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芭蕉精(2)
第二天,在蜜蜂们的紧急培训下,蕉娇伪装了外形,有了人的皮肤,变幻了眼珠颜色,用芭蕉叶做了一条绿裙子,挡住了人所忌讳裸露的地方。
老乌龟总讲上古时候,因为他也好几百年没有下山了。蜜蜂们年年下山采蜜,对如今的山下最熟悉。
蜜蜂说,现在的人进化得比妖还要厉害,既可以像鸟精一样上天,还能像鱼精一样下水,甚至连豹精的一日千里也会,每个人还有隔空对话的法器……它们即便年年下山,也不能完全懂人——人把所有妖怪的法术都学会了。
“难怪人的栖息地越来越多……”蕉娇感叹。蕉娇,老乌龟给芭蕉精取的名字。
“所以现在不比当年,人可比妖怪强大太多。”蜜蜂们围着蕉娇,“咱们去了他们的地盘,得守他们的规矩。”
蕉娇点点头:“好。”
“这是一张有迷幻术的身份卡。”蜜蜂们一起叼着一张卡片,放进蕉娇手中,“咱们整座山只有这一张,炼它可不容易——它更是你下山后最重要的身份卡,可千万别丢了。”
蕉娇盯着白白的卡片:“用来做什么?”
“伪装身份。”蜜蜂们说,“有了它,哪儿都能去;没有它,人就会害怕你。”又有两只蜜蜂飞过来,抱着蕉娇的眼睫毛朝下拉了拉,“得动,人不会一直睁着眼。”
“哦。”蕉娇眨眨眼。
“你过来。”蜜蜂们往坍塌的老屋里飞。说是老屋,实际上已经荒芜得像一堆烂木头。“这里有一些金豆子,你装一罐下山。”
“啊?”蕉娇不动作,“为什么要带?”这黄乎乎的东西是貘貘们拉的屎。
“人喜欢这个。”蜜蜂说。
蕉娇“呃”了一下,无法理解。
“而且,你一个芭蕉精,飞不动,跑不快,这里离昆仑山很远很远,你得利用人的法器飞过去——有了金豆子,就能交换使用人的法器。”
妖精们会的妖术都和本体息息相关,蕉娇一个芭蕉精,确实飞不动,跑不快。
“……他们这么喜欢?愿意用法器换这个?”
“嗯,可喜欢了!”
“行……吧……”蕉娇从身上裙子扯下一片蕉叶,折了折,折成一个小袋,尖着手指装了几颗,够……够了吧……?
蜜蜂们叹一口气,一个一个飞进地洞,陆陆续续又抱出好多,全丢进蕉娇袋子里。
蜜蜂们又培训了很多其他东西,蕉娇听得云里雾里,最后蜜蜂们也烦了,直接将她丢出门,说出去一趟什么都明白了。
花花草草们在破旧大门口挤挤嚷嚷。
栀子拉着她的手说:“快去快回,别在路上耽搁,记得你是去救命的……”
“等你回来!”
“活着活来!”
“回来回来!”
翠云草们蹦蹦跳跳。
“你放心,本体我会帮你照看好的。”黄桷树拍拍她的头。
老乌龟落在最后边儿:“去吧去吧……”还没有爬到门口。
蕉娇挥挥手,下山了。
-
虽然只剩下三个月的生命,但这毕竟是蕉娇第一次下山,快乐盖住了死亡的恐惧,六月毒辣的太阳照在她头顶上,她舒服地吸了口气:“天气真好!”
下到山角,一座小县城展现在蕉娇面前。
这是一座夹在两座山之间的小城,两山绵延起伏,云雾缭绕,一条河贯穿城央,房子和马路沿河岸渐次排开。
“哇……”她看着高矮错落,鳞次栉比的房子,“原来人也像蜜蜂一样住在小格子里!”她仰头眺望几栋高层,“……他们的格子垒得真高!”
几辆摩托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哇……法器!”蕉娇目光追随而去,“跑得好快!”
一辆小轿车紧跟着一辆公交车穿过红绿灯路口。
“……还可以一起跑!”
一辆公交车在她面前停下,三三两两的人上车,三三两两的人下车。蕉娇偏头盯着。
当车门关闭时,一个男人边跑边招手:“师傅,等一等,等一等!”
车门蓦地又打开了。
男人跳上车,车门关闭,公交车呼啸而去。
蕉娇眼睛瞬间锃亮,目光黏着公交车消失。人从她面前经过,奇怪她对公交车狂热的眼神——那样子,像是崇拜天神似的。
真好!这么大的法器,可以坐这么多人,要是有了它,整个宅子的花花草草岂不是都能飞速跑起来?
无数的车从蕉娇面前经过,蕉娇盯着驾驶座看了又看——嗯,她一定要坐那个位置,法器得她操控!
蕉娇找到了蜜蜂们重点培训的河边金店,给了十颗金豆子,得到一把钱;又按身份卡的指引,去了某个看起来很严肃的地方,身份卡上的迷幻术生效,里面的人奇奇怪怪地敲敲打打,给了她一张新的身份卡。
蜜蜂果然没骗人,人果然喜欢貘貘们拉的屎。
“你好,我叫蕉娇,你知道昆仑山怎么走吗?”她拦住一个陌生人,展示出自己的身份证。蜜蜂说没有身份证会令人害怕,她亮出来问,应该不会害怕了吧?
陌生人往后退了两步,赶紧挥手离开了。
蕉娇偏偏头,看了一眼身份证——没看清?
她把身份证顶在头上,又拉了一个人,“你好,我叫蕉娇,我要去昆仑山,你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第二个人也赶紧挥手走开了。
蕉娇接连问六七八个,男女老少都问了,但他们看到她举着身份证,非但没有不害怕,好像还更害怕了。
蕉娇放下手臂,将身份证放回兜里,瘪嘴,啊,人怎么这样呀。
-
蕉娇在一个电器店门口坐下。午后太阳毒辣,街上的人越来越少。蕉娇左右看了看,趁没人注意,一把绿幽幽的芭蕉扇出现在她手中。她扑哧扑哧扇起来。
腰上的钱袋子沉沉地压在腿上,硌着肚皮,蕉娇取了,随手扔在一边。
电器店大叔看了几眼门口的小姑娘,有些奇怪她为什么坐在地上。穿得干干净净的,也不像乞丐呀。
正在这时,一个二十出头染着黄毛的小伙子打着电话跨进店里,“是是是,您放心,咱们是纯玩团,不会去任何购物点,您信我,我在这行干了五六年了,做的就是口碑……”
他朝蕉娇的方向努努嘴,似在询问为什么门口坐了个小姑娘。
电器店大叔摇摇头,小声回:“我也不知道。”顿了顿,“儿子你去问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小伙子挂了电话,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水,朝蕉娇走过去,“喂,你——”
蕉娇吓一跳,以为自己变扇子被发现了,连忙将扇子变走,狡辩:“我没有扇子!”
黄毛愣住。哈?什么扇子?
二人对视了两秒,蕉娇的目光移到水杯上,“给我的?”
黄毛又愣了一下,将水递过去,“是是是,给你的。”
蕉娇接过,一口喝完,这么点儿水还不够打湿她一片芭蕉叶的,她眨眨眼:“还有吗?”
黄毛爽快点头:“有,你进来喝吧。”看来是有点儿中暑了。他漫不经心想,话也漫不经心脱口而出,“可以多喝点。”
“行!”
起先,谁也没当回事,直到蕉娇喝了二十杯水。
她放下泡软的纸杯,眨眨眼:“我想直接喝。”她指着饮水器上10l桶装水。
黄毛抽着烟,看了那半桶水一眼,“……行。”
蕉娇拔出水桶,吨吨吨一饮而尽。
大叔和黄毛对视一眼,傻了。
蕉娇抹抹嘴,笑眯眯放下水桶:“谢谢!你们真是好人!”
黄毛看了看消失的半桶水,又看了看她平坦的小肚子,“……牛。”
蕉娇朝外走去。黄毛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再次有些好笑的感叹:“可真牛……”
“我叫蕉娇,要去昆仑山,你知道怎么走吗?”未曾想蕉娇只走到门口,捡回那个不起眼的破钱袋子又回来了。
钱袋子砸在玻璃柜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蕉娇翻出身份证,摊在柜台上给黄毛看,“你放心,我是好人。”钱袋子大咧咧敞开着,露出里面红灿灿的钞票和黄灿灿的金豆子。
大叔和黄毛愣了一下。
黄毛率先反应过来,目光假意挪到蕉娇身份证上,心脏怦怦直跳——被钱袋子刺激的。小县城的人哪儿见过这么多现金和金子!
大叔也反应过来,笑了笑,这姑娘有点儿虎啊。他指指钱袋子:“你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把钱藏好点儿,财不外露,会被抢的。”
蕉娇似懂非懂点点头。
大叔见她光点头也不动作,叹一口气,替她把钱袋子系上了,再次嘱咐:“这样藏起来,明白吗?”这小姑娘傻不愣登的。
“知道了。”蕉娇说,并不是很在意。
黄毛的目光从身份证到钱袋子来来回回游移多次,正要说什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是是,是我,是我,咱们这个团是精品团,只游玩不购物,全程飞机来回,到地方了大巴车全程接送,还包三餐……”黄毛掐掉烟,瞥了蕉娇一眼,加大声音,“咱们是西北环线九天深度游,有很多小众景点,比如昆仑山啊、可可西里啊,包您满意!”
“你要去昆仑山?”蕉娇眼睛一亮。
果然。
黄毛挂了电话,看了一眼离开的老爸,笑着点点头:“对,我要去昆仑山。”
“太好了!”蕉娇笑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可以是可以……”
“多少钱?”蜜蜂说的,得换。
“好说好说,你知道的,咱们是精品团——”黄毛没想过会这么顺利,噎了一下,“8……”
蕉娇抽出所有兑换的钞票,眼睛亮得灼人:“够了吗?”
那是好几万的现金。
黄毛看了她两眼,什么意思?没参过团?钱多?
蕉娇偏头看了他两眼,又把钱袋子摊开,“再加金豆子可以吗?”
“啊?你……”这姑娘是真傻还是假傻?一点儿生活常识都没有吗?黄毛咽了咽口水,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这可是他一辈子都赚不了的钱。
“我现在只有这些,要是不够,我下次再给你带。”蕉娇盯着他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僵硬地眨了眨眼。
黄毛心里咯噔一下,忙将钱袋子扯过,“够了够了……”生怕她反悔,也生怕自己反悔。
他的心跳得更厉害,护着钱袋子的手甚至微微颤抖。钱袋子可真沉,比他想象的重多了——看来金子是真的。黄毛激动得口干,“你……咳,你……”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蕉娇问。
黄毛眼睛一转,“明天。”他今晚上就跑。
“什么时候能到?”
“……三天吧。”
“好!”太顺利了!她要找个地方快乐地抖叶子!
黄毛眼睛转了转——得找个借口让她走。
蕉娇一挥手,“那我走了,明天再来找你!”甚至不等黄毛回应,人已经走出店门。
金仁一把将钱揣兜里,心中巨石落下,笑嘻嘻,“真他|妈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