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崩溃
姜璃坐在地上，望着四周的尘土飞扬，望着天边血月逐渐恢复清明，她笑得不能自已，像是疯魔了一样。
“长乐……”无邪有些心疼，拿在手中的帕子怎么也递不出去。
刚刚才经历过幻境的一切，恢复了全部的记忆，面对的却是曾经故人不复，如今，又再一次看着程朗他们的魂体从自己面前消散。
她能只身保护世人，护住满城的百姓，可身边的人，却一个也留不下来。
姜璃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身子踉跄着，鲜血溅在月白色的衣裙上像是绽放的红梅，面上沾染的血渍衬得脸色更为苍白，明明眼中是无尽的悲伤与绝望，可脸上却是带着笑的，她脚步虚晃，跌跌撞撞往椅子处去，嘴中却在小声呢喃着：
“留不住，什么也留不住……”
张启灵拧着眉，目光不曾离开过她的背影片刻，想起刚刚被自己扔到水盆中的匕首，他下意识以为小姑娘又是想要做想不开的事，于是两步上前想要将水里的匕首捞出来。
结果他刚走近，就见小姑娘身子一歪，直接倒了下来，他眼疾手快接住了人才没叫她摔在地上。
“哎呦小长乐诶！”胖子着急忙慌跑过来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跟脸颊，烫得吓人，“发烧了发烧了，赶紧抱回屋去！”
张启灵闻言，直接将小姑娘拦腰抱起，小姑娘的额头抵在他的脖颈处，滚烫的触感叫他身子不由一僵，他眉头微蹙，随即抱着人大步往屋里走。
黑瞎子看着眼前的一幕，又望着院子里混杂着鲜血的尘埃，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他缓步到椅子边，伸手将里头的暖玉掏了出来，小心用手帕擦拭着，只是他突然发现，原本纯净的暖玉里似乎多出了一丝血红。
他没多想，将暖玉重新揣回了衣兜里，转头看向正一脸落魄的无邪。
“跟我说说吧，幻境之中，你们看到了什么？刚刚那些人影，你们似乎都认识。”
无邪心中无比伤怀，是从墓里出来之后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情绪，再一次迸发了出来，大概是真的因为那场身临其境，叫他至今无法将自己真正脱离长乐兄长的身份，那就好像，是他们共同的过去。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一步步成长，从明艳的小姑娘，到身负大义的郡主，到如今孤身只影的长乐，他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很难做到感同身受，但唯独对于小姑娘，那刀子就像是一下一下剜在自己身上一样。
无邪深呼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随即就着天边那清冷的月亮，将他们在幻境中所见到的一切，都讲给了黑瞎子。
屋里，姜璃因为伤心过度烧得人浑身都是滚烫的，胖子赶紧给人头上贴了退烧贴，又使唤张启灵帮忙去之前孙医生留下的药箱里找体温计找药。
等屋里就剩他的时候，他又看着躺在床上脸上还留有泪痕的小姑娘，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长乐，你这该怎么办呐？”
就是旁观者看来都难走出去的困境，她一个小姑娘，一个当局者，该怎么才能走出来。
夜深人静，悄无声息，世间归于安宁，仿佛那一轮血月只有他们看到了一样，还有那些消散的魂体，都如一场梦一般。
那天夜里，张启灵坐在姜璃房前的屋檐下，背后倚着柱子，环着手就这样坐了一夜，小姑娘说不会伤害自己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着，可她举着匕首扎向自己的画面也仿佛就在眼前。
自己又一次相信了她的发誓，却差点酿成了大错。
姜璃，你为什么又骗了我？
晓阳初升，夜幕渐渐散去，鸟鸣花香带着生生不息的希望，又是一天清晨，又活了一天。
姜璃蜷着腿坐在床上，双目显得有些呆滞，脸色苍白得不像样。
张日山跟解宇臣在交接完最后的事后，才在早上带着刚出锅的热乎乎的早点回来，只是刚进院子就见着地上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血迹，以及几人丧着的脸，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了？”张日山把手里的东西往边上石桌上一放，皱着眉，带着些压迫感道。
“说来复杂，就是小郡主吧……受了点儿刺激，现在不是很好。”黑瞎子话说得别扭，他有些不知道怎么把昨晚的一切言简意赅得讲出来。
“受了刺激？”张日山只抓住了这一个重点，难道是在四虎的事之后又遇到了什么？所有猜想，都抵不过亲眼所见，他顿了顿，直接从黑瞎子身边擦身而过，“我进去看看。”
屋子里没开灯，也没有打开窗，只有他刚刚打开门时透进来的一缕阳光照进来，张日山脚下步子顿在了原地，他只看见小姑娘蜷缩在床上，将脑袋埋在臂弯之下，没有一点动静。
“小郡主？”他出声试探道。
小姑娘依然没有一点动静。
他放缓着步子走上前，在床边坐下，抬起的手在半空顿了半晌才缓缓落在小姑娘的发顶，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姜璃，纵使在从前即将面对自己要被重新封进棺椁中时，都是一脸的坦然，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没有一点生息。
“我答应你的新衣裳已经在做了，都是你喜欢的料子跟款式，走之前一定能让你穿上。”西装革履的人，板着脸说着最温柔的话，试图唤起小姑娘的一点反应。
“东西我也叫解家帮忙全都运回去了，楠风亲自去接，就锁在新月饭店的库房里，那里专门给你开了一个保险柜，你的东西都在那存放着的，从前二爷八爷他们留给你的东西，也都存在那的，等回北京了，我带你去看。”
“还有墓那边，已经叫人在那边守着，再不会有人进去了。”
张日山像是在汇报工作一样，把他这些天做的事一一告知，正如当年他跟在佛爷身边时一样，只不过如今物是人非，当年的人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再回忆的时候还是会难受的吧。
“副官，我好累啊……”小姑娘声音沙哑，虽然还蜷缩着，但能听到她说话了，却叫人心里泄了口气。
“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什么都不要想了，我还在，不会离开。”
张日山的话带着无尽的安全感，多年前，他看到过小姑娘的幻境，见证过她濒临死亡时的坦然，也知道她心里的那份羁绊和执着。
如今，故人不再，唯有她与九门成了自己为数不多想要守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