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幻境（12）
号角声在城中响起，声音传至大街小巷，原本只是一个稀疏平常的早晨，甚至天还未大亮，百姓却很快意识到这声音的不对劲，这号角声，似乎只有在出征时才会吹响。
姜璃站在王府的门前，寒风吹得她手脚冰凉早没有了知觉，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将事情告知城中百姓，他们该何去何从。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她去思考，很快，王府外就围满了人，人群将两侧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她就站在那，放眼望去，那一张张面庞带着疑惑懵懂望着自己，她心头一哽，突然说不出话来，眼睛泛起酸涩，忍了许久的眼泪就这般没有征兆的掉了下来，她猛得低下头，双手缩在衣袖中紧紧攥着，指甲扣在血肉里，疼痛叫她稍微清醒半分。
站在她身边的，是姜砚留给她的侍卫，叫程朗，从前一直是姜砚身边的副将，但在一次出征时受了重伤，这才从前线退了下来，成了郡主的侍卫。
他看着小郡主不忍多言的样子，心底一横，直接破了规矩，站了出来。
“诸位乡亲！前方线人来报，有近两万兵马袭击百里外的营地，过不了两个时辰便会兵临城下，长沙郡……大劫。”
他话音刚落，百姓的脸上瞬间染上惊恐之色，嘈杂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害怕恐惧还有想要逃离的心思比比皆是。
两万兵马是何等概念？那是铁骑可以直接踏平整座城池，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要么成了战俘，要么成了刀下孤魂。
“那我们有多少兵马可以迎战？”一个老者突然问道，随之而来的便是所有人关切的目光。
“不过几百人。”
程朗的话像是将所有人推进了一个冰窟，嘈杂声渐散，余留一片寂静，仿佛世间再没有了声音。
这原来是个必死局。
姜璃紧紧攥着双手，望着众人脸上浮现出的绝望，才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伸直了手，“郡主，我从前上过战场，我可以跟其他士兵一起出城迎战。”
他的声音一出，姜璃表情微愣，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时，才注意到，那是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脸上还有一道明晃晃的疤痕，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心生胆颤。
“郡主我也可以！我家卖刀的，我耍得一手好刀，也能帮上忙！”
“还有我！我力气大，也能帮上忙！”
“我也可以！”
“还有我们！”
……
这样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得越来越多，她望着这些人，突然泣不成声，他们有些是城中普通卖货的小贩，有家中富庶养尊处优的公子，甚至还有整日在街上无所事事的地痞……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必死局，站出来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会是怎样的结局。
但好像所有人都同长乐是一样的心思，便是死，也要守在城门外，便是守不住城，也是因为铁骑从他们的骸骨上踏过。
上至年迈老翁，下至十来岁的少年，甚至还有盈盈弱弱的女子，纷纷举起手，说愿意一同出城迎战。
家国面前，甚至没有一句抱怨的声音，没有人去问为何城中只有百余人，没有人问她是郡主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没有任何声音，或许他们心里都知道，他们的小郡主能站在这儿，也承受了许多。
“好……好……”姜璃试图记住每一个人的面容，只是声音此起彼伏的，她甚至连数也数不过来。
“诸位乡亲们！”她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夹杂着无尽伤痛，“长乐知晓诸位心中大义，只是，此战是何结果，大家都知晓……若可以，家中且留下香火吧，忠义已两全，岂能无孝？长者幼者，女子伤残，皆留城中不可出城，若长沙郡失守……那便带着长沙郡最后的人离开，或是躲进深山，或是背井离乡……只要尚留一人，那长沙郡，便没有亡……”
众人沉默，寒风呼啸而过，像是带着远方的马鸣厮杀声而至，直到一个老者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依郡主所言，那郡主可同我们一起？”
姜璃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父王母妃兄长皆不在城中，我如今便是这长沙郡唯一能担起责之人。长乐没有什么大本事，无法同父王兄长那般驰骋疆场，自知保护不了诸位，心中有愧……但景阳王府，将誓死守护长沙郡，我姜璃，便是守城至死也在所不惜！”
小姑娘的话中尚且还带着女子的娇憨，可字字句句皆泣血，她瘦弱的身子屹立在王府门前，仿佛身后那景阳王府四个字的匾额都在熠熠生辉。
她眸中带着悲悯望向台阶之下的百姓，稍稍后退了半步，端起手臂跪在了地上，对着众人行了大礼。
“长乐，在此谢诸位大义！”
“郡主！”众人纷纷跪地。
没有塞上荒漠风光的长沙郡，在那个大雪纷飞之际，等来了，那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军队，两万兵马就立在城外那片荒原之上，白茫茫的雪地中，无边无际，姜璃一身白衣立在城墙之上，此刻心中突然归于平静。
城墙下，长沙郡余留的士兵上自发的百姓，大抵凑出了不过千余人，他们身上甚至没有护体的盔甲，手中的兵器甚至还有锄头，但他们一个个身躯屹立在城门前却显得无比高大。
对面领军之人大抵也是没有想到，他们应对的会是这样一群人，嘲讽之意在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长乐郡主，你若乖乖束手就擒，打开长沙郡的大门，我等尚且能留这些人一个全尸。”那将领不屑道。
“休想！”姜璃怒吼道，眼中满是戾气。
大抵是见到她如此不听劝说，这群人也不同她再废话什么，直见他微微一抬手，身后的士兵就如泄了洪一般全都涌了上来。
寒风过，战鼓擂，暗红色的旌旗在风雪之中飘扬，兵刃相接，利刃穿透身体的闷响，鲜血撒在荒原上的凄凉，战马踏碎了骸骨，人甚至没有一丝呼喊的机会，就再没了生息。
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心中恨意达到了顶峰，脑海中忽然回忆起十四岁那年无意中学会的引雷诀，那是她一直埋藏于心的秘密，只是如今，她别无他法。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她手上飞快掐起了手诀，周身升起的风暴卷起她的衣裙长发肆意飘摇，像是有一道光自她身上散发而出，随之直冲天际。
一时间，天空突然雷声大作，紫色的电光在云层中穿梭。
一道闪电蓦然劈下，直接将地面上一圈的士兵击垮，在白色的雪地之中留下一圈黑色的印记。
天降异象，所有人都看在眼中。
那将领几乎一眼就看到了立于城墙之上的她，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脸上的笑意更浓，像是一个疯子。
“果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