吹打班子继续,就会慢慢走,大家讨论着刚才后退时的惊险刺激,笑话那些没及时跟上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