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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平定薛秦(1)——大唐烟尘在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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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武德元年,公元618年,在隋王朝统治风雨飘摇,大厦将倾,各地群雄割据的历史背景下,一个焕发着无限勃勃生机的崭新王朝,崛起于世界东方。这就是,李渊父子所建立的——大唐王朝!

    大唐初建,天下未定,四方群雄并立。在李唐王朝统一天下的过程中,这个新生的伟大帝国,面临着来自无数强敌的挑衅。王世充、窦建德、刘武周等人,他们都对唐王朝虎视眈眈,企图将刚刚诞生的李唐王朝,扼杀在摇篮中。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西秦薛举父子,是唐朝统一天下,遇到的第一个强敌。

    武德元年(618年)七月,立国不到两个月的唐王朝,就遭到建国以来第一次军事失利——浅水原之败。由于李世民选将不当,唐军决策失误,致使在“浅水原之战”中,遭遇大败,三万唐军覆师浅水原。唐军兵败浅水原,李唐王朝的西北防线,门户大开,完全暴露在了西秦军队的铁蹄之下。

    面对如此严峻的西北形势,唐王朝又该如何应对?面对咄咄逼人的西秦大军,刚刚遭受浅水原之败的唐王朝,又该如何抵挡薛氏父子发起的进攻?在遭遇了建国以来最大危机之后,大唐王朝为什么能在短短五个月的时间里,便奇迹般扭转了不利的战局?秦王李世民又是如何带领唐军将士,一雪前耻,最终荡平西秦,囊括陇西呢?

    不得不承认,西秦霸王薛举,是自唐王朝立国以来,所遇到的第一个难缠的劲敌;同时,也是大唐在统一战争中,所遇到最强悍的劲敌之一。在隋末天下大乱的历史背景下,薛举、薛仁杲父子,抓住机遇,趁势而起。

    薛举、薛仁杲父子,凭借着自身强大的军事实力,很快席卷陇西地区,建立西秦政权,在隋末群雄中,脱颖而出。毫不夸张地说,薛氏父子的西秦政权,是隋末唐初在西北地区的头号霸主。

    唐朝建立之初,所面临的军事环境,错综复杂。而雄踞陇西的薛氏父子,正是李唐王朝统一天下,面对的第一个强敌。为了实现统一天下的大业,唐高祖李渊首先制定了统一西北,巩固关中的战略计划。只有扫平了西北地区的割据势力,唐王朝才能免去后顾之忧,向中原地区的王世充、窦建德用兵。

    既然要统一西北,就必须要解决陇西薛举、河西李轨两大割据势力。而薛举的西秦政权,则是唐王朝平定西北,第一个要解决的强敌。然而,武德元年(618年)七月的“浅水原之战”,让李唐王朝见识到了薛举的实力。

    浅水原之战,薛举抓住了唐军用兵策略中的纰漏之处,引诱唐军冒进出击,最终,一举重创唐军,致使三万唐军命丧浅水原,只得东撤长安。正是因为浅水原之败,新生的李唐王朝,遭到了建国不久的第一次惨重失败。应该说,大唐刚刚建立,薛举便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让唐朝吃了一次大亏。

    不仅如此,浅水原之战的惨败,对于大唐王朝而言,也带来了一个严重的恶果。什么恶果呢?那就是唐王朝的西北防线,开始出现动摇。浅水原之战后,薛举乘胜占领了高墌,直逼泾州。泾州是通往关中的重要关隘,是拱卫长安的西大门。如果西秦军队攻克泾州,长安以西将无险可守。

    必须承认,现在的军事形势,对于西秦是大大的有利。唐军新败,军事力量大大受损,并且军心士气极度低落,京师长安大为震动。薛举眼下最正确的做法是,趁热打铁,不给唐朝喘息之机,大举东进,直捣长安。

    自浅水原之战后,唐王朝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并没有从战败的阴影中走出,关中一带的防守,必定空虚薄弱。薛举如果抓住这难得的战机,一鼓作气,直下关中,李唐倾覆不过是朝夕之事。

    其实,薛举最初也是这样打算的。浅水原之战过后仅仅一个月,武德元年(618年)八月,薛举整顿兵马,准备向长安进军,命太子薛仁杲率领一支军队,攻打宁州。薛举希望以此,打通直入关中的捷径。

    薛仁杲率领大军,兵围宁州,对宁州展开了猛烈的攻击。然而,薛仁杲显然低估了宁州唐朝守军的抵抗决心。面对薛仁杲的大军围城,唐朝宁州刺史胡演,既没有献城投降,也没有临阵脱逃,而是选择了力抗薛仁杲的大军。

    胡演率领宁州守军,严防死守,奋力抵抗西秦军队。由于胡演的拼命守城,西秦大军居然对宁州久攻不下。没有办法,如果继续与宁州守军死磕,西秦军队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薛仁杲只能放弃进攻宁州,引兵退去。

    西秦进攻宁州受挫,被胡演击退,让势头正盛的薛举,心理上产生了不小的波动。本来,经过浅水原之战,西秦声威大振。薛举之前就对关中垂涎三尺,如今唐军新败,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薛举便有了对关中用兵之心。

    所以,薛举就想拿宁州练练手。一方面,他想打通进军关中的军事路径;另一方面,薛举也想试探一下唐军的军事实力。可是,薛举万万没有想到,在宁州却遭到了唐朝守军的顽强抵抗,攻打宁州的计划,只得半途而废。因为攻打宁州的失利,使得薛举对于能否攻下长安,产生了怀疑。

    就在薛举犯难的时候,有一个人却主动向薛举建言献策。此人就是薛举的重要谋士——郝瑗。关于郝瑗其人,上一章节曾经提及。他可以说是薛举的头号谋士,是西秦政权“智囊团”的首席成员。

    扶风之战,薛仁杲被李世民所击败,损失一万余人。因为扶风之败,致使薛举直入关中的企图,以失败告终。薛举在战后也是大为惊恐,甚至一度有了归降李渊的想法。于是,薛举召集群臣商量。黄门侍郎褚亮心向李唐,自然赞成薛举向李渊投降。然而,身为卫尉卿的郝瑗,却与褚亮公然唱起了反调,建议薛举割据陇西称霸。薛举对他的建议深以为然,因此引其为谋主。

    郝瑗在成为薛举的谋主之后,更是向薛举建言献策,希望薛举能够联合朔方梁师都、北方突厥,共同夹击李渊。当然,后来李渊派遣宇文歆出使突厥,不费吹灰之力,破解了薛举与突厥的联盟。但是,郝瑗在这其中,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样,这一次,郝瑗亦不例外。

    宁州之战,西秦进攻受阻,这样使得原本雄心万丈的薛举,对于直取关中,开始变得没有那么自信了。又是在这个时候,郝瑗再次站了出来,为薛举出谋划策。与以往一样,郝瑗的计策,又一次给薛举吃了一颗“定心丸”:

    今唐兵新破,将帅并擒,京师骚动,可乘胜直取长安。 (《旧唐书·薛举传》)

    郝瑗对薛举建议道,趁着浅水原之战,唐军新败,士气低落之际,即刻集结兵马,一鼓作气大举东进,攻下长安。郝瑗的这个建议,与薛举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不然,薛举也不会让薛仁杲攻打宁州,试探唐军的虚实。可惜的是,薛举攻打宁州的军事试探,并没有奏效。

    因此,对于郝瑗提出直取长安的建议,薛举自然再次心动,很快就打消了所有的顾虑,准备厉兵秣马,再攻长安。要知道,唐王朝此时刚刚经历了浅水原大败,主力遭遇重创,关中一带人心惶惶,风声鹤唳。如果薛举在这个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逼长安城下,长安未必能守得住。

    可以这样说,大唐王朝真的到了千钧一发,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随时面临着亡国的危险。可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情况却发生了奇迹般的反转。前文说过,李渊父子之所以能够成就李唐帝业,除了自身的实力、魄力以外,还与时运密不可分。每到关键时刻,李唐王朝总是会被幸运之神所眷顾。

    在薛举积极地厉兵秣马,准备直取关中的时候,幸运之神又一次垂青了李唐王朝。西秦磨刀霍霍,蠢蠢欲动,眼看着,数十万铁骑就要杀入关中,直取长安。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西秦方面却突然停下了进军关中的脚步。由于西秦中停进军关中,使得刚刚遭遇军事挫折的李唐王朝,有惊无险地渡过这次国家危机。

    长安唾手可得,西秦为什么要突然停止进军,白白浪费掉这一天赐良机?原因很简单,西秦统治集团内部,出大事了。身为西秦政权的缔造者,薛举突然一命归西了。那么,骁勇善战,威震天下的西秦霸王薛举,为什么会骤然离世呢?

    薛举死于武德元年(618年)八月,距离浅水原之战仅仅过去了一个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向身体强健的薛举,居然离奇地暴病而亡。事实上,薛举的死因,非常简单明确,主要有两方面原因。

    第一,薛举过于兴奋了。

    浅水原之战,薛举利用唐军的部署漏洞,一战重创唐军主力,迫使李世民仓皇率领残部,撤回长安。自从浅水原之战,打败唐军之后,薛举的心情,那叫一个敞亮。因为,浅水原之战,唐王朝西北门户大开,薛举完全有机会,率军直入关中,灭了李唐。所以,在这之后,薛举便有点得意忘形,找不着北了。

    可是,薛举却有些兴奋过头了。在这种狂喜的精神状态,薛举的身体却垮掉了。众所周知,人们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下,特别容易诱发心脑血管疾病。故而,薛举的暴亡,很有可能是,由于过度狂喜,诱发了心脑血管疾病,突然发病,导致了薛举的猝死。当然,这些只是推测。

    第二,薛举过于恐惧了。

    西秦军队在浅水原之战的胜利,不仅让薛举沉浸在极度的兴奋之中,也让薛举陷入了无尽的恐惧。也许有人会疑惑不解,薛举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西北枭雄,为什么会产生恐惧心理呢?说一千道一万,薛举杀人太多了。

    正是因为薛举杀人太多,让他在浅水原之战后,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按照现代医学的角度,就是——“战后心理创伤”。薛举虽然骁勇善战,威震天下。但是,他的残暴好杀,也是令人胆战心惊的。《旧唐书·薛举传》中,明确记载了薛举杀人如麻,残暴不仁的种种暴行:

    举每破阵,所获士卒皆杀之,杀人多断舌、割鼻,或碓捣之。其妻性又酷暴,好鞭挞其下,见人不胜痛而宛转于地,则埋其足,才露腹背而捶之。由是人心不附。

    这段文字,将薛举的残暴描述得淋漓尽致。那么,薛举残暴到了什么程度?每次外出打仗,抓到的战俘,薛举的做法,从来都是血腥的屠杀。非但如此,薛举杀害俘虏的手段,也是十分残忍的。被杀的俘虏,要么被拔掉舌头、要么被割去鼻子,亦或者,直接将俘虏扔进碓里捣死。

    所谓上行下效,有样学样。薛举的残暴行径,自然也影响到了他身边人的行为。比如,薛举的妻子,她的残暴,比起薛举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薛举的妻子,经常喜欢鞭打下人,有的下人被打得皮开肉绽,疼得都满地打滚。可是,薛妻仍旧不肯善罢甘休,她让人将奴仆的双脚掩埋住,露出腹部或脊背。然后,薛举的妻子,疯狂地鞭打奴仆的腹部、脊背。薛举一家的残暴,令所有人敢怒不敢言。

    这种残暴不仁,视人命如草芥,在浅水原之战后,表现得更加明显了。前文提过,唐军在浅水原遭遇重创,李世民被迫率领一万唐军残兵,撤回长安。唐军撤走不久,薛举便占领了高墌。

    不过,占领高墌之后,薛举为了彰显自己击败唐军的功绩,特意在城中修筑了一座“京观”。而这座“京观”,基本上都是用浅水原之战阵亡唐军将士的尸骨、头颅所垒成的。那样血腥的场面,可想而知。

    也许是报应不爽,仅仅过了一个月,武德元年(618年)八月,薛举竟然一病不起。自从病倒之后,薛举便开始疑神疑鬼。或许是病重沉疴,产生了幻觉;亦或是,手上沾满了鲜血,有了沉重的负罪感。于是,薛举愈发惴惴不安:

    方行而病,召巫占视,言唐兵为祟,举恶之,未几死。 (《新唐书·薛举传》)

    薛举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加重。没有办法,薛举只好请来巫师作法驱邪,死马当作活马医。可是,巫师作法的结果,却直接要了薛举的命。什么结果呢?巫师作法后,对薛举说道“唐兵为祟”,意思是说,皆是浅水原阵亡的唐军将士,前来索命,唐军亡命冤魂所致。薛举听后,更加惊惧,不久便一命呜呼了。

    所以,综合以上两点,可以得出薛举的暴亡原因。浅水原之战后,由于薛举陷入极度兴奋的精神状态,加上过度的恐惧,致使诱发了心脑血管疾病,以及严重的心理障碍。最终,薛举惊惧成疾,猝然离世。

    不管怎么说,武德元年(618年)八月,一代枭雄西秦霸王薛举,因病猝死。在隋末唐初的乱世,薛举凭借强悍的军事实力,迅速扫平陇西,成为雄踞一方的西秦霸王。同样,薛举又凭借着强悍的军事实力,在浅水原之战重创唐军,令大唐“军魂”李世民首遭败绩,将唐王朝的西北防线撕开了一道口子。然而,薛举最终却因滥杀无辜,多行不义,以致忧惧而死,犹如一颗流星陨落。

    薛举一命呜呼,对于李唐王朝而言,可谓不幸中的万幸。按照郝瑗向薛举的建议,西秦方面早已万事俱备,随时准备突破关中,攻打长安。可是现在,情况发生了骤变,薛举死了,算是无意帮了唐朝一个大忙。

    因为薛举的暴病而亡,西秦国内开始面临皇位更迭。因此,先前攻打长安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了。薛举死后,太子薛仁杲继承皇位,居于折城,追谥薛举为“武帝”,薛仁杲便成了新一任西秦皇帝。

    陇西薛氏集团发生政局巨变,薛举病亡,薛仁杲即位。唐王朝在薛氏政权忙于皇位更迭之际,得以有惊无险地暂时度过危机。正好趁着薛氏新丧,唐朝可以借机恢复元气,走出浅水原之败的战争阴影。

    唐高祖李渊也看到了薛举死后,西秦政局不稳,这对于大唐而言,同样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所以,李渊当然不能错过这次良机。故而,唐高祖决定发起第二次西征,趁着薛仁杲没有进攻之前,加固大唐西北边防,从而反攻西秦。问题是,唐朝第二次西征的主帅人选,究竟该选派何人?

    至于第二次西征的主帅人选,唐高祖李渊自然心中有数。这一次,唐高祖依旧启用秦王李世民,让这个儿子第二次挂帅西征。可是,关键问题是,李世民在一个月前,刚刚在浅水原新败。现在再度启用李世民,难免会物议沸腾,在朝中上下引起争议,也会将李世民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李渊明白,唐军在浅水原之战受挫,李世民作为主帅,虽然有一定的责任,但是,主要责任并不在他。浅水原之战的惨败,完全是刘文静、殷开山二人擅自违背军令,轻敌冒进所致。如果按照李世民制定的疲敌之计,步步推进,稳扎稳打,浅水原之战,也不至于是那样的结果。

    并且,还是前文所提到的,唐高祖李渊对李世民这个儿子,寄予厚望。李渊坚信,在日后唐王朝平定四海的统一战争中,李世民将会是一把出鞘的“利剑”,将是大唐王朝的不世出的“军魂战神”。

    出于这种考虑,唐高祖并不能因为一次失利,就一棍子打死,全面否定李世民的军事才能。更何况,浅水原之战的失利,责任并不全在李世民。作为父亲,李渊非常了解李世民,他是天生的军事统帅。

    除此以外,李渊还有另外一层考虑。浅水原之败,无论是对大唐王朝,还是李世民本人来说,都可以说是奇耻大辱。从晋阳起兵到唐朝建立,李世民无一败绩,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有的时候,耻辱,会是一种神奇的兴奋剂。尤其是对李世民这样的军事统帅,这种兴奋剂的作用,会更神奇。经历耻辱,会让一个统帅愈发坚不可摧,愈发一往无前,从而战无不胜。

    不管是作为大唐皇帝,还是作为父亲,唐高祖李渊当然明白李世民现在的心理。自从浅水原之战后,李世民心中一直憋着一股劲,压着一团火,心心念念的便是一雪前耻,洗雪浅水原兵败之耻。

    所谓知耻而后勇,在李渊看来,李世民一心雪耻的复仇心理,将是他的巨大动力,有利于他在指挥作战中的部署。有了浅水原之战的前车之鉴,这一次,李世民的排兵布阵,一定会小心谨慎,戒骄戒躁。

    经过深思熟虑,唐高祖李渊最终决定,再次启用秦王李世民,领兵进行二次西征。武德元年(618年)八月十七日,唐高祖任命李世民为元帅,统率唐军主力部队,第二次向高墌开拔,抗击薛仁杲大军。

    虽然李唐王朝经历了浅水原之败的军事挫折,三万将士埋骨他乡,多名开国大将陷于敌手,高墌失守,西北门户洞开;然而,唐王朝并没有被打垮,很快走出了战败阴影。恰巧,薛举在此时暴病而亡,薛仁杲即位,西秦内部政局不稳。李渊抓住了这难得一遇的机会,及时发起第二次西征,以李世民为主帅,加固西北边防。

    薛氏政局不稳,却并不代表李唐王朝可以完全高枕无忧,可以盲目乐观。薛举死了,算是老天帮助唐朝,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但是,新上台的西秦皇帝薛仁杲,也不是个善茬。比起父亲薛举,薛仁杲丝毫都不逊色。对于唐王朝而言,薛仁杲也是一个比较难对付的劲敌、强敌。

    那么,薛仁杲是何许人也?他是薛举的长子。与李世民的经历差不多,在薛举于金城郡起兵反隋起,薛仁杲就一直鞍前马后,不辞辛劳地追随父亲薛举,为父亲征战沙场,立下了赫赫战功。

    后来,薛举击败隋将皇甫绾,攻下枹罕,开始论功行赏。薛仁杲因战功被封为齐王,授予东道行军元帅。大业十三年(617年)七月,薛举在金城郡称帝,建立西秦政权。作为长子,且又战功赫赫,顺理成章地被立为太子。

    义宁元年(617年)十二月,薛举意欲夺取河西受挫,不得不改变进攻方向,转而将目光瞄准了占据关中的李渊父子。于是,薛举派遣薛仁杲,率领十万大军,号称三十万,入侵关中,进犯扶风。

    起初,薛仁杲一路势如破竹,先是一举击破了盘踞在汧源的地方实力派——唐弼,收编了唐弼大量旧部。打败唐弼后,薛仁杲对扶风形成了大兵压境之势,扶风的军事形势,已然是危在旦夕。

    然而,情况很快发生了逆转。李渊命令李世民,率军解扶风之围。结果前文提过,扶风一战,薛仁杲被李世民击败,损失了一万余人马。战后,李世民乘胜追击,一直追到了陇西境内,薛氏父子第一次进攻关中,以失败告终。

    扶风之战,尽管薛仁杲败于李世民之手,但是并不能证明,薛仁杲是一个泛泛之辈,一无是处。论勇武、狠绝,薛仁杲一点都不输给他老爸薛举。早在薛举在世之时,薛仁杲便是西秦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

    仁杲,举长子也,多力善骑射,军中号为万人敌。 (《旧唐书·薛仁杲传》)

    薛仁杲此人,力大无穷,精通骑射,武艺超群,在西秦军中号称“万人敌”。千万不要小看“万人敌”这个称号,这个称号可不是随随便便给的。古往今来,能被称为“万人敌”的人,屈指可数。

    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被誉为“万人敌”的,是一位赫赫有名的英雄人物——西楚霸王项羽。所以,薛仁杲号称“万人敌”,说明他与西楚霸王项羽一样,有万夫不当之勇,能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说起来,论起武艺超群,李世民倒是与他的对手薛仁杲,颇为相似。在中国古代历代帝王中,单凭个人武力值进行排序,唐太宗李世民的武力值,绝对能够排进这个荣誉榜的三甲序列。

    李世民的武艺是相当高的,用勇冠三军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比如,当初进军长安的第一场血战,霍邑之战。当时,战况尤为激烈。在混战中,李世民挥舞两把大刀,冲入敌阵,手刃数十名敌军,两口大刀都被砍得卷了刃,鲜血浸满了袖口。最后,李世民的勇冠三军,大大振奋了军心士气,取得了霍邑之战的胜利。

    根据史书记载,李世民在年轻的时候,力大无比,臂力过人,随身的兵器中,有一张两米长的巨阙天弓。虎牢关之战,李世民率领三千五百玄甲军,伏击窦建德十万大军的时候,李世民与自己的心腹猛将尉迟敬德,带着四名骑兵,前去引诱窦建德进入埋伏圈。临行之前,李世民对尉迟敬德说了这样一番豪气干云的话:

    寡人持弓箭,公把长枪相副,虽百万众亦无奈我何。 (《隋唐嘉话》)

    从这句话,我们就能看出,李世民征战疆场的豪气干云。而且,多年以来,李世民打仗一直有一个特点,酷爱冒险。李世民半生戎马,这是一个富有冒险精神的军事统帅。在正式开战之前,李世民经常是带着几名亲兵,亲临一线,打探敌情。也正因这种冒险精神,一度让李世民身处险境。例如,“昭陵六骏”之一的“飒露紫”,就曾经见证了李世民在洛阳之战中的生死一线。

    正是因为这种豪气干云的英雄气概,以及勇冠三军的盖世武艺,李世民才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关不入,无阵不破;李世民才能在唐初统一战争中,战无不胜,秋风扫落叶,削平割据。

    由此可见,李世民和薛仁杲两个人,一个是大唐王朝的“军魂战神”,一个则是西秦军队的“万人敌”,可谓是强中自有强中手的劲敌。李世民遇上薛仁杲,李唐和西秦之间,将会上演一出龙争虎斗的沙场对决。

    通过以上的叙述,西秦的新皇帝薛仁杲,在某些方面,都是可以与李世民匹敌的,是唐王朝一个新的劲敌。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薛仁杲的即位,也成为了薛氏政权由盛转衰的拐点。薛仁杲成为西秦皇帝不到一年,第二次“浅水原之战”,西秦十万主力被李世民全歼,薛氏覆灭,薛仁杲本人也成了唐军的俘虏。

    为什么西秦会如此迅速地覆灭,为什么薛仁杲会成为西秦由盛转衰的关键?非常简单,薛仁杲即位以后的种种行为,让他在西秦政权内部,丧尽民心,致使西秦国内离心离德,分崩离析。

    这些都是薛仁杲的性格使然。从跟随父亲薛举在金城郡起兵反隋,到扫平陇西,建立西秦,再到率领大军,入侵扶风,历次大战,薛仁杲都是西秦军队的开路先锋。薛仁杲凭借其骁勇善战的盖世武艺,以及赫赫战功,在西秦军中赢得了“万人敌”的称号,成为了威震敌胆的西秦小霸王。

    然而,长时间的政治杀伐,却让薛仁杲养成了霸道、狠绝的性格。这种霸道、狠绝的性格,直接影响了他心理上的畸形变化,那就是以杀人为最大乐趣,完全无视生命,肆意践踏生命。

    说起来,薛仁杲的残暴,倒是得到了其父薛举的真传。这父子二人,在杀人的问题上,可以说是心照不宣,无师自通,一点都不含糊。关于薛举的残暴,前文已经有所介绍。而薛仁杲的残暴,更是比他老子还要滥杀无辜,过犹不及。有关薛仁杲的暴虐好杀,各种史书均有记载:

    然所至多杀人,纳其妻妾。获庾信子立,怒其不降,磔于猛火之上,渐割以啖军士。初,拔秦州,悉召富人倒悬之,以醋灌鼻,或杙其下窍,以求金宝。 (《旧唐书·薛仁杲传》)

    我们都知道,带兵打仗之人,性情都比较粗野鲁莽,薛仁杲就是这样的一介武夫。况且,薛举、薛仁杲父子出身草莽,没有多少文化,也根本不懂得礼贤下士,从善如流。相反,这父子二人都是贪婪无度,嗜杀成性。

    比如,薛仁杲每次外出作战,攻下一城一地,都要进行血腥的杀戮,屠城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仅如此,薛仁杲还将这些人的妻妾,据为己有。烧杀劫掠这些事,薛仁杲可以说是没少干。

    还有一次,薛仁杲抓到了南朝著名文学家庾信的儿子庾立,由于庾立誓死不降,薛仁杲非常恼火。因此,薛仁杲对庾立施以酷刑。他命人将庾立架在火上,处以磔刑,凌迟处死。庾立被凌迟处死后,薛仁杲又让人将他身上的肉,一点一点割下来,分给手下军士食用。薛仁杲的残忍程度,已经到了泯灭人性的地步。

    大业十三年(617年)七月,薛举在金城郡称帝。不久,薛仁杲奉命率军攻打秦州(今甘肃天水)。很快,薛仁杲迅速攻下了秦州。可是,在攻下秦州后,薛仁杲的又一行为,让所有人对他的印象,更加反感。

    攻下秦州后,薛仁杲将城内的富户,全部集中在一起。这个西秦小霸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敲一笔竹杠,勒索钱财。然而,薛仁杲勒索钱财的方式,也非常特别。他将这些富人统统倒着捆绑起来,用醋使劲灌这些人的鼻子,把这些人折磨得苦不堪言,以此达到他勒索钱财的目的。

    薛仁杲贪婪无度,嗜杀成性,因此,他的风评、口碑都极差。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薛仁杲的贪婪、好杀,在西秦国内几乎都不是秘密了。连薛举对儿子的种种行为,都看不下去了。所以,薛举不止一次地告诫薛仁杲:

    汝智略纵横,足办我家事,而伤于苛虐,与物无恩,终当覆我宗社。 (《旧唐书·薛仁杲传》)

    作为父亲的薛举,对于薛仁杲这个儿子的心性,太了解了。在他看来,薛仁杲虽然谋略过人,骁勇善战,很能打仗;但是他过于偏狭暴虐,好走极端,如果让他有朝一日手握大权,偌大的家业将会毁于一旦。实际上,薛举的预测还是非常准的,薛仁杲一旦上位,这种本性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还不算什么,贪婪、暴虐,仅仅是薛仁杲性格上的缺陷与瑕疵。更要命的是,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薛仁杲做的也是相当失败。这种失败的处理,使得跟随薛举起兵的元老宿将,对他一致不满。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薛仁杲是薛举的长子,根红苗正,出身嫡长,天生带有一种盛气凌人的优越感。况且,薛仁杲常年征战,为西秦立下了赫赫战功,这也让他养成了霸道的性格。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以及霸道的性格,使得薛仁杲对于父亲的元老宿将,非常不尊敬,甚至十分傲慢:

    薛仁果之为太子也,与诸将多有隙;及即位,众心猜惧。郝瑗哭举得疾,遂不起,由是国势浸弱。 (《资治通鉴》)

    早在薛仁杲还是太子之时,他就与诸将存在着嫌隙,关系不是多么融洽。即位之后,薛仁杲的猜忌之心,更加重了,对于功勋诸将,动不动就无端猜忌,搞得人心惶惶。薛举生前最信任的谋士郝瑗,由于日夜哭祭薛举,最终一病不起,不再过问政事。郝瑗可是西秦政权最具头脑的谋士,如今他这一病,西秦政权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国势开始由盛转衰。

    经过如此详细的描述,既然薛仁杲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按照常理,他应该不会成为唐王朝的隐患。李唐对付薛仁杲,应该要比对付薛举,要容易得多,要得心应手得多。可是,现实却恰恰相反,正是这个薛仁杲,一度让唐王朝吃尽了苦头,使得李唐王朝的西北防线,陷入了一片战乱之中。

    武德元年(618年)八月,秦王李世民第二次率领唐军,出击薛氏,正式开始自“浅水原之战”后,李唐王朝对西秦的第二次军事行动。当时,西秦薛仁杲势头正猛,而唐朝刚刚经历浅水原之败,元气大伤。如果和薛仁杲正面硬碰硬的话,唐王朝恐怕会独木难支,会吃大亏的。

    为了能够有效地对抗薛仁杲,唐高祖李渊双管齐下。一方面,李渊命李世民率军开拔高墌,正面迎击薛仁杲;另一方面,争取外援,联络河西李轨。于是,在李世民第二次出征高墌的同月,唐高祖便派遣鸿胪少卿张俟德,出使河西凉州,带着唐王朝的册书,册封李轨为凉州总管、凉王。

    李渊此举,通过联络河西李轨,希望李轨能够从后方出兵,牵制薛仁杲,减轻李世民正面战场的军事压力。当然,事情的发展,前文已经介绍过了。李轨听从手下人的建议,拒绝了李唐的册封,这样使得唐朝与河西之间的外交关系,彻底破裂,唐高祖最终才决定,以武力收复河西。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尽管唐高祖联络李轨,努力争取外援;但是,薛仁杲也不是善茬,“万人敌”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很快,唐王朝便见证了这位西秦小霸王的实力,薛仁杲让唐朝西北各路守军,吃尽了苦头。

    就在李世民率领唐军主力,星夜兼程赶赴高墌之时,薛仁杲却率先向唐王朝西北守军,发起了猛烈攻击。甚至,薛仁杲一度占据着上风,唐朝西北边军,根本就不是薛仁杲的对手,抵挡不住西秦的进攻。

    李世民是于武德元年(618年)八月,第二次率军西征,抗击薛仁杲。此时,李世民以及唐军主力,正在马不停蹄,奔赴高墌前线。目前,李世民还没有到达高墌,依旧在行军途中。在李世民向高墌行军的期间,薛仁杲却主动向唐王朝的西北重镇,发起了猛攻。九月份,大唐王朝的滚滚烟尘,在西北升起。

    浅水原之战后,薛举趁着唐军新败,一举占领了高墌,对泾州形成大兵压境之势。并且,薛举还接受郝瑗的建议,准备整顿兵马,直接攻打长安。当然,后来因为薛举的暴病而亡,攻打长安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然而,薛仁杲即位之后,却并没有放弃攻打长安的计划。若要进攻长安,就必须要突破李唐的泾州防线。泾州是拱卫长安的西大门,一旦攻下泾州,长安以西将无险可守,西秦拿下长安,岂非探囊取物?所以,薛仁杲决定,趁着李世民的唐军主力,尚未抵达高墌之前,对李唐西北防线发起攻击,搅得越乱越好。

    武德元年(618年)九月十二日,薛仁杲正式对李唐王朝的西北防线,发动攻势。浅水原之战后,薛氏父子日渐猖獗,对唐王朝的西北军事重镇,进行了疯狂的军事扫荡。李唐在西北的各个重要的军事关隘,几乎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攻击,饱受兵燹荼毒之苦,边境将士亦是苦不堪言,只能采取被动的防御态势。

    对于薛仁杲的猖狂行为,大唐众多的西北边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他们认为,有必要要教训一下这个狂妄的薛仁杲,挫一挫西秦军队的嚣张气焰,以此洗雪浅水原之败的耻辱。于是,一位唐朝西北边将,第一个打响了抗击薛仁杲的“第一枪”,这位西北边将正是——秦州总管窦轨。

    窦轨是唐军著名的“八总管”之一,隶属于秦王李世民麾下。当初,武德元年(618年)七月,薛举入侵泾州,李世民统领“八总管”,以及四万唐军主力,驰援西线。浅水原兵败之际,八总管所部兵马皆败,唯有刘弘基一部人马,殊死抵抗,誓不后退,终因寡不敌众,兵败被俘。

    因此,浅水原兵败,一直是窦轨心里的一个疙瘩,他无一日没有忘记浅水原的耻辱。作为一位开国勋将,窦轨雪耻的方式,一定是以战雪耻。如今,薛仁杲在西北横行霸道,窦轨自然不能无动于衷,是时候主动出击,狠狠地打他一下。

    九月十二日,窦轨率领本部兵马,主动进攻薛仁杲的军队。可是,薛仁杲毕竟是薛仁杲,窦轨还是低估了薛仁杲。窦轨原本打算,通过主动出击,给薛仁杲以迎头痛击,挫一挫他的锐气。没想到,却被薛仁杲返身杀了一个“回马枪”,窦轨大败。唐军第一次对薛仁杲的主动进攻,以失败告终。

    在击败窦轨所部唐军后,薛仁杲更是骄狂得不可一世,他的胃口也越来越大。攻打长安的计划,再次被薛仁杲提上日程。薛仁杲意欲攻下泾州,然后顺着泾州,一路东进,杀入关中,直逼长安城下。

    于是,薛仁杲大兵压境,率领西秦大军,兵锋直指泾州,将泾州团团包围。负责镇守泾州的唐军将领,乃是骠骑将军刘感。此人也是唐军中的一员骁将,是一条铁骨铮铮的硬汉。刘感当然清楚泾州的重要性,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薛仁杲突破泾州,威胁都城长安。

    面对薛仁杲的大举围城,刘感率领城中军民,与西秦军展开了殊死搏斗。刘感对泾州严防死守,誓死不降薛仁杲。实事求是地讲,刘感的泾州守卫之战,打得是异常艰苦,史料文献有明确记载:

    骠骑将军刘感镇泾州,仁果围之。城中粮尽,感杀所乘马以分将士,感一无所啖,唯煮马骨取汁和木屑食之。 (《资治通鉴》)

    刘感指挥唐朝泾州守军,拼死守城,与敌军鏖兵苦战。由于连日苦战,城中粮食消耗极大,泾州几乎到了断粮的地步。无奈之下,为了解决泾州城的粮食危机,刘感只得杀了自己的战马,将马肉分给守城将士食用。而刘感自己却没有吃上一口肉,只是取了一些肉汤,和上木屑吃了下去。

    连身为泾州守将的刘感,都是这样食不果腹,更不用说那些泾州城中的众多军民。由此可见,泾州守卫之战,打得是多么的举步维艰。仗打到这个份上,刘感也只是勉勉强强守住泾州,况且城中早已断粮。因而,刘感目前只能寄希望于援军,只要有一支援军赶赴泾州,便有可能扭转败局。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刘感拼死守城,终究不是无谓的流血牺牲。不久,唐高祖李渊的堂弟,长平王李叔良率领一路援军,赶到泾州城下。李叔良与城内的刘感所部,内外呼应,对薛仁杲形成夹击之势。

    可是,战局总是瞬息万变的。按照常理,援军及时赶到泾州,与城内守军合兵一处,内外夹击,打退薛仁杲并非难事。然而,真实的战争态势,却远不是这样简单。薛仁杲的确是个狡猾的对手,此人极善用兵,不亚于其父薛举。

    薛仁杲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李唐援军赶来,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一旦李叔良和刘感内外呼应,不仅攻打泾州前功尽弃,而且很有可能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因此,薛仁杲必须尽快作出反应。

    摆在薛仁杲面前,无非有两个选择,第一,及时撤军,避免被唐军合围聚歼;第二,兵行险招,破解唐军的两路进击。薛仁杲选择了第二条,他当然不会选择撤兵,这也不符合薛仁杲争强好胜的霸道性格。并且,此次攻打泾州,横扫唐朝西北重镇,薛仁杲的目的,就是要彻底灭掉李唐。

    那么,如何对付李叔良、刘感两路唐军呢?薛仁杲想出了一个奇招,兵不厌诈。于是,薛仁杲大张旗鼓地对外声称,“仁果乃扬言食尽,引兵南去”。他诈称自己军中粮草耗尽,马上要引兵西撤。很明显,薛仁杲这是在和唐军摆“迷魂阵”,以此迷惑唐军,使其放松警惕,以便有机可乘。

    光有这些还不够,为了彻底让唐军放下戒备,薛仁杲甚至使出了诈降之术。他派遣亲信来到唐营,假意与长平王李叔良取得联系。并且,薛仁杲的亲信,还告诉李叔良,待薛仁杲撤军之时,自己愿意献出高墌,归降李唐。

    当初,唐军在浅水原惨败,李世民被迫引兵东撤长安,薛举乘胜占领了高墌。至此,李唐西北门户洞开。李叔良不是李世民那样的天才军事家,他并不知道这是薛仁杲的诡计。在他看来,能够兵不血刃地收复高墌,必然能够振奋军心士气。所以,李叔良竟然真的以为西秦出现内讧,没有任何怀疑。

    就这样,薛仁杲的诈降之术奏效了,迷惑唐军的目的也达到了。毫无戒心的李叔良,命令刘感率领所部兵马,前去接应,收复高墌。可是,李叔良愚蠢,并不代表刘感也愚蠢。相反,刘感非常小心谨慎。他担心这是薛仁杲设的一个圈套,专门等着唐军往里面钻。故而,刘感不敢轻敌。

    等来到高墌之后,刘感愈发感到不安,为什么呢?刘感发现,高墌城门紧闭,丝毫没有要归降的意思。刘感不禁心生疑惑,便让人敲打城门,朝城里喊话,希望他们打开城门,迎接唐军入城。结果,城内的西秦军队,生硬地回了一句:“贼已去,可逾城入。”

    意思是,让唐军翻墙入城。

    一听这话,刘感立刻就明白了,西秦军队根本没有诚意。现在翻墙入城,简直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不过,为了证实自己的担忧,刘感决定再试探一次。于是,刘感命人火烧城门,想要看看城上西秦军的反应。果然,不出刘感的预料,西秦军队从城上往城下浇水,扑灭了烈火。

    这样一番操作,让刘感彻底明白了,自己猜的果然没错,这是薛仁杲给唐军挖的陷阱。对于刘感,以及其所部唐军兵马而言,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撤兵,避免遭到薛仁杲的重兵伏击。

    刘感毕竟久经沙场,在这种万分危急的情况下,他并没有乱了方寸,而是保持了绝对冷静,有序地指挥部队后撤。刘感命令步兵主力先行后撤回师,自己率领少数骑兵,负责殿后,掩护步军后撤。

    然而,为时已晚。刘感此时,已经进入了薛仁杲的包围圈。就在刘感指挥部队后撤之时,高墌城楼上,突然烟尘缭绕,点燃了三座烽火,这是出兵的信号。紧接着,薛仁杲的数路西秦铁骑,从南原滚滚而来,向唐军全线压上。最后,薛仁杲在百里细川追上了唐军,双方一场激战下来,唐军大败,刘感兵败被擒。

    抓住了刘感,薛仁杲如获至宝。作为唐朝泾州守将,刘感拼死守卫泾州孤城,不向薛仁杲投降,打得尤为顽强。不夸张地说,自从薛仁杲扫荡西北防线以来,刘感是一块最难啃的硬骨头。由于刘感的顽强守城,令薛仁杲对泾州久攻不下,大军停滞于泾州坚城之下,寸步难进。

    如今,刘感被俘,薛仁杲可以好好利用这枚棋子,瓦解泾州唐军的斗志。很快,薛仁杲再次兵围泾州。同时,薛仁杲又对刘感威逼利诱,胁迫刘感对城上守军喊话:“援军已败,不如早降。”

    刘感铁骨铮铮一条硬汉,岂能向薛仁杲屈膝投降。所以,刘感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不过,即使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因此,刘感与薛仁杲虚与委蛇,假意答应了薛仁杲的诱降,跟着薛仁杲来到泾州城下。到了城下后,刘感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对着城上守军大喊道:

    逆贼饥馁,亡在旦夕,秦王帅数十万之众,四面俱集,城中勿优,勉之。 (《资治通鉴》)

    刘感大声告诉泾州守军,贼军粮草已经耗尽,撑不了几天了。而且,秦王殿下率领数十万大军,正在马不停蹄地向高墌疾驰。你们不要顾忌我的生死,务必要英勇杀敌,顶住敌人的攻势。

    通过这种方式,刘感向泾州守军透露出了两个重要的军情。

    第一,薛仁杲粮草耗尽,不能持久地与唐军对峙下去。薛仁杲之所以如此疯狂地攻打唐朝西北边镇,其目的无非有两个:第一,攻下长安,灭了李唐;第二,因为军中粮草即将耗尽,只有通过战争的方式,以战养战,补充给养。所以,不要看薛仁杲现在张牙舞爪,实际上已是强弩之末。

    第二,秦王李世民的主力大军,即将到来。要知道,李世民可不是李叔良那样的蠢货。当初,扶风之战,薛仁杲正是李世民的手下败将。因此,李世民和薛仁杲狭路相逢,胜负尚未可知。刘感告诉泾州守军,只要挺住了最艰难的时刻,等到秦王大军到来,整个西北的不利战局,将会发生惊天逆转。

    本来,薛仁杲擒获刘感,想要通过刘感,瓦解唐朝泾州守军的斗志。不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刘感将了一军,把自己的底牌全部透露了出来。然而,刘感这样一声大喊,也彻底为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看到刘感如此不知好歹,薛仁杲恼羞成怒。愤怒的薛仁杲,命人在泾州城旁,挖了一个大坑,将刘感埋了进去,一直埋到了膝盖部位。然后,薛仁杲下令万箭齐发,将刘感活活射死。然而,刘感宁死不屈,至死仍旧破口大骂,骂声不绝:

    仁果怒,执感,于城旁埋之至膝,驰骑射之;至死,声色逾厉。 (《资治通鉴》)

    刘感铮铮铁骨,宁死不降的忠义气节,的确是可歌可泣。因此,李世民第二次率领唐军,平定西秦,生擒薛仁杲后,唐高祖李渊特意派人,寻到了刘感的尸骨所在。然后,唐高祖为刘感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以少牢之礼祭祀,追赠刘感为瀛洲刺史、平原郡公,封户两千,谥号忠壮。同时,李渊又颁下诏令,对刘感的子嗣封官加爵,赐予田宅。

    刘感的殉国,驻守泾州的长平王李叔良,算是见识到了薛仁杲打仗的狠劲。因此,刘感阵亡后,李叔良再也不敢主动出城,与薛仁杲正面交战。经历了这次惨败,李叔良只能奉行刘感先前的固守之策,婴城自守。

    因此,薛仁杲这一仗虽然击灭了唐军刘感所部,杀死了唐将刘感。但是,薛仁杲却最终没能攻下泾州,他的企图以泾州为跳板,直取长安的军事计划,未能实现。可是,泾州也是勉勉强强守住的。更何况,刘感所部的全军覆没,对于泾州的军事实力,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个时候,泾州防线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泾州的军事态势,已经是岌岌可危,虽然还未城破,但是,军力却危殆到了极点。如果薛仁杲此时不惜一切代价,对泾州发起猛烈,估计失守只是时间问题。然而,战局却又发生了出奇的变化。在薛仁杲准备对泾州发起新一轮进攻时,另外一股唐军部队,却对薛仁杲发起了攻击。

    甚至,这支唐军部队的进攻,一度让薛仁杲的西秦军队,遭受重大损失,陷入军事困境。这支唐军部队,正是来自于——唐朝陇州刺史常达。薛仁杲顿兵于泾州城下,虽然全歼了刘感所部兵马,却迟迟没有攻下泾州。刘感指挥的泾州守卫之战,牵制了薛仁杲大量的兵力,消耗了薛仁杲的军事实力。

    在陇州刺史常达看来,薛仁杲受挫泾州,久攻不下,这或许是一个难得的战机。趁着薛仁杲的主要兵力,全部集中在泾州之际,出奇不意,攻其不备,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即使不能重创西秦军队,也可以拖住他的主力精兵,为秦王李世民大军的最终到来,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因此,武德元年(618年)九月十八日,在薛仁杲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泾州,部队抽调不开之际,陇州刺史常达决定发起突然袭击。于是,常达率领所部精锐唐军,奔赴宜禄川,突袭西秦军队。由于常达采用的是突袭方式,薛仁杲一时猝不及防,被打得大败。唐军斩首一千余级,西秦军战败。

    宜禄川一战,常达突袭西秦军,取得小胜,斩杀一千多名西秦敌军。这场小胜,虽然难伤薛仁杲军力根本,但是也给了薛仁杲一个教训。应该说,薛仁杲大意了,他原本以为,浅水原之战后,唐军军心、士气低落,肯定无力抵抗。没想到,在泾州防线,却遭到了刘感的顽强抵抗,泾州久攻不下。

    偏偏不巧,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就在薛仁杲鏖兵泾州的关键时刻,常达却突然来了个出其不意,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致使其腹背受敌。常达突袭宜禄川,同时也在无意之中,打乱了薛仁杲的部署。

    因为常达从背后突袭,迫使薛仁杲不得不分兵迎战,只能暂且放下攻打泾州的战事,全力对付常达。故而,薛仁杲集中优势兵力,开始全力进攻常达所部。然而,常达和刘感一样,也不是容易对付的善茬。薛仁杲数次进攻常达,屡屡受挫,均无功而返,没有讨到任何一点便宜。

    正面强攻,没有丝毫进展。薛仁杲于是又故技重施,使出了诈降之术。诈降,几乎成了薛仁杲的拿手好戏。当初,薛仁杲正是采用诈降之术,蒙骗住了长平王李叔良,致使刘感兵败身死。对于强硬的常达,薛仁杲打算继续使出自己的“杀手锏”——诈降。

    如何再度使用诈降之术呢?薛仁杲派遣手下将领仵士政,率领数百人马,向常达假装投降。实际上,薛仁杲是让仵士政见机行事。常达不知其中有诈,对仵士政格外优待,没有一点防备。

    常达疏于防范,仵士政认为,机会来了。因此,在常达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仵士政带着自己数百人马,突然劫持了常达。然后,仵士政又裹挟着城中两千部众,向薛仁杲投降。常达被俘后,薛仁杲原本以为,他会卑躬屈膝地向自己乞降。没想到,常达是个硬骨头,见到薛仁杲,词色不屈,丝毫没有投降的意思。

    说来也奇怪,面对常达的死硬,薛仁杲这一次没有大开杀戒。他反倒觉得,常达是一条汉子,故而,刀下留人,没有杀了他。不过,薛仁杲虽然留了常达一条性命,但是,有人却来故意找茬。

    薛仁杲手下一个名叫张贵的将领,此人先前是个奴仆出身。如今,看到常达被擒,张贵立刻露出了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故意奚落常达说道:“汝识我乎?”

    岂料,常达十分鄙夷地讽刺张贵:“汝逃死奴贼耳!”

    张贵听完,恼羞成怒,拔出刀来,气得要杀了常达。幸亏被其他人及时阻止,常达才幸免于难。

    后来,李世民平定西秦,常达才得以回归唐朝。唐高祖李渊非常欣赏常达的气节,亲自接见了他,感慨地说道:“卿之忠节,便可求之古人。”

    然后,唐高祖又对史官起居舍人令狐德棻说:“刘感、常达,须载之史策也。”

    意思是说,像刘感、常达这样的忠义之士,足以载入史册。之后,高祖下令,将那个内应仵士政,立即处死,赐予常达布帛三百段,重新拜为陇州刺史。

    从武德元年(618年)八月,薛举暴病而亡,薛仁杲即位,秦王李世民第二次率军西征,到武德元年(618年)九月,薛仁杲率领西秦大军,进攻李唐西北重镇。在这短短一个月之内,西秦军队兵锋大盛,铁骑所到之处,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应该说,在这一时期,李唐王朝的西北边防,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状态。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薛仁杲的西秦军队,虽然看似连战连胜,打得唐朝西北边军,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薛仁杲一度要突破唐王朝的泾州防线,威胁长安。李唐王朝的西北防线,被薛仁杲搅成了一团乱麻。

    同样,也正是这一个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最终成为了薛仁杲败亡,以及西秦军事力量由盛转衰的拐点。为什么呢?薛仁杲虽然在西北战场上,连战连胜,取得了一系列军事上的胜利。但是,由于刘感、常达等大唐西北边将的拼死抵抗,进一步消耗了薛仁杲的军事实力,迟滞了薛仁杲的进攻速度。

    正是因为唐朝西北边军的顽强抵抗,使得薛仁杲错失了直取长安的最佳时间。本来,薛仁杲已经制定好了攻打长安的计划,趁着唐军士气低落,李世民大军没有赶到之前,以雷霆之势,突破泾州,直下长安。

    可是,薛仁杲显然低估了唐军的战斗意志。他没有想到,在攻打李唐西北边镇的过程中,遇到了最为顽强的抵抗。尽管薛仁杲一路所向披靡,但他终究没能突破泾州防线,白白在泾州城下浪费时间,消耗兵力。

    与此同时,薛仁杲在西北战场,毫无进展,虚耗兵力;唐朝西北边军的奋力抵抗,也为李世民大军向高墌挺进,赢得了足够的时间。不久,李世民率领唐朝西征大军主力,顺利到达了高墌,与薛仁杲呈对峙之势。

    无论是唐高祖李渊,还是薛仁杲,他们都明白。西北的军事形势,之所以如此严峻,那是因为,“浅水原之战”后,唐军遭遇重创,士气低落,西北各地唐朝守军,势单力孤;而薛仁杲则以绝对优势兵力,对西北唐军形成军事压迫,唐王朝的西北军事态势,才会如此被动、摇摇欲坠。

    可是,李世民率领大军到来,却打破了一切混乱的局面。李世民王者归来,一举扭转了唐王朝在西北不利的战局。那么,李世民在与西秦的第二次对决中,又是如何排兵布阵,最终力克强敌,平定西秦呢?当秦王李世民遇上西秦小霸王薛仁杲,这两位隋末唐初的绝代双骄,又会碰撞出怎样激烈的火花?李唐与西秦之间,又会发生怎样惊心动魄的沙场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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