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鬼面书生
待到欧阳伦走到众人近前，诸位乡绅顿觉一股浩然正气扑面而来，不怒自威…
“老夫张元”
“老夫王亨”
“老夫李利”
“老夫赵贞”
“拜见县尊大人！”这四个人都是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乡绅，在面对这正气凛然的知县欧阳伦时，也不得不俯身行礼。
“不知诸位刚才在讨论些什么呢？”欧阳伦面如寒霜，明知故问，“不妨说说，也让本官听听。”
听到欧阳伦如此问话，众人一阵尴尬，毕竟多数人都这样，只敢做背后嚼舌根的“无名英雄”，却从不敢当面怼人！
“回县尊大人，俺们刚才讨论的就是这清丈土地之事，俺们家的田地，仇大人在位的时候，已经重新清丈过了，怎么如今还要清丈一遍？俺们这些乡绅，一直都非常支持朝廷的政令，朝廷说清丈土地，咱们非常配合，至今都已经清丈完毕并且已经登记造册，为何县尊大人，突然要求再重新清丈？如此耗费人力物力，岂非重复去做无用功？”张元开口问，语气里满是质疑，此人今年五十多岁，瘦高个儿，他有个小女儿进了江夏侯府给江夏侯做小妾。
“哦？清丈过了？那这上面记录的150亩田，怎么比别人家的200亩还大？这是怎么回事？”欧阳伦从主薄游太白手里拿过一本册子，轻轻翻了两下，随手一扔，沉声问道。
“清丈土地，自古以来都是这样量的，咱张家的地就是150亩，况且这是官府重新清丈过的最新数目，老夫没有向别人解释的义务！”张元神情倨傲，毫不退让。
“自古以来，清丈土地都是贫瘠山地按照大亩登记，而富饶的良田则是按照小亩登记，刚才这登记簿上的，张员外家的地都是贫瘠山地，所以比那200亩良田看起来要大上不少！”王亨是个圆滚滚的胖子，捡起地上的册子，翻看了两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替张元解释。
“哦？张员外家的那些都是贫瘠山地？本官看到的，怎么都是距离河边比较近的少有的富饶的良田？而诸位所说的200亩的良田，本官看怎么都是在老山山脚下的，甚至灌溉都比较困难的贫瘠薄田？”欧阳伦冷笑着，他心中对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十分清楚，所以他接手这些田地清丈登记册之后，才勒令重新清丈。
“县尊大人，还请附耳过来。”尖嘴猴腮的李利小声嘀咕，并且的冲着欧阳伦招手示意。
“有什么话，就正大光明的说，交头接耳成何体统！”欧阳伦丝毫没有惯着着他，严厉呵斥！
“县尊大人，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那些泥腿子的田地，多是贫瘠山地按照良田登记，而咱们乡绅的良田都按照贫瘠山地登记。”李利小心翼翼的说道。
“哼，清丈土地就要实事求是！良田就是良田，贫瘠山地就是贫瘠山地，该多少亩就多少亩，分什么大亩和小亩？这册子上的数目都不准，必须重新清丈登记！”欧阳伦的话掷地有声。
“可是我们这一众乡绅刚刚配合仇大人清丈完毕，登记造册这还没过多长时间，如今又要我们重新清丈，官府倘若如此行事，长此以往，官府的信誉何在？”问话的是赵贞，此人曾经中过举人，常常以文人自居。
“仇大人在位的时候？现在我那个仇师兄还在靠他儿子乞讨，过着每日里半死不活、苟延残喘的日子呢，诸位不会想去跟他做伴吧？”欧阳伦阴恻恻的说道。
“哼，县尊大人，可不要威胁我们，我们从来不做违乱纪的事情，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可不会怕你！”赵贞双手握拳，怒目圆瞪。
“就是，多少年了，俺们的地都是这样登记的，你想擅自改变，也要问问老夫女婿江夏侯周侯爷答不答应！”张元手捋胡须，语气里满是倨傲。
“对，皇爷这次安排韩国公大人监督清丈土地，可没说过要改变过去清丈土地的方式！”
“倘若依旧按照原来的清丈方式，俺们当然也愿意配合，但若是你们想要改变清丈土地方式，俺们绝不会答应！”
“怎么，诸位这是要跟朝廷对着干？”欧阳伦沉着脸问。
“县尊大人，无凭无据可不要凭空污蔑我们！”赵贞怒气冲冲说道，“这地界无论是过去的浦子口，还是今天的江浦县，都是靠我们这帮乡绅撑着，还望县尊大人不要自误！”
最终在县衙这场唇枪舌剑的争论不欢而散，欧阳伦一个人独自坐在县衙大堂里，半天没有说话，脸上阴沉不定，看不出喜怒哀乐…
“县尊大人，不要太过生气了，从来这帮乡绅都是这样，这帮人相互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抱成团，不好对付！”见欧阳伦如此模样，县丞左青笑着走上前来劝慰，他了解欧阳伦这种满腹经纶的书生，初入官场，总是满腔热血、意气风发，卯着劲儿做出政绩，报效国家，可惜，往往要不了多久就随波逐流了…
“左兄，是不是清丈土地这类事情，是大多数人都知道，但却无人敢捅破的规则？”欧阳伦的声音非常冷，冷地如同寒冬腊月的彻骨寒风…
“哎，其实，这帮乡绅也不敢一直跟官府对着干，他们这种行为，往往用的就是一个拖字诀，很多时候有些政令的实施被拖延的时间久了，就让这帮人拖垮了，最终不了了之。但若是遇到朝廷态度强硬，一直坚持推行的政令，他们见拖不下去了，也就只能被迫执行。”左青缓缓说道。
见欧阳伦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左青继续说道，“这帮人终究只是乡绅，不是勋贵、官员，只是一帮欺软怕硬之辈 ，如果能抓住他们的痛脚，一下子把他们打狠了，打疼了，事情也就解决了！”
听到左青的话，欧阳伦眼睛一亮，“那咱们就想办法抓住他们的痛脚！”
“有道是，民不举，官不究！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事情，也不管他们的屁股干不干净，没有人来告状，那么官府也就不会去查他们！”左青悠悠说道，说完他伸头缩脑、四面瞅瞅，确定四下无人，又凑到欧阳伦耳边轻轻说道，“咱们县衙又不是皇爷的锦衣卫，那帮人有权利，有本事，想查谁查谁！”
听到左青的话，欧阳伦笑了笑，他站了起来，整了整身上衣服，对左青一拱手，“多谢左兄教导，现在本官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说完这些，欧阳伦甩甩衣袖，说道，“不在这里待着了，喝酒去，本官那里还有坛子牛二，左兄要不要叫上游兄一块儿？”
听到有好酒喝，左青眼神一亮，说道，“哈哈，只要县尊不嫌弃，那下官就叨扰了，下官这就去喊游大人！”
县衙后院，厢房
“本官初次为官，来到这江浦县，这段时间还要感谢二位兄台鼎力相助，今晚咱们就以兄弟相称，不醉不归！”欧阳伦满脸潮红，醉眼惺忪，酒劲儿已经上来了。
“哈哈，县尊太过客气了，下官只是做了些分内之事，没帮上什么忙，况且，下官对县尊制定的江浦县腾飞计划真是佩服得无以复加！”
“对，对，县尊大人胸中有丘壑，腹有经天纬地之策，当真不愧是相爷的学生！”
欧阳伦说的是有一坛牛二，不料喝完一坛又拿出一坛，左青和游太白喝得烂醉如泥，欧阳伦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随后也趴在了桌子上…
子时已过，整个县城静悄悄的，只有打更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夜晚传出去很远…
县城东角，一栋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这里就是江浦四大家族之首，张元的张家！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墙头，在昏暗的月光中，此人一身学子打扮，脸上却戴着一副青面獠牙鬼面具，一双明亮的眸子，闪烁着刺骨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