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班主任给方衡安排完座位就走了，没一会儿，班门外慢慢悠悠走进来个身穿黑色半截袖，年过半百的小老头，小老头乐呵呵地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翻开历史书讲起了今天上课要讲的内容。
尽管历史老师课讲得非常有意思，但这堂课乔西还是如坐针毡，仿佛他身边坐着的不是方衡，而是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乔西双手放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坐姿标准到小老头都频频注目。
在老师们的印象里，乔西非但不是什么好学生，还是坏学生里比较皮的几个之一，平时上课不捣乱都是好的了，像今天这样规规矩矩乖乖巧巧上课，还真是相当罕见。
下课铃响起，小老头合上书，看了眼还维持着标准坐姿的乔西，笑着表扬道：“乔西今天表现很好啊。”
说完，小老头还拎着书来到乔西位置前，翻动书页从里面抽出一张贴画纸，端详了一阵，从中撕下一枚贴画，轻轻贴在了乔西历史书的封皮上。
“下节课要继续保持哟。”小老头说完，拍了拍乔西的肩膀，这才拿着书慢悠悠离开了教室。
乔西看着历史书封皮上新鲜出炉的小红旗贴画，又想到历史老师刚才和蔼的表情，心情特别复杂。
却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不错，继续保持。”
乔西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砰”地将书合上，下一秒直接从座位上弹起来，像颗炮弹似的头也不回向班门外跑去。
正准备来跟他唠嗑的林希维都蒙了，看着乔西空空如也的位置，冲他的新同桌问道：“他怎么了？”
方衡唇角弯了弯，意味深长道：“可能，太过激动了吧。”
“激动？”林希维挠挠头，自言自语嘀咕道，“他激动什么，难道是因为第一次被老师表扬？”
方衡垂下头，掩去唇边的笑意，淡淡道：“或许吧。”
接下来两节课乔西都处在度日如年的状态里，表面上做出一副“不要打扰我学习”的模样，实则却在小心翼翼观察着方衡那边的风吹草动。
每当方衡有动作时，乔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坐直身体，摆出拒绝沟通的架势。
放学铃刚响起来，乔西就火烧屁股似的要拎包跑路，然而同样的招式对于早有防范的方衡而言显然是无用的。
乔西还没从位置上跳起，坐在旁边的方衡就已经眼疾手快地稳稳抓住了他的衣领，拎小鸡崽一般将人给拎起来。
“跑啊，继续跑。”方衡看着不断蹬腿挣扎的乔西，又好气又好笑。
“有本事你放我下来，你看我跑不跑！”
“嚯，长本事了啊这是。”
乔西气得边蹬腿边鼓起了腮帮子，本着认什么不能认怂的精神，冲方衡喊话：“干什么干什么呢！赶紧放开我，大庭广众成何体统，我们很熟吗？”
方衡被他气乐了，将人摁回位置上，弯下腰朝他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缩短，短到乔西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方衡温热的呼吸打在他脸上。
乔西汗毛都竖起来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蹿起，哪承想这条件反射般的动作居然直接导致他的头狠狠地撞在了方衡的下巴上。
“砰”的一声巨响，乔西脑瓜子被撞得嗡嗡的，余光里看到方衡捂着下巴，神色痛苦地垂下头。
乔西傻了，他虽然心虚想要跑路，但毕竟两人在一起六年，方衡平日里对他也挺好的，此时见他痛苦的表情，顿时也不敢跑了，小心翼翼凑过去，问道：“没事吧？”
方衡似乎说了句什么，乔西没太听清楚，下意识往他那边凑了凑。
下一秒，脸上传来一阵温热潮湿的触感，接着，方衡低沉的闷笑声自乔西耳边响起。
乔西条件反射地摸了下被唇擦过的脸，满脸震惊地看向方衡，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地开口控诉道：“你骗我？”
方衡摇头，特别认真地看着乔西的眼睛，否认道：“没有，挺疼的。”
像是怕乔西不相信，方衡微微扬起下颚：“红了吧？”
方衡皮肤很白，所以此时下颚那一小片红确实挺显眼的。
乔西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方衡说着，又往乔西所在的位置靠近了一些，诱哄道，“不信的话你靠近点看，特疼。”
已经上过一次当的乔西这次学聪明了，敏锐察觉到方衡的意图后，单手从桌上抽起一本书直接横在了两人面前。
“那你疼着吧！”乔西用恶狠狠的语气道。
说完后将手里的书扔进方衡怀里，趁他没反应过来麻溜跑路了。
看着乔西落荒而逃的背影，方衡眼中闪过些许计划没能得逞的遗憾，直到乔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他才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收拾起桌上的课本。
临走时还不忘帮乔西把抽屉边挂着的垃圾袋拿走扔掉。
就在方衡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见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小胖子。
林希维神色激动地看着方衡，鼓起勇气道：“你是不是就是今天上午在主席台讲话的那个同学啊？”
方衡怔了下，点点头，大方承认了：“是我。”
林希维顿时更激动了：“偶像，你居然转到我们班了，真是缘分哪！”
方衡笑了笑，指了下门口的位置，道：“下午的时候看你好像是骑车来的，我刚转过来不太清楚车棚的位置，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走走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林希维非常爽快地答应下来，将书包往背后一甩，走前面给方衡带路。
边走边回头跟方衡说：“我们走快点，我哥们还在车棚等着呢。”
乔西这会儿确实在车棚等林希维呢，毕竟今天下午刚吃了小胖子半根冰棍，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未免也太不地道。
边等还要边提防着方衡会追过来，但等了好半天也没见到方衡的影子，就在乔西已经渐渐放松警惕的时候，远远便看见一个酷似林希维的身影正缓缓靠近，他身边还跟了个人，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长相，但只看身形也有些眼熟。
还不等乔西想明白为什么眼熟，方衡那张俊脸就已经随着距离缩短而越来越清晰。
乔西：“？？？”
“小西，方衡今天刚转过来，对咱们学校这一片的路不太熟悉，咱们一起送送他吧。”林希维热情地对乔西道。
乔西脸因为过于纠结而扭成了一团：“不、不用了吧？这位同学看上去就很聪明的样子，应该不需要我们带——”
“需要。”方衡在乔西说完前先一步打断，扬起一个礼貌的笑容，道，“麻烦你们了。”
乔西看着他那张温文有礼的脸，只恨不能一拳捶爆他狗头。
林希维不清楚两人的恩怨，见状连忙摇头：“这都是小意思，你车停在哪里？”
方衡：“唐老师说车牌要下周才能办好，所以我下午是走路来的。”
林希维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哦哦，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说着，林希维看了眼自己的车，有些为难道：“我的车后座被我妈改成小筐了，没法带人……”
“没关系。”方衡扭头看向乔西，特别自然地问道，“同学，可以载我一程吗？”
“不可以！”乔西果断拒绝。
林希维立刻央求起来，声音抑扬顿挫地喊道：“小西……”
乔西被他喊得汗毛都竖起来了，眼看林希维今天势必要带上方衡，只能无奈妥协了。
他给车开了锁，没好气地对方衡道：“上来。”
方衡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巾，把后座擦干净，看向乔西：“我比较高，让我带你吧。”
乔西有点不情愿，但转念一想，反正注定今天要跟方衡同行，与其自己辛辛苦苦蹬自行车，还不如奴役方衡。
想到这里，乔西将位置让给方衡，待他扶稳车子后，单手撑了下车座，坐在了后座上。
自行车不比电瓶车速度快，林间小径上，两辆自行车左右摇晃，缓缓向前走着，阵阵微风徐徐吹过，吹得小径两侧的树叶沙沙作响。
落日的余晖穿过茂密的枝叶洒在他们身上，为缓缓而行的三人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
路过铁路家属院的时候，方衡将车子停下。
“怎么不走了？”林希维也停下车问道。
方衡看了眼乔西，笑着道：“到这里就可以了，我家那边的巷子比较窄，自行车过不去，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乔西从后座跳下来接过车子，把车子停好，别扭道：“你家在哪儿啊？我们送你过去。”
方衡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柔色，嘴上却逗弄道：“是想去我家做客吗？”
乔西恼羞成怒：“谁要去你家，走了，我回家了！”
说完，将车撑一踢，像是火烧屁股一般骑得飞快。
林希维见乔西走了，边上车边对方衡致歉道：“不好意思啊，我们先走了，小西今天有点事得早点回去，改天再去你家做客啊，拜拜！”
方衡看着两人骑车渐渐远去的身影，目光更加柔和了几分。
待到两人拐进小区再也看不见后，方衡才收回了视线，迈开腿朝着自己新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想到那个家，方衡脸上的柔和退去，深邃的眸子里凝结起一层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