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悲惨小皇子拯救后录（五十一）
难缠之人必得行难缠之事，楚音虽是一路骑马疾驰，到达此行最后一站时，也是天幕低垂，黄昏落日了。
从马上翻身下来，楚音来到一处藏书阁，她举目相望，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舍，到底咬了咬牙进去取了一样东西。
【我竟不知，宿主也是个喜爱读书的料？这藏书阁也太大了吧!】
系统瞧见十二层宝塔藏书，忍不住唏嘘感叹起来。
这里头的书，都够圣京人手一本了吧？
楚音不以为意，将一套小包裹藏进怀里便走出藏书阁，重新上了马。
“新皇上位，自得泽被苍生，天下黎民百姓虽多，可识字几人？为了巩固根基，也为了拉拢这些读书人，我便与当朝丞相一起建造了这万圣书阁，凡我圣朝子民，皆可入内读书。”
【那宿主拿的是什么东西？也是书吗？】
楚音不舍地咬了咬下唇。
“这是我……”顿了顿，她垂下眼眸，“这是我手抄的一本道经，乃是时空局珍宝阁所藏，意寓千秋平安，万岁康和。”
说到这儿，楚音还是把包裹拿出来，翻到最后一页，细细描摹了一番上面的墨迹，最后心一狠，撕掉了最后一角。
捏在手心揉了揉，终究随着清风飘入了柳岸寒水中。
系统看得分明，一角上面只有两个字，玄枵。
念念平安，岁岁不舍，多少无声隐没于黄昏晚霞，不可说，不可明，不可思，不可怨。
不可……留。
沈长玉是出了名的书痴之人，平生一大喜好就是收藏各种旷世孤本，楚音的书，他眼馋很久了。没想到她当真肯把这本道经拿出来，沈长玉吃惊不小，遂又了然，一把折扇徐徐成风，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还以为，你只有在他的事上才会拼尽一切。”清茶袅袅，薄雾生烟，朦朦胧胧的霞光里，公子如玉，侧颜泻月。游湖船舫，孤雁鸣天。
楚音没有说话，只是拎起茶壶，斟茶落叶。
沈长玉定定看着她，倏忽一笑，似乎明白了什么。
“楚江空晚，怅离群万里，恍然惊散。自顾影、欲下寒塘，正沙净草枯，水平天远。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料因循误了，残毡拥雪，故人心眼。”
悠然琴瑟落于江水涛涛，有歌悦兮，有舞乐兮，沈长玉眉眼如画，声音清润:“楚音，失群的孤雁会死，会死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你知他不是心狠之人，事到如今，不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如果你真的还存一二善心，要么纠缠到死，要么就放他一人折翅沉湖罢。”
“也许在你眼中，我们都是浮生梦一场，可他到底该不同些，到底该……怜惜些。”
怔怔走出画舫，楚音望着湖面碧波荡漾，忽地一阵风吹冷来，簌簌寒意。
她张口轻念。
“谁怜旅愁荏苒，谩长门夜悄，锦筝弹怨。想伴侣、犹宿芦花，也曾念春前，去程应转。暮雨相呼，怕蓦地、玉关重见。未羞他、双燕归来，画帘半卷。”
——
踩着最后一丝余晖回到山门，楚音将令牌交给素雅心，重新回了佛像前。
素雅心觉得她回来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带劲，仿佛一直在出神，恍恍惚惚的，满腹心事。她有心要问，可见她无意作答，加之天色已晚，她必须赶回去回复爹爹，只能辞别一番后，行步离去。
楚音怔着神情望着眼前高大的古佛，心绪纷然一片。沈长玉之音犹在耳旁，她却不知该如何做。
“白玉、刻字、坠了碧玺，是条珠链，触手温润，凉玉生香，或在那场大火下的废墟里，或在他父母墓中，或在皇宫祠堂内。”
“你觉得我们该什么时候去找好些？”她面无表情地询问系统，声音机械，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被输入程序后，便只有执行的代码。
系统虽然不明白宿主为什么会突然情绪这么低落，但它仍旧细细思考了一番，提议道【宫外的，还是得趁这次泰山之行，宫内的，只能等回去一试了。】
楚音再次僵硬点头，口中喃喃重复:“没错，时间不等人，还有好多事要做，还有好多事要做——后天祭典就要开始了，也许我该……”
后面的话，系统也听不清了。
楚音在自己的屋子里待了两日，为着祭天仪式训练着礼仪规矩，又到祭台周围看了看。那日的刺杀之事她一直记在心中，也许玄枵不会在意，但她总觉得蹊跷，可接连两日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她只得暂且作罢。
泰山祭天，浩乎巍峨。天之圣子，君临天下。有为之君主，福泽之万民。声势浩大的祭天典礼终于来到了。
楚音穿着一身纯白的司仪长裙，手里捧着一把玉如意和一截玉莲花，站在高台之上看着那个玄衣金袍的君王从天地尽头缓缓向她走来，剑眉冷锋，卓尔不群。威严肃穆，天下臣服。
他是天生的帝王，是注定要走上无人之巅的命定之子。
而她，只是过客。
“授香火，祭天——！”
白烟扶风上，直入九霄天。楚音侧过身，跟在他身边，随着他衣袍的缓动将玉如意和玉莲花呈到他面前，刚要开口按照司仪之礼说些祝词，突然听到“峥”地一声，一颗闪着幽光的暗器直冲她手中的圣物而来。
几乎想也没想，她抽出早就预备好的软剑，回身劈手砍下暗器。
然而没想到这招只是声东击西，在暗器袭来的同时，十数名身穿守卫服饰的刺客突然暴起，跃上高台，直冲楚音和玄枵的面门。
楚音为保怀中圣物，难免顾此失彼，眼见一剑就要向她刺来，电光火石之间，她忽地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接着赤血飞溅，透染华服。
极低极低的闷哼声在她耳边响起，苍白的脸刹那映入她的眼帘，一如时光重叠，千秋岁月。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张惨白的脸，也是这样一双漆黑的，饱含痛苦和深情的眼，一直望着她，深深地，沉沉地，望着。
唇瓣抖动着，她几乎失了声。
“玄枵……玄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