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番外·云落
第一次听见阿遥的名字，是他隔着一道门，看着门缝外得意洋洋的长兄朝他炫耀那日身为家主的父亲带他去了肃清宗的时候。
“云落，你不知道吧，今日父亲带我去了肃清宗，肃清宗你知道吧，是你这种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地方，我还见了肃清宗那位首席弟子，果真是人间绝色，仪容气度皆是上上乘，这样的人，你一辈子都见不着。”
提起阿遥时，他那位平日里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的长兄语气竟罕见地有几分钦佩欢喜。
隔着门缝，他都能清楚地看见长兄发亮的双眼，他心底冷笑了一声儿，看来他的好兄长的确很喜欢这人啊。
就连后来他偷跑出来，都能听见他一向不苟言笑，眼中只有家族的父亲对这人大加赞赏，言语之中，像是巴不得那人是他云家的子弟一般。
从出生开始，满脑子都只有如何活下去的云落，头一回，对一个人升起了几分兴趣。
被发现偷跑后，父亲一怒之下，将他关进了地窖。
阴暗潮湿的环境中，他面无表情，五感都已经接近了麻木，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父亲恨他害死了母亲，族人怕他是妖孽祸患，就连血脉相连的兄弟，对他都只有无尽的嫌恶与嘲弄。
可没想到，再次被放出来时，云家竟被仇家灭了门，而他因被关在地窖之中，逃过了一劫。
后来，他被赶来的清源神尊带回了肃清宗，是肃清宗啊，那个他嫡兄说他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宗门呢。
他被带到了一座大殿之中，不清楚周身环境的情况下，他最会以无辜的模样示人。
他很清楚自己的容貌优势，他曾经就是以这样可怜的模样，让看守他的人将他放了出来。
直到那人来到了他跟前，彼时，他正垂着头，暗自思索着清源神尊将他带回来的原因。
“弟子郑温遥，拜见小师叔。”
耳旁传来的声音一下子拉回了云落的思绪，他抬起头的瞬间，就撞入了一双携卷着暖意的眸子。
清晰透亮的棕色瞳仁一眼便可望到底，他在里头，看见了倒映着的自己，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阿遥。
他有些失神，却还是极快地反应了过来，热气飘上脸颊，他微微垂下头，这个角度会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怜。
果不其然，下一瞬，面前这人的目光就带上了几分同情，被这样的目光看着，云落心底升起了一抹自己都未曾注意的欣喜。
他喜欢阿遥这般看着他，在息柏峰与阿遥相处的日子渐长，他越来越清楚，阿遥是怎么样的性子。
他不过故意在阿遥面前露出几分害羞惧怕的神情，都会换来这人关切的目光。
他越来越得心应手，不再追究清源神尊究竟是何目的，他只想和阿遥一直在息柏峰这么修行下去。
可是后来，偏偏来了个不知好歹的沈知羽，甚至还有一个与阿遥自小一同长大的池砚。
云落心底满是嫉妒，阴暗的情绪不断在心底滋生，若是让阿遥只能看着他一个人该多好。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分走阿遥的目光，云落甚至险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是他不够乖巧听话吗？不然阿遥怎么会看向旁人呢？
他想杀了沈知羽和池砚，他不在乎什么宗门宗规，更不在乎什么仙门正道的身份，他在意的，只有阿遥。
宗门大比之后，他们进入了玄月秘境，他想机会来了，只要杀了池砚和沈知羽，就没有人会再来与他争夺阿遥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临行之前，他那个师尊竟一语道破了他体内的异样。
倒是有些可惜了，如此的话，就不能轻易对池砚和沈知羽动手了，会被发现的。
旁的人倒是无所谓，但是不能让阿遥知道了啊，谁都可以，但他不能接受，阿遥用厌恶的目光看向他。
所以纵使一入秘境便碰见了池砚，这样好的机会，他也不曾动手。
后来阿遥寻到了他，说要同他一道走，他心底高兴极了，甚至没有在乎阿遥那有些经不起推敲的理由。
碰见狍鸮是个意外，他拉住了阿遥，自己上前查探，被狍鸮一尾甩在了地上，意识濒临黑暗之时，他便想，若是真的就这样死了，阿遥会不会永远也忘不掉他。
这样一想，他竟然有几分兴奋，可惜他没死成，阿遥将他救了下来。
他的阿遥总是这样，将肃清宗首席弟子的责任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般危急的关头，也是奋不顾身将他们挡在了身后。
他想，他醒来后，一定不能在拖阿遥的后腿了，然而两只炽焰虎，将他们分离了开来。
他没寻到阿遥，却遇见了沈知羽，让他没想到的是，沈知羽竟不自量力地想杀了他。
他自然不会客气，他身上有清源神尊种下的禁制，若是杀了人，清源神尊定会有所察觉，所以杀不了沈知羽，让这样的蠢货吃点儿苦头，他还是能做到的。
出秘境后，他也如愿以偿，同阿遥下山一同历练，本以为认真修炼，假以时日，他定能与阿遥比肩。
却不曾想，阿遥竟被妖王掳了去，知道他那个好师尊定然会去妖界将阿遥带回来。
他也偷偷跟在了后边儿，他想快点儿找到阿遥。
幸运的是，他才找到妖王宫的结界薄弱之处，就碰见了逃出来的阿遥。
可阿遥那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才知道，不光是肃清宗的那几人觊觎着他的阿遥，就连这妖王，也对阿遥图谋不轨。
没时间想那么多，阿遥拉着他躲避着身后的妖族追兵。
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云落心底泛起丝丝甜意，或许只是在这种时候，阿遥才会与他如此亲近吧。
但他没想到，绝望来的如此之快。
被阿遥一把推开，看着阿遥如同一只艳丽翩跹的蝴蝶坠落悬崖时。
他目眦欲裂，几乎没有思考，便跟着跳了下去，他奋力伸出手，明明不过短短几寸的距离，他却怎么也够不到阿遥的一片衣角。
巨大的坠落感下，任凭他怎么努力睁开双眼，想要勾住那抹鲜艳的颜色，意识却还是陷入了黑暗。
那一瞬的绝望，甚至让他冲破了洛子行在他体内下的禁制。
再次醒来后，他便出现在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浓厚的魔气在他周身肆虐，争先恐后挤入了他体内。
体内的灵气被一点一点吞噬殆尽，他毫不在意，阿遥，他的阿遥。
拖着残破的身躯，他走了不知多久，久到魔气修复了他身上所有的伤痕，甚至让他一跃到了化神。
他依旧不在乎，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阿遥。
直到混沌中的魔气形成了一股旋涡，将他包裹在了其中，他看见了天道。
知道了一切真相，原来他是天道选中的人，所以他生下来就是魔胎，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天道的安排。
天道告诉他，要他成为新一任的魔界之主，守卫魔族众生。
如果他答应的话，天道便会送他脱离这个空间，并给他四界之中无人能企及的力量。
他答应了，他不在乎真相，也不在乎什么一界之主，他只想获得足够多的力量，然后找到阿遥。
“阿遥呢？”
他向天道询问阿遥的下落，天道定然是清楚的。
许久之后，却只等来了一个字，“亡。”
他自然是不信的，阿遥怎么会死了，出去之后，他发了疯的赶到了肃清宗。
他知道，阿遥的魂灯在哪儿，他不信，不信阿遥会死。
然而事实给了沉重的一击，他见到了阿遥的魂灯，明微为了让发狂的他不再伤及旁人，将魂灯给了他。
亲眼看见的那一瞬，他睁大眼，密密麻麻的痛感从心底一点一点爬满了整颗心脏。
他没有接过手，而是转身离开了肃清宗，近乎疯魔的情绪让他体内的魔气不受控制的四溢。
最后一抹清醒的意识让他逃离了肃清宗，不能毁了这里，这里是阿遥从小长大的地方，阿遥若是回来了，看见了会不高兴的。
跌跌撞撞中，他遇见了洛子行，洛子行想杀了他，却被疯魔状态下的他打成了重伤。
他逃到了魔界，身上浓厚的魔气很快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顺理成章，修为最高的他成为了魔尊，他封闭了自我意识，复刻了跟阿遥有关的所有回忆，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幻境。
日复一日，他沉浸在幻境之中，这样，他就可以欺骗自己，阿遥没有死。
可是这些幻境还不够，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若是他夺下了肃清宗，他便能用整个肃清宗制造一个更加逼真的幻境。
这样的话，阿遥便能永远留在他身边了。
所以他计划着，要攻入修仙界，以夺回界源为借口，这样的话，他手下的魔族就能为他卖命。
可攻入肃清宗的那日，他见到了一个活生生好端端现在他面前的阿遥。
不是日复一日的幻境，而是活生生的阿遥，他欣喜若狂，这一次，他不会再让阿遥从他身旁消失。
所以他用整个修仙界作为条件，让阿遥嫁给他，如他所想，阿遥答应了。
即便阿遥答应的有些过于轻易了，但他却选择下意识忽略了那些不对劲的地方。
结契那日，他等在魔宫主殿的门口，看着那辆拉着阿遥的车辇缓缓朝自己的方向驶来。
嘴角的笑意还未曾扬起，他就看见，巨大的金色阵法将阿遥包裹在了其中。
那一瞬，恐慌在心头蔓延，抽出玄月，他只能一刀又一刀砍在天道设下的阵法之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双手几乎看不出完整的模样，看着身影若隐若现的阿遥。
他后悔了，他跪在阵法前，哀求着阿遥不要离开他。
“云落，既为一界之主，往后，一定要担起自己的责任啊。”
那人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如同他们初见那般，说出的话，却残忍至极。
金色的光电自空中飘落，他伸手去接，却什么也没接到。
听着周围魔族传来的欢呼，四周艳丽的魔族之花开满了魔宫，他才知晓，阿遥为何答应的如此轻易。
天道，又为何要说阿遥死了，原来不是那时候，而是，如今。
他站起身，嘴角扬起了一抹与阿遥脸上分毫不差的微笑，安排好了魔界的一切事务。
此后，他便去了魔界的界源之处，以往枯涸的界源此刻正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他知道，阿遥就在这里，他停留了下来，守在了此处，这样他就能时时刻刻看着阿遥了啊，他会如阿遥所想，永生守护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