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回忆
再次来到地府，比起上一次，这一路倒显得格外平静，因为姜砚的缘故，她没有从鬼门关入，而是直接到了黄泉。
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小心翼翼捧着那瓷瓶，直到此时，才敢将其打开。
地府的天满是赤红色的光，像是人间的晚霞，只是在这里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云，只有那漂浮着的像是雾气一样的东西不知道从哪儿折射着幻彩的颜色。
地面依旧是那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狂野，朱红色的曼珠沙华正绽放着，淡淡的香气在这里弥漫开，绿色的萤火在其间萦绕穿梭，如果这里不是地府，大概也会是一片仙境。
莫青姝一身白衣，身体似乎比在地宫时能看得更清晰了些，大概是地府的鬼气能滋养她的魂体。
姜璃心里却是抑制不住的难过，阿兄说得没错，一直待在人间，恐怕还不等他们走出地宫，阿娘就会魂飞魄散。
她强忍着心中的难耐，面上并未表现出分毫，甚至还带着小女儿家的明媚，如同曾经在王府时不谙世事的模样。
“阿娘。”她轻声唤了句，声音里是极尽所能压制着的颤抖。
莫青姝淡淡一笑，缓缓牵住了女儿的手，来到了地府，她总算能像是人一样，真正触碰到女儿了。
姜璃微愣，下一秒就直接扑进了莫青姝的怀中，紧紧抱着，像是孩童一般贪恋母亲的怀抱。
“长乐还是同儿时一般。”莫青姝的话里满是慈爱，手也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女儿那慌乱的心。
“阿娘……长乐舍不得您。”小姑娘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整个脑袋都埋在了阿娘的肩上，可怜的像是即将被抛弃的宠物。
莫青姝却没说话，只是自顾自牵起了她的手，在姜璃闪烁着泪花的目光中，牵着她往前走。
两人的衣裙拂过地上的曼珠沙华，卷起阵阵花香，仿佛世间仅剩她们二人，没有顾虑没有离别，只有母女二人一如往常的聊天。
“长乐不怪阿娘，一直将你蒙在鼓里吗？阿娘若是早些将一切告诉你，你大概也不会如今日这般，对过往只有满心背叛与困苦。”
“不会。”姜璃几乎没有停顿就摇了摇头，她抬眸看着阿娘的侧影，心中只祈祷着时间能走得慢些，再慢些。
“长乐怎会怪阿娘？我却庆幸阿爹阿娘还有阿兄从小对长乐呵护有加，叫我如今回忆过往时还能满心欢喜，长乐贪恋你们的保护，只盼能回到从前……”
十八岁之前的每一天，曾以为只是稀疏平常的日子，如今回忆起，却只觉得那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往，令人无比贪恋。
莫青姝哑然失笑，却也借着这话茬子讲起了姜璃小时候的事，明明都过去了上千年，她依然记得无比清楚，经由她口，那些画面仿佛就在眼前展现。
也是，那大概是她在水底沉寂上千年唯一的慰藉，她不知道回忆了多少次，才能像今日这般讲出来。
她提及姜璃还是个奶娃娃时便是个娇气的，整日哭个不停，当时他们尚且住在宫里，就是路过的侍女内侍都会忍不住往里头张望一番，看看这小郡主为何哭得这么大声。
而没到这种时候，就是莫青姝都哄不来，无奈之下，被哭烦的姜砚站了出来，那时也还是个半大孩子的他，一边晃着摇篮一边哄着她，竟真将小奶娃给哄好了，于是自那以后，摇摇篮都要搬凳子站着的姜砚自觉担起了哄妹妹的责任，偏偏姜璃就只有他来哄才能被哄好，也是稀奇的很。
“你阿兄从小就管你管得严，不过也不妨碍你们二人感情要好，当年你落水后身子一直不大好，舜之就背着我们偷偷带你出府，去郊外骑马，去军营习武，我与你阿爹不知说了他多少次他都不听，只说是要带你练出个好身体，你倒也爱跟着他，在那军营里摸爬滚打，那时练得跟个黑炭似的，半点没有娇滴滴女子模样。”
莫青姝说起这些时，嘴角都是不自觉上扬的。
这些回忆，也让姜璃那颗不安的心稍稍缓解了些，随后也接话说：
“女子也并非一定要是娇滴滴的模样，长乐倒庆幸阿兄当初带着我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日子，叫我如今有了能保命的本事。”
“是啊，舜之对你用心良苦，当初同你将庄子衿定亲时，他第一个出来反对，说是你年岁还小，说是庄子衿一心向道，无心亲事，你同他一起只会受累，之后他见庄子衿待你平淡，自知说不动你，却见你因此受情所困，他又闷不做声找庄子衿打了一架，说是要替妹妹寻个公道，叫他若是对你无情，便早早主动站出来将婚约解除。”
姜璃倒是意外，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毕竟这段记忆，在她的脑海中可从来不存在过。
她这才想到，为什么阿兄在见到张启灵时总是一副不待见的样子，原是从前就有这层梁子结着。
“长乐，那庄子衿对你有没有情，阿娘却看得清楚。”莫青姝却突然转过头看着她，眸中闪烁着多多光亮。
姜璃没应声，只是点了点头，她知道的，那深埋于心的情意直到自己最后都不曾发觉，一直到今日才明了，她心中满是酸涩，却又庆幸，还好，张启灵还在。
“他也是苦命的人，阿娘总觉得对不住他，他本该与我们的事无任何关联，偏是阿娘将他带入其中，叫他最后也落得如此下场。”
莫青姝心中只觉得愧疚，当她看到张启灵时，便已经从他身上看出了因庄子衿而结下的因果。
天道因果，她一个早早出局的人，想去再助他们一番，可也是无能为力，因为她早已知晓了自己女儿的决定，也明白，这是还前世的债。
“幸好，如今他依然陪在你身边，阿娘也就放心了。”莫青姝笑道，随着她话音落下，脚步也随之停止。
“阿娘？”姜璃有些诧异得抬头看她，似乎在问怎么停下来了。
两人的身影屹立在这无边无际的旷野之中，一切都显得无比静谧。
顿了好一会儿，时间都像是静止了一般，才听到莫青姝嘴角挂着笑意，淡淡道：
“到了。”
姜璃愣住，随即周围的绿野变得无比模糊，她们明明没有动，可身旁的景象却在飞速掠过，等她眨眼后，才发现，面前早已没了旷野，只剩下一座桥和一条猩红的河。
是的，她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