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重逢
我曾经有过一个忠心耿耿追随我的人,后来她嫁人了,再也没有回来看我,一直到我死去。在京都的时候曾经想过召见她回来,但是听说她夫妻恩爱,儿孙孝敬,过得一直都很好,我便欣慰,放心了,她有了自己的生活,我该高兴,该放手的。
紫霞原本在盘丝洞打坐,突然听见有信徒在对她祷告。
“盘丝大仙,信徒稚陶供奉了您许久,还是第一次对您有所求,稚陶一生守礼尊道,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唯有一求,就是希望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女王陛下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女儿国能够遇到良人,从此可以阴阳调和,不再异于其他国家。”
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明白。紫霞听到这番话颇有感触,遇良人,得如意郎君,这是多少女子一生的夙愿啊。这位老妪她说她叫稚陶,好熟悉的名字,紫霞记得她也认识一个叫稚陶的人,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故人了。
多种情愫牵引,紫霞施法,降临西梁女儿国国师府祠堂。
祠堂打理的井井有序,四周也并未设仆从守卫,想必是个很清廉的人家。
紫霞从正门迈进去,她看见正殿上跪着一个很有气质的老妪,衣着华丽,金银满身,一头白花花的头发和白色的衣袍呼应着,很是和谐有格调。
紫霞透过这些俗物,看见老妪的灵魂,澄澈干净,是难得的清白好人。紫霞总感觉这个灵魂很熟悉,再加之此人名叫稚陶,于是轻声询问。
“你是稚陶”
国师缓缓抬头,环顾四周后看见了门口的紫霞,起身走过去,眯起眼睛仔细端详。
真像啊!
紫霞也直直的看着她,难道眼前的老妪就是她的稚陶吗?难道真的是大汉朝的那个稚陶吗?
“稚陶”紫霞试探性的喊老妪。
国师时隔经年,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顿时泪流满面,蹒跚着走上前,再次仔细看起紫霞。
“长宁公主,是我,我是稚陶,我是你的阿陶啊。”
紫霞不觉也泪目了,一路走来,她总是在失去,在告别,终于这次是重逢。
紫霞激动之余,不免也疑惑,凡人轮回是要饮黄泉的,怎么过了几百年,稚陶还会有记忆呢?
紫霞又激动又不可置信的问道:“阿陶,你还记得我你怎么会记得我呢?”
稚陶苍老的双手握住紫霞,一老一少对比之下,悲伤都在无尽的沉默中弥散开来。
稚陶看着紫霞,调皮的嘿嘿笑笑起来,像几百年前在大汉宫的时候一样,很是得意的跟紫霞说:“当年您去世后不久,我也很快咽了气。我到黄泉的时候,因为一生仁善,得到了一碗孟婆汤,判官说这是能够再次转世为人的恩赐,等我经历十二道畜生道以后,可以重新做人。我就问那判官,我的公主呢?他说,我的公主殿下去天上了,不归这里管。黄泉路上有太多太多鬼魂了,判官回答完就打发我赶紧走。我答应着,就跟着队伍去忘川那边了,路过忘川的时候我没有下去,反而把我的孟婆汤倒掉了。我想记住我的公主,来世不管是什么身份,能不能遇见您,稚陶都想记着公主。”
紫霞听了很是感动,可是她不明白,为何稚陶会如此执着,宁愿忍受十二道畜生道之苦,还要清楚明白的记住长宁公主。
“阿陶,我听闻你嫁人以后,生活幸福美满,为何总是放不下我啊?”
稚陶颤巍巍的道:“公主殿下,稚陶也不明白,只是我时常在想,人和人之间会产生许多的关系,君臣,主仆,血亲,爱人,朋友。说实在的,公主殿下前半生执着于追求爱情,后半生安稳度日,没有什么很独特的地方,但是对于阿陶来说,我也对这些东西充满了好奇。我很想很想知道,我到底能不能亲眼见证一场公主殿下渴求的爱情。稚陶的执念也许是公主殿下,也许就是我自己,我真的不愿意相信,世间男儿的凉薄……”
紫霞叹了口气,扶着稚陶坐在蒲团上。
“阿陶,那你见过了吗?”
稚陶摇摇头,很是遗憾,道:“公主殿下,自我转世为人,也已经百年有余了,我一直觉得,能降生在这只有女儿的西梁女儿国是我的荣幸。这里的女子都自立自强,若是想要繁衍后代就去饮子母河的水,生下来的娃娃是一样的。公主殿下可知此处为何只有女子”
紫霞确实不知道,问道:“为什么呢?三界之中居然还有子母河这样神奇的河,我也是第一次听闻。”
稚陶道:“子母河之所以不同,是因为里面承载了太多太多的婴灵,我在阴曹地府的时候就听鬼差说过,人间重男轻女,成型不成型的被流掉的女婴不计其数,阴间不收她们,因为对她们无从判断,于是请求帝君,这这里建立了西梁女儿国,婴灵们就在这河水之中。因此,若是心思不纯的男人,是渡不过这河,来不到女儿国的。我仔细研读国藏书阁里西梁女儿国的国史,据记载的信息,子母河的婴灵允许吞噬妄图过河的男人,是三清尊者的特令。”
紫霞对于三清尊者了解不深,只见过道德天尊太上老君,印象里老君是一个仁慈厚爱的神仙,这三清尊者特令该不会是三位尊者一起下令的吧,那规格也实在是太高了。
于是紫霞问道:“是老君吗?”
稚陶是知道三清尊者的,但是实在也不了解各位在天庭的地位,只说:“记载上只写了三清尊者,并未再细的展开了。因着这条特令,女儿国得以政通人和,女子个个顶天立地,自己当家做主,其乐融融。这里的子民也都知道子母河的事情,谁都可怜那些被扼杀的女婴灵,所以对男子的好感也不多,若是怀了男娃娃,就会自主去解阳山落胎泉处饮泉水打掉。公主殿下,其实这里实在是一片乐土,是我们女子的世外桃源,稚陶喜欢这里更胜过大汉朝。”
紫霞也被稚陶感染了,觉得三界之中有一个西梁女儿国,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紫霞看了看正殿上被供奉的雕像,眉眼之中竟然颇有几分像她,于是问:“阿陶,其实你也并不知道我是盘丝大仙的,对不对?可是为何这雕像这么像我”
稚陶笑了,很自豪的说:“是的,公主殿下,稚陶一开始并不知道您是盘丝大仙。我只是听说人间有一个盘丝大仙,专为女子实现愿望,是三界女性的守护神,我所知道的神仙也就您一个,于是就照着您的模样刻了雕像。公主殿下,您在西梁女儿国很受欢迎的。阿陶惭愧,竟然只知道公主殿下是天庭的仙女,并不知道您如今竟然就是我祭拜多年的盘丝大仙。不过能够再次见到您,真好啊。”
紫霞也很感动,想起她来这里的正事,便道:“那你也一定也很爱戴你的女王陛下吧,我听见你的祷告里,都是为她所求。”
稚陶突然有些悲伤,像一个落寞的长辈一样娓娓道来。
“是啊,女王陛下是我亲自带大的,她才六岁的时候,上一任女王陛下就没了,她就没了母亲。在位这十年,她很依赖我的。说起来,她的母亲,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没有孩子,她就像我的女儿一样。当初,西梁女儿国也来过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女王对他一见倾心,那个男子接受了女王的爱意,成为女儿国的国主。这一切本该是幸福美满的,可惜哪怕是在两情相悦的基础之上,也不能安稳,那个男子逐渐利欲熏心,开始学其他国家那样,扩张后宫,举国选美纳妃。男人是会腻的,不管爱人有多好,他总是瞻前顾后,不能够满足。女王陛下为了保护西梁女儿国,带领心腹进行了周密的刺杀计划。计划成功了,那个人死了,女王也因此丧命,我有时候真觉得愧对她的母亲,我一把年纪了,又是她的长辈,怎么就没能护住她。”
紫霞适时发问:“所以你辅佐了三任女王,你祷告里提及的的这位女王是现任女王,也就是第三位女王。”
稚陶知道昔日的长宁公主如今是神仙,此来是为了她的愿望,于是郑重组织好语言,认真的说道:“对的,我辅佐了三任女王。第一任女王是我的玩伴,我们两个玩的很好,各种思想也都很投机,她是一位很合格的女王。因为儿时的交情,她一登位就将我扶上了国师的位置,很多大事都会相信我,听取我的建议。可惜她走得早,她信任我信任到,亲自将她的女儿托付给我,让我继续待在国师的位置上辅佐新女王。如今,她的女儿也去世了,我还是国师,开始辅佐她女儿的女儿。女王陛下没了母亲的时候,那么小,还什么都不懂,她以为母亲睡着了,在葬礼上一直哭,想把母亲唤醒。可是怎么可能呢,人死不能复生。所以,我发誓,死也要好好辅佐她,把曾经的亏欠都弥补给她。我就想着,要么就让她像她的祖母一样,做个雷厉风行,没有感情的人,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渡过一生,像女儿国平凡的每一个女子一样,可若是她有幸遇见一个心动的人,遇见爱情了,那就要帮她把好关,不让她受苦受难。”
紫霞听到这里,心里有底了,问稚陶:“阿陶,你今日来祈求,是因为你的小女王遇见那个人了吗?”
稚陶高兴的点头,笑不拢嘴:“是啊是啊,我先见过那个人,是个和尚,长得慈眉善目的,听说是十世的好人。”
十世的好人!这么巧,该不会……算一下路程,离开盘丝洞不多远就是子母河,过了河就是西梁女儿国,确实是正西方……
紫霞突然有些头疼,问:“那个和尚,该不叫唐三藏吧?”
稚陶惊讶回答:“诶公主殿下怎么知道他们说是从东土大唐来的,确实是叫唐三藏。”
紫霞无奈的解释:“我的盘丝洞就在东边的山上,他们刚刚路过我那边。阿陶,不得不说你的眼光是不错,那唐三藏的的确确是十世好人,这辈子也是难得的好人。可是阿陶,他是和尚,不能娶你的女王。”
稚陶不乐意了,出言维护女王:“之前路过这里的和尚道士也有,他们可是连连称赞我们女王陛下的容貌气质,这个唐三藏虽然长得好看,配我们女王还不行吗?”
紫霞很头疼,她看着苍老的稚陶,也许她的生命也没有多少了,一个人类可以活过百年,实在不易,她不忍心让稚陶难过失望。紫霞想起木灵,木灵也喜欢唐三藏,如今这个女王陛下也喜欢唐三藏,之前她亲自问过,唐三藏亲口说不喜欢木灵,没有男女之意,早已斩断红尘……要是,一个这样的人也动情了,该是什么样子。
稚陶向来都是稳妥的,当年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就很会察言观色,若是唐三藏当真清清白白,稚陶也不会这么肯定的来求庇护。说不定……说不定唐三藏真的动了凡心若是师父都动了凡心,孙悟空作为他的徒弟……到时候看他怎么收场……
紫霞突然兴奋起来,不觉得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了。
“阿陶,这样吧,但听你说,我肯定也不能茫然去做,我得先去宫里看看那唐三藏和你的女王陛下是如何相处的,才好帮你。”
稚陶高兴不已,连忙感谢:“奴婢稚陶多谢公主殿下垂怜,阿陶就是想要让您多看着他们,做我们女王陛下的后盾。”
紫霞看着突然有些生疏的稚陶,有些不适应,过了这几白年,尽管情谊都在,可有一些东西还是变了,比如,她有了新的主子,在一个新的国家得到了莫大的尊崇,这些都是她从前给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