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外祖父的心愿写在慕杨的名字里
夏大伴震惊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勃然大怒,“首辅大人是何意?此乃……”
韩屹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打断,“本官接到现报,府内进了贼人,一切试图递进府的都是证物,夏大伴可有疑议?”
夏大伴怒,还待争辩,“此乃太后……”
“想来太后殿下也不会置臣下一家的性命于不顾!”韩屹冷眼淡然道。
夏大伴听到“一家”时,顿时气急,他紧紧地捂住胸口,边上的小内侍赶紧扶住他,急红了眼眶,“师父,您怎么了?”
“来呀,请出府医,为夏大伴诊治。”韩屹从容下令,“夏大伴替太后殿下忧心臣下安危,本官铭记于心。”
夏大伴白着脸,摇摇手,勉强平复了心跳,冷眼看向首辅,“大人厉害,咱家佩服,可太后殿下不仅有懿旨,还有口谕。”
说完,夏大伴便整了整衣衫,向着皇宫的方向恭敬地行了大礼,起身后便要开口宣旨。
首辅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正在这时,一道清泠泠的女声响起,“夏大伴且慢!”
一听到这个声音,首辅的脸色大变。
他大步越过兵卒厉声道,“谁让你出来的?”
慕杨平静地看了眼韩屹,却惊得韩屹的心猛地一沉。
那深邃的眸光里无波无澜,什么也没有。
慕杨静静地一笑,“大人,慕杨是来劝夏大伴的。您放心,妾身一定劝离他。”
说完,便越过兵卒,向夏大伴走去。
夏大伴一见到慕杨,眼眶便红了起来,躬身行礼,“夫人!”
慕杨还了半礼。
她温和无波地开口,“夏大伴,太后殿下的心意,慕杨已知。殿下为了慕杨心力交瘁,慕杨何德何能,得殿下如此眷顾。”
慕杨微红了眼眶,顿了顿,“烦请夏大伴知会殿下,剩下的路,慕杨自己走,殿下助慕杨良多,慕杨不能再拖累殿下,若因慕杨令殿下与圣人起冲突,慕杨万死难辞其咎。
日后慕杨或无法伴殿下左右,望殿下身体安康,万事吉祥!”
说罢,慕杨俯身向着皇宫的方向行了大礼。
夏大伴悄悄地用衣袖抹了抹眼角。
太后殿下何曾说过口谕?
不过是他被逼无奈的下策,拼着太后、首辅矛盾激化后被圣人追究,他也要助一助眼前孤苦的女子。
眼前的慕杨乖巧懂事得令人心疼,夏大伴狠狠地剜了眼首辅,不知珍惜的家伙,有你后悔的时候。
慕杨起身后,摘下身边新换上的荷包,递给了夏大伴,“大伴,此荷包乃慕杨新绣,烦请大伴带给殿下,全当留个念想。
对了,回宫时,大伴不妨将荷包挂于马车厢外,让荷包得万民祝福,愿此物给殿下带去吉祥安宁。”
夏大伴接过荷包,低头细看:荷包上绣着一棵柳树、一棵杨树,树底还有一朵红色的小花。
慕杨最后向着夏大伴点了点头,便举步向府内行去。
临行前,慕杨背对着夏大伴,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慕杨的外祖父,一生有一心愿未了,但他从未后悔,他的心愿写在慕杨的名字里。”
说完,便淡定地走向了府内。
身后的夏大伴猛得抬头,双目圆瞪,嘴巴微张,身躯微微颤抖。
原来,慕杨什么都知道。
韩屹紧紧跟着慕杨进了府。
他神色微霁,看来慕杨愿意留下了。
“你放心,她,不会入府。”韩屹解释。
慕杨未置一词,平淡地往清泠居而去。
韩屹心头的不安未消反增。
慕杨的神色太过淡然,不关心、不伤心,就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一想到慕杨的心里可能从此没了他,韩屹的心一阵抽痛。
不行,他不能任由慕杨漠视一切。
他紧紧地跟着慕杨去了清泠居。
见韩屹跟来,慕杨也不生气,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开始制衣。
韩屹凝视望去,见制的是他的亵衣,心情顿时一缓。
慕杨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丝毫不显,手上动作不停,一针一线,针针扎实。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楚褚躲在窗外,踮起脚尖,偷偷打量屋内的情形。
见娘亲神色淡淡自顾自制衣,父亲却一脸柔和地看着娘亲。
她心里深深地同情父亲。
可怜的父亲,至今未明白娘亲是怎样的一个人。
娘亲是一个提得起、放得下的人。
待你好时,全心全意。
待你不好时,亦全心全意。
父亲啊,您已错失良机。
明明,您之前做的,已打消了娘亲的顾虑,愿意再给您一次机会。
是您,亲手斩断了这份机缘。
楚褚如小大人般摇摇头,悄悄地潜回了耳房。
她刚一进屋,便吩咐丫头,“悄悄整理些本小姐的衣物,选些碎银放到我的荷包里。”
丫头一惊,“小姐,您缺银钱使?”
缺?
不是缺,是防着娘亲跑路,自己得随时跟上,不能让她撇下自己。
夏大伴果真将荷包挂在马车厢外,一路回到宫中。
当他将荷包亲手递到太后殿下手中,殿下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滑落。
“殿下,夫人说,剩下的路她自己走,您千万不要与圣人起冲突,否则她难辞其咎。”
太后殿下听不得这话,眼泪汹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慕杨,我的孩子,你这是在剜我的心头肉啊!
夏大伴咬咬牙,还是将慕杨的最后一句话告诉了太后殿下。
“临别时,夫人还说……夫人的外祖父,一生有一心愿未了,但他从未后悔,他将心愿写在了夫人的名字里。”
夏大伴一字不差地重复着慕杨的话。
哗啦一声,太后殿下支撑不住一滑,几案上的茶碗“啪”地碰到地上,碎成片。
柳——慕——杨。
柳孟诚爱慕杨贞!
太后殿下惨烈地一笑,任凭热水顺着案角烫到了腿,却似浑然未觉。
急得宫人们赶紧上前擦拭。
太后殿下闭上双目,左手一阻,哑着声道,“除夏大伴,都退下。”
她的声音打着颤,听得出此刻的她已处于崩溃的边缘。
待宫人退下后,太后殿下再也忍不住压着声音号啕大哭起来。
太后殿下这一哭,哭得是天昏地暗,肝肠寸断。
夏大伴手足无措地站在边上。
有心上前劝一劝,却又深知此刻不管说什么,太后殿下都听不进去。
两炷香后,太后殿下哭声终于小了。
“慕杨的话,夏大伴再说一遍。”
夏大伴恭敬地压低身子,一字一句模仿着慕杨的语气说,“慕杨的外祖父,一生有一心愿未了,但他从未后悔,他的心愿写在慕杨的名字里。”
太后殿下泪水汹涌。
她的慕杨,什么都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啊!
可她,从不曾恨她,还待她这般好!
在这孤寂的深宫里,伴她开怀,伴她欢笑,伴她看尽世间一切美。
蓦地,夏大伴压低声音开口,“殿下,先帝的圣旨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