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推门进来目睹了这一幕的，正是天宝。彭皓猛地一把推开身上的女人，蹭地站了起来。
那个娜娜则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现在正痛得直呲牙。
天宝走进来，径直来到彭皓身边，拉起彭皓的右手，“都跟你说了，右手不要用力，还用那么大的劲儿推别人。”说着，他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还坐在地上没起来的那个女人。
“我靠，这谁呀？”丁小伟站了起来，冲着这边喊道。
“他你都不知道啊？”在旁边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的袁放开口了。
天宝和彭皓都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对，但还没来得及张口，只见袁放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他就是我们彭皓，彭大少的亲哥哥呀。”
闻言，天宝和彭皓，甚至欢子，都愣住了——袁放怎么会知道？是三个人心□□同的声音。
“别扯了，袁放，彭家不就是彭皓一根独苗吗？什么时候来的哥哥呀？”不知道是哪个喝多了的人大着舌头喊了一句。
“我说徐哥，您的消息实在是太不灵通了。这确确实实是彭少的亲哥哥，可他姓吴。而我们彭少呢，也应该姓吴。我说的对吗？彭少？”袁放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挑衅地看着彭皓。
“你他妈……”彭皓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睛里已经要喷出火一般。
“怎么了？为什么不敢面对真相呢？都是朋友，坦诚点告诉大家，你不是彭家的儿子。”
“妈的，你说什么？”
他不是彭家的儿子，这种话，彭皓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虽然十几年前他就知道，虽然他早已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但他还是不能接受这句话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从14岁，到现在，都不能！
彭皓猛地冲过去，刚想挥拳砸向袁放的脸，身后的天宝一把抱住了他。随后，欢子也冲上来，拉住了他。
“小皓，不要，你的手还没有好，这一拳下去，骨头会再裂开的。”天宝小声地在他耳边说着，不像是劝阻，更像是呢喃。
“是呀……”丁小伟眼见着原本已经说和的了关系又剑拔弩张了，连忙和起了稀泥，“大家都喝多了，说着玩儿的，都别当真啊！”
“小皓，跟我回家吧。”天宝揽住了彭皓的肩膀，搂着有些无力的他向包房外走去。
可身后却传来了袁放那阴魂不散的声音，“我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他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仿佛竭尽全力故意激怒彭皓。“你们看！兄弟情深啊，彭大少多听他哥的话！”
“你他妈的闭嘴！”彭皓再也忍不住了，猛地转过身，一脚踢在了袁放的肚子上。
瞬间包房里的人都涌了过来。眼看着两方要打起来，大家各自拉住跟自己关系更近的一方。
而天宝则直接站在了彭皓和袁放的中间，他看着彭皓，两个人的脸离得那样近。
“小皓，听话，不要打架，好吗？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不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这种人……”彭皓颓然地笑了笑，“你上次说的是去那种破医院的人，现在呢？来这种地方的人吗？可我也是来这种地方的人，我也是这种人吗？”
“你不是！”天宝斩钉截铁地说。
他转过头，对着刚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的袁放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但你说的没错，我是他的亲哥哥。彭皓也确实是彭家领养的孩子。但是，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如果你实在好奇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彭家人对待彭皓，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对亲生父母对自己的孩子都要好。小皓是彭家唯一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最后这一句，天宝抬高了声调，更像是对包房内的众人说的。
“哦，对了，”毫无征兆地，天宝突然间抄起桌上的一个酒瓶砸向桌角，随即一把将残破的玻璃瓶抵在了袁放的脖子上，“你姓袁是吧？”
众人全都被天宝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立在原地，袁放此刻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天宝的声音很轻，却犹如一条冰凉的毒蛇钻进了袁放的耳朵，让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你再做一次跟今天一样的事情的话，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你们袁家就也要去领养一个孩子了。”
袁放整个人僵得一动不能动，天宝却轻巧巧地把碎瓶子往地上一扔，转身对彭皓温柔地说到：“小皓，我们回家。”
彭皓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吴德贵出殡那天，那个站在一群流氓面前，冷冷地说出“同归于尽”的那个天宝又回来了。这段日子，天宝对他太温柔了，以至于他忘了埋藏在深处的那个天宝，在被愤怒唤醒时会有多么可怕……
天宝搂住彭皓的肩膀，拥着他走出了房门。回去的一路上，彭皓只觉得从天而降无数颗陨石向着他不断不断地砸来。
一切都毁了！八年前，他14岁时发生的那一幕好像情景重现一般，唤起了他内心最深的痛苦——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的痛苦。那一天，他从舅舅的儿子，那个他叫做表哥的人口中知道了自己是被卖掉的，知道了自己原本的家庭是多么的不堪。在学校空荡荡的操场上，那一瞬间他仿佛天旋地转，仿佛操场上挤满了人，都在嘲笑着，他是一个被卖掉的孩子。
一进家门，彭皓猛地冲了进去，直奔着天宝的卧室，他打开抽屉，打开衣柜，把吴天宝所有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往外扔，边扔边骂道：“你给我滚！都是因为你，所有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彭皓不是我爸妈的亲儿子！我是什么？我是一个野种吗？我是一个私生子吗？我他妈到底算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那个吴德贵要出现？你们是看不得我过好日子是吗？是一定要把我拉到和你们一样的深渊里，是吗？”
天宝并不在乎彭皓歇斯底里地扔着他的东西，他只是觉得心疼。他跑过去抱住彭皓的肩膀，“不是的，我不想让你和我们一样在深渊里，我想让你到海面上，到顶峰去，想让你看见阳光，看见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你是我的弟弟啊！”
“我他妈不是你的弟弟！”彭皓一把推开了他，“吴天宝你醒醒吧，不要再用那个狗屁弟弟来拴住我了！我姓彭，你姓吴，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们没有关系！带着你这些破烂儿，带着你身边所有的烂事，你给我滚！滚！”
天宝坐在地上，静静地呆了半刻，然后开始一样一样地捡着自己的东西。
“好，我可以滚，可以永远滚出你的世界。但是，你要答应我，永远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你要好好的，答应我，好吗？”
彭皓一脚把天宝刚刚收拾好的东西踢翻，“你他妈凭什么管我？凭什么让我答应你？我真是受够了，我□□妈的！”
“砰”的一声，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了彭皓的脸上。
“你给我把这句话收回去！”彭皓跌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天宝。他的双眼充满燃烧的怒火，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天宝，哪怕是那天腰间别着匕首的天宝、哪怕是刚刚用玻璃抵着别人喉咙的天宝，眼睛也是冷冷的。而此刻，他的眼神凶恶得像要把自己撕碎。
“你可以骂我，可以骂吴德贵，但是你不能骂她！她是你的妈妈，我们的妈妈！”
“你他妈的打我？”彭皓跳了起来，挥拳天宝冲去。
两个人的拳头胡乱地挥舞着，一记记地打在对方的身上。他们踢着、撞着、推搡着，直到两个人都累了，好像再动一下，身上的骨头就要碎了一样……
两人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彭皓靠在床侧，天宝则靠在一旁的床头柜上。两个人的身体形成了一个90度的夹角，四条长腿交叠着，如同在形成一种制衡。两个人都别过脸去，因为好像他们离得实在太近了，如果转过头，就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腾腾的气息。
他们就这样坐着，喘息声充满了整个房间。交叠着的腿部，传导着对方的温度。
彭皓右手的手腕处传来了一阵剧痛，他“嘶”地一声，抬起手揉了揉。天宝闻声转过头，看向彭皓的手，再抬头时，却看见彭皓的眼神正盯着自己。
当天宝转向自己的一瞬间，彭皓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他的急切与担忧，那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
“小皓，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是你的亲哥哥。”天宝穿着粗气，热乎乎地吹在彭皓的额上。
“什么？”
“我说，我其实不是你的亲哥哥。”
“什么意思？那吴德贵，他不是死之前要见我吗？抱错了？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说清楚！”彭皓嘶喊着。
“不是，你没错，你姓吴。错的是我，我不是吴家的孩子。”
“不可能！我们俩明明长得……”
“是啊，我从小和姐姐们长得都不像，爸出殡的时候你也见过，我们和他也不像。可我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吓着了，我们俩个，居然长得那么像……”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你不是，那你是谁？”
“我是妈妈捡的，大雪天，有人把我扔在了路边，妈妈就捡回来了。”
“他们家，都穷成那样了，还捡你回去？”
“是啊，可是，如果当时妈妈没有捡我，我就要冻死了。”
彭皓疯了似的摇着头，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所以，到最后，我还是那个家的人，反倒是你，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