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再会程尔
上影厂，导演室。
程尔抬腕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他收拢办公桌上凌乱的书本、纸张，每本书都加上一张书签，纸张按顺序整理好，然后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水。
工作一年多，他早已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上午看书下午写作，白天喝茶夜晚小酌。虽然他毕业时一部《犯罪分子》的短片在以北电为中心的小范围的圈子里引来了一场小小轰动，都认为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导演。
这一切一度让他产生了憧憬，希望自己能和张一谋、陈大导那样拍自己想拍的电影。但现实告诉他，电影是奢侈的艺术，即便你才华横溢，即便你有证明自己的作品，想拍电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上影厂汇集了彭晓莲、张建亚、江海洋等一大批优秀的导演，这些人都是他的前辈，要名气有名气，要作品有作品。即便厂里有什么类似献礼片的项目也不会轮到他的头上。
更何况程尔想拍自己的电影，那么只有自己去拉投资自筹项目一条路走。作为上影厂的导演，唯二的便利可能就是厂里可以帮你立项报总局审批，然后在人员设备上给予便利。
一年多的时间足以让他当初那颗好高骛远的心平静下来，接受眼前的现实。好在在没有戏拍的日子里，他的工作还是很轻松的，有足够的时间干自己的事情，比如说写剧本、拍广告。
剧本是为自己写的，拍广告是为了吃饭。上影厂工资不高，没有外快很难让他在这座城市活的舒服。
他这个人不爱说话，朋友不多，以前大部分朋友都在京城，来到上海一年多并没有交到几个谈得来的朋友，更多的是同事或者工作中认识的点头朋友。
有时候他真的很怀念当初拍摄毕业作品《犯罪分子》的那段日子，十万块的拍摄资金是学校给的，胶片是柯达赞助的，二十几个同学大家虽然时常争吵但都是为同一个目标努力。还有李唐，如果没有他的表演，他们的这部毕业作品不可能如此完美的展现出来。因为他们在幕后做的一切，最后还是要靠演员用演技表达出来。
他还清楚的记得去年七月一日，《犯罪分子》在电影学院放映的场景，如雷的掌声让他们迫不及待想大干一场，且不知那时才是最放松最自由的。
想到这里程尔不由苦笑摇头，收拾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准备撤了。上影厂上班这点好，工作时间弹性，来去自由。
这时手机却响了，上面显示来电赫然是李唐的名字。
程尔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在这座城市里李唐大概是他为数不多谈得来的朋友，当然更多的是当初在拍《犯罪分子》时创作方面的交流。其实平日里大家的联络并不多，而且这段时间他经常能看到一些有关李唐的报道，从京城大学生电影节的最受大学生欢迎的男演员到《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不可否认李唐如今已经火了，可能到《笑傲江湖》播出时会更火。
这个时候他还能接到李唐的电话，意外之余，程尔多少有点自得。
“喂，李哥。”
“程尔，最近有空么？有时间聚聚吧。”
程尔当然有空，几乎每天都有空，便道：“有空，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
“呃……”
电话那头李唐稍稍停顿了一下，才试探道：“今天可以么，一起吃个晚饭？”
咋一听可能不太礼貌，毕竟很少有人会在临近饭点才打电话请人吃饭的。
程尔无所谓，甚至还有些意外之喜，本来今天他就没方向，忙道：“没问题。”
甚至还主动提议道：“李哥，如果方便的话伱来我这儿吧，我们单位对面蒲汇塘路有家餐厅不错。”
“好，那我半个小时后到。”李唐在电话里很爽快道。
“嗯，到时我在单位门口等你。”
二十分钟后，程尔背着个小包就已经站在上影厂门口等着了，他习惯提前，也讨厌别人迟到。
不到五分钟就看到一辆顶灯是海博的出租车缓缓驶过来，在他面前靠边停车。李唐从后车门下车，笑呵呵走过来：“程尔，好久不见，等久了吧？”
确实好久不见，拍完《犯罪分子》之后，两人基本上都是电话联系，已经一年多没见面了。李唐看起来黑了不少，也瘦了，不过精神状态非常好。
“没有，我也是刚刚下楼。”程尔忙道。
程尔在打量李唐，李唐同样也在看他，在李唐眼里程尔跟上回见面时没啥变化，平头、眼镜，永远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
简单的问候之后，程尔就没话说了，不象别人看到李唐总会关心一下《笑傲江湖》的事，毕竟现在对于李唐来说是个热门话题。
李唐对此并不介意，笑道：“走吧，去尝尝你介绍的那家餐厅。”
蒲汇塘路是一条正对上影厂大门的小马路，穿过漕溪北路就是，餐厅就在离路口不远徐汇新村小区的旁边。
五点出头，店堂里的客人还不多，两人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
“李哥，想吃点什么？”
程尔拿着菜单递过来。
李唐摆手道：“你熟悉你点吧，我没啥忌口的。”
程尔指着菜单跟服务员点了几道菜，又要了四瓶冰啤酒。
一道白斩鸡，一道糟毛豆，连同四瓶啤酒很快就端上桌。
白斩鸡和糟毛豆是最普通的本帮家常冷菜，味道大同小异，更取决于食材本身的质量。
久别重逢，两人先干了一杯。
李唐主动问道：“在上影厂上班感觉怎么样，忙么？”
“不忙，就是做一些自己的想做的事。”
李唐对国营制片厂的情况大致了解，青年导演想获得厂里的资金拍电影很难。比如北影厂，陆学长算是幸运的，他有原北影厂厂长如今中影的副总韩三坪的支持。其他人，即使人脉关系强如小腾导也在眼巴巴的候着，除非是自己能够拉到资金和项目。
所以李唐估计程尔在上影厂的日子不太好过。
“拍广告、mv？”
导演做自己想做的事，除了拍电影无非就是这两种，连楼烨没事的时候也经常在外面拍广告，人总是要吃饭的嘛。而且拍广告和mv对于一个导演来说，也是一种实验、积累的过程，还能挣钱，两全其美的事儿。
“拍了几个广告，mv没拍，主要还是写剧本。”程尔坦诚道。
以前唱歌的可能京城、上海、广州三分天下，但如今大家都往京城跑，上海这边拍mv的机会不多。广告倒是不少，毕竟是经济最发达的城市。
“剧本给别人写的？”
如今所谓第六代导演有一个普遍的共同点就是自编自导，一方面是他们有着强烈的表达欲望；另一方面也因为穷，好的剧本轮不到他们也买不起，那是第五代的专利。
程尔摇摇头，带着羞涩道：“不是，就是自己写的。”
李唐一听就来兴趣了，忙道：“写完了么？能给我看看么？”
说实话，他今天找程尔其实没啥目的性，就是下午和周讯聊到电影，莫名就想到了程尔。
怎么说呢，在他几次拍摄电影的经历中，好象就在跟程尔他们一帮子学生的合作中感觉最舒服最有表达欲望的一个过程。
“初稿是完成了，不过现在一直在修改，可能……呃，还不太连贯。”
看着程尔一副为难的样子，李唐自然不好勉强，神情挂着遗憾之色道：“行，等你完成了再看看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程尔忙道。
点的菜陆续上桌，十月份正是吃蟹的季节，一道毛蟹炒年糕，毛蟹很肥，相比清蒸更入味且价格很实惠。还有比如抱腌菜炒鸡蛋、椒盐排条、酱爆猪肝都是本帮家常菜。
特别令李唐意外的是程尔居然还点了一道炝虾，加了白酒、酱油、豆腐乳，以及蒜泥、香菜腌制的河虾在加盖的玻璃碗里活蹦乱跳，等到一只只河虾彻底醉了奄奄一息的时候，吃起来是最美味的。
李唐注意到程尔还特别会吃，一只只吃掉虾肉的虾壳完整，在骨盘里摆的整整齐齐，很符合他那种强迫症的性格。
除了剧本两人聊的并不多，剩下的就是埋头猛吃，不得不说程尔推荐的这家本帮菜馆的味道真是不错。
听程尔介绍他现在正在修改的这个剧本和之前的毕业作品《犯罪分子》一样，都是悬疑犯罪题材，具体的内容他并没有展开介绍，大致就是以普通人日常生活为背景，一个患了脑癌的女孩子对姐夫产生了暧昧的好感，而一个陌生人的闯入使这个平凡家庭的潜在问题统统爆发，并发生的一连串诡异事件。
李唐一听就知道这是一个典型的cult电影的剧本，包括之前两人合作过的那部短片《犯罪分子》其实也是一部cult短片。
这种电影在美国很常见，就是指拍摄手法独特、题材诡异、剑走偏锋、风格异常、带有强烈的个人观点、富有争议性，通常是低成本制作，不以市场为主导的电影。一般在非主流领域和特定年轻人群体中很受欢迎。
当然也不乏大卖的cult电影，比如《发条橙》、《低俗》、《银翼杀手》、《人受渣交》等等。
不过在国内，受限于审查制度，这种类型的题材很少见。如果说有，大概就是李少虹导演当年的成名作《银蛇谋杀案》，可谓国内cult片的开山鼻祖。
没有看到程尔的新剧本李唐多少有点遗憾，吃完饭，在餐厅门口分别的时候，程尔迟疑了一下，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沓稿纸递给李唐道：“李哥，这是初稿，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呃，到时候我们可以交流一下。”
程尔是骄傲的，他没有说一些类似“多提宝贵意见”的场面话，而是说“交流”。交流嘛，言下之意，你提出的意见我可以接受也不可以不认同。
李唐很意外，还很惊喜。程尔就这么把稿子给自己，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交流，更蕴藏着极大的信任。
要不然自己改头换面一下，拿去发表或者送审，不就变成自己的作品了么。
第一更，第二更大概晚上九十点钟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