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前尘
北山，流云涧。
“神君，神君！不好了！！！”
“无名大人他……”
流云涧旁的竹屋里，审判一手枕着头，一手卷着古籍，看起来好不惬意。
他不咸不淡地透过窗瞥了眼院子，院子里除了一棵梅花树，再无其他多余的摆设。
“贪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梅花树的脚下猛地钻出个雪白色圆球，似乎是出来的时候着急了，还来不及变化出四肢与五官，保持着雪球的形态滚进屋子里之后才蹦了起来，在空中变成孩童模样，落地站稳了才嫩声说师父何事。
“师父出去一趟，若是今日之内没回来，记得守好院子。”
雪贪欢这才回头往院子外看。
因为院子有结界，门外的家伙只能传音，听语气很是焦急。
“明白！”雪贪欢穿着白袍，抱拳作揖，从心口到左肩头上长出的树枝上的几朵红梅因为他认真的动作，掉下几片梅花瓣。
审判笑着蹲下身子，将梅花瓣捡起放在雪贪欢摊开的手心。
“去吧，埋在树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莫要贪玩，也别跑回树里打瞌睡，嗯？”
师父最喜院中的梅花树，若非如此，也不会在发现他的存在后破例为他点开灵智，免去了几百年修炼成梅花树精的过程。
“贪欢，等师父回来！”
审判唇边笑意曼延，揉了揉他的头后起身往外面走。
“神君，大人他又跑去凡间了。”门外站着的是个百纳川的阴差。
“去了多久？”
“回禀神君，有两日了。”
审判面露愠色，“任职三千年了，他还是……”
阴差不敢多话，见审判神君抬脚了才紧跟着离开流云涧。
百纳川是尘世魂灵之归处，岂无名是百纳川的判官，掌生死簿，管人间悲欢疾苦。
如今他擅离职守不过两日，百纳川怕是已经堆积了成山的卷宗等着他回来审阅。
“神君这次还是入轮回带我们大人回来么？”
“不必。”
上一次入轮回还是一千年前，到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把岂无名带回来的，审判对那段记忆很是模糊。
不过那时同他一道回来的岂无名也没能想起自己在凡间做了什么，审判也就不再追究，只以为是他二人并非渡劫，又不以魂魄入轮回，触犯了天道的禁制罢。
“生死簿何在？”
“回禀神君，在三通阁。”
三通阁在百纳川最深处，除了判官和自上古至现在唯一还未陨落的神明审判外，其他仙君阴差一概不准入内。
阴差在三通阁外就止住了步子，审判一人独自走了进去。
三通阁多年未曾打理，也许是住在这里的人，哦不，是住在这的魂灵不拘小节，不在意到处积攒的灰会脏了衣袍。
但有人在意。
审判刚踏进这三通阁，脚下带起的微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待他找到了生死簿上岂无名对应的转世之人的身世姓名，便一刻也不想多留地匆匆离去。
对于寿命短的凡人来说，他上一次到凡间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凡间的变化不大，在审判眼里还是当初的模样，但在凡人看来，他们的帝王又开疆拓土，战火在边疆和各城池间蔓延。
审判只粗略地往那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坚固的城池，繁华的帝都，在那千万重红墙深处，坐着不知何时会被代替的九五至尊。
审判轻轻拂了拂衣袖，转身向山林深处走去。
与外界饿殍遍地的惨状不同，离帝都最近的几个山头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十个山寨，寨子里的人都油光满面，一点不似缺衣少食的模样。
审判刚刚隐身走进一座山寨的大堂，就发现这个山寨的人正在迎着新妇和一个男人拜堂。
审判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毫无波澜地看向对拜的两人。
“神君竟是跑这里来了？可是来找我解闷的？”
审判目光微怔，食指中指并拢在眼前扫过，这才看清楚大堂之中的另一个隐身的人。
他神色放松，“思源仙君倒是好兴致。”
“没什么兴致不兴致的。”李思源笑呵呵地靠近了些，道：“这是本仙君的职责所在。”
李思源会出现在新人成婚仪式上审判并不稀奇，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就说明正在行成婚之礼的二人确实是心意相通，实为良配。
但在他与李思源说话的时候，仪式已经结束，本应该跟着离去的李思源仍然站在他面前。
人都走了，只剩他一人，审判心下判断李思源要做的事与他有关。
“我也是受人所托，神君可不要怪我。”
月老正要掐诀，却被审判打断。
李思源是北山司缘殿的掌事仙官，主管的便是人间的姻缘，若是受人所托，除非是一千年前他转世后发生了什么……
审判眸光深深，似乎是有所感应，他掐着月老的手紧了紧，“可是受我所托？”
李思源闻言惊讶了一瞬，并没有因为审判莫名其妙的言语露出困惑的神情，他只是看着审判，“神君将部分在人间的记忆交付于我，如今也是时候将这段记忆归还神君。”
话音刚落，李思源就趁着审判松开手的时机继续结印。
很快，一段熟悉的记忆如碎片般在审判脑中拼凑。
不断闪过的片段里，几张面孔渐渐浮现，其中一人，好像是他自己……
记忆回归本就不是件简单的事，就算法力高深如审判，接受他自己记忆的时候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李思源闭上眼睛，在听到审判的气息逐渐平稳之后才再次睁开。
审判的左手尾指上，一截红绳若隐若现。
看到红绳的李思源咧嘴笑了笑。
“不知道这一世，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李思源转身走出大堂，身形伴随着笑声渐渐隐没在月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