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当曙光升起时，他扒开压在身上的一具具尸体，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那个破败的家。
家徒四壁，床榻上还躺着怪物一样的妹妹。妹妹见到出去一晚上的哥哥终于回来，艰难地想要朝他笑笑，但嘴角刚咧开，口水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哥哥，这次却没有冲她笑。
哥哥那双常年在工地干粗活而变得粗理的手，轻轻覆上她的脖子。
只听见“嘎吱”一声，是她脆弱的脖颈断裂的声音。
脏兮兮的房间里，少年狂叫一声，将压抑了数年的怨恨喷薄出来。他将妹妹的尸体掀翻在地上，疯狂地踩踏，像是要弥补自己因为这个怪物而受到的伤害……
男人讲完了自己悲惨的过往，开始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仿佛刚刚那些昏暗的回忆，要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才能消化。
众人看着他，心情一时复杂。
男人喘息了一会儿，终于回复了体力，他努力坐直身子，后背靠着车厢，笑了起来：“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得了这种怪病的人，根本就不是人，他们是怪物啊！你看他们那丑陋的身体，那畸形的样貌，正常的人怎么会长这副样子？他们就是怪物，就是恶魔，他们藏在无数个普通的家庭里，以别人的生命为养分，将别人吸干，他们这些怪物根本不配活着！”
小男孩没等他说完话，便抡起拳头，朝男人脸上、鼻梁上打去，男人的牙齿崩了出来，鼻孔里也留下来鲜红的血液，但他似乎感受不到痛苦，依旧大笑着、含糊不清地说：“没错，是我把行程透露给这些人的，可我这是在救他们，与其让这些痛苦的人最后被怪物们活生生吸干，还不如就让他们就这么死掉呢，至于那些怪物，呵呵，能杀一个便是一个！”
这个人已经疯了！
大副站在林妄也附近，他看了看陷入癫狂的男人没有看了看林妄也，为难地问道：“也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林妄也眯着眼睛，给枪上膛，然后对准了男人的额头。
一声闷响，男人头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弹孔，而他的脸上还保持着临死前癫狂的表情。
林妄也一脚将他踢到一边，淡淡地说：“船队里出现叛徒，在混战中不幸死亡，你们记住了吗？”
小男孩见男人已经死了，回到了妹妹身边。他颤抖着抱起已经冰冷的妹妹，将脏兮兮的小脸靠在妹妹额头上，接着，又用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擦干净妹妹脸上的血。
妹妹才不是那人口中的怪物，妹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
他们说好了要永远相依为命，妹妹怎么能丢下他，自己一个人远去呢？
他曾答应过妹妹，在妹妹治好病后，给她买漂亮的裙子，给她梳可爱的小辫，让她和别的女孩子一样，在微风中翩翩起舞；他曾答应过妹妹，长大后要离开这片山林，他们要用双脚走遍山川大河，将联邦每一寸风景都一一体验；他曾答应过妹妹，永远不要害怕，永远不要彷徨，身为哥哥的他会一直保护自己唯一的亲人，会守住他们的家。
有妹妹的地方，才有他的家。
现在，他一无所有了。
男孩的眼泪默默的流着，肩膀一耸一耸。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反倒无法大声哭泣。他呜咽的声音如同雁阵中迷失的幼年大雁，在灰蓝色的天空中盘旋，久久不能离去。
林妄也走到他身边，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男孩却摇了摇头，低声说：“这不怪你。”
是自己过于心急，相信了那个男人扔过来的药物，才会害死妹妹。
不知哭了多久，男孩终于抬起了头。他望向林妄也，沉重地说：“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他们开车快速赶到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小镇，小男孩看到妹妹被送入焚化炉，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
联邦犯人审查室。
一个男人正坐在铁栅栏内，他十指交叉，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铁栅栏外，有好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警察监视着他，里面还装着四个摄像头和各种监听装置。但男人面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辜健行已经过了两个月这样的生活了。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整洁，接着揉了揉眼睛，恢复了些许精神。
辜健行身份重要，因此尽管被关押起来，也并没有受到严刑拷打一类的虐待，但毕竟是时时刻刻处在监视中，他神经紧绷，因此，一向端方严正的面庞上，带上了肉眼可见的倦色。
今天，他被带进了审查室，又将面临一轮审讯。尽管他身心早已疲惫，但仍旧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人姗姗来迟。穿着一身黑色休闲款西装，虽然脸上挂着文质彬彬的笑容，但眼底却带着一抹阴沉，让人能看出来他此行不怀好意。
辜健行看到来人时，手指猛然收紧，指节微微泛青。他冷哼了声，似乎只是看一眼这人，便会污染了自己的眼睛。
季思远在辜健行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一个手势，指示周围的人关闭了摄像头和监听设备。
辜健行将目光移开，似乎是从头到尾都不打算正眼看他。
季思远“呵呵”笑了两声，翘起二郎腿，看着眼前的男人，曲起指节敲了敲桌子：“这么多年没见面，就没什么话想和我这个老朋友说说？”
辜健行冷笑：“想自作多情请换个地方，我可不记得自己有你这样的朋友。”
季思远倒也不生气，他轻轻地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声音依旧轻缓，透着游刃有余的气质：“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但是，辜健行，你以为这次要不是有我保着，你能够活下来？”
辜健行眉头微皱，显然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会出手救他。
季思远让手下拿来一杯泡好的茶，又打了个手势，支使在场的人都退下。
茶杯里的茶刚刚泡好，杯子是洁白无暇的上好陶瓷烧制，釉面的光泽一看便知价格不菲。茶叶用的是顶级的茶叶，悠悠清香从杯口袅袅升腾上来。
季思远品了一口茶，清清嗓子，刚要说话，却被对面的人打断了。
辜健行一挑眉毛，目光中是显而易见的嘲讽：“呵呵，你以为学那个人品茶的习惯，学那个人说话的语气，就能够成为那个人吗？可笑，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季思远的眼睛不太友好地眯了起来，脸上温和的表情一扫而光。他把瓷杯放在桌子上，直勾勾地用阴森的目光看着辜健行。
辜健行在社会上混了那么多年，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他见季思远马上就要撕去伪装，便收住了口，决定控制一下自己心中的愤恨，暂时不要激怒他。
季思远平复了心情，倒也不屑于在辜健行面前继续伪装。
他开门见山：“现在，我们的人造人实验已经引起了上头的怀疑，我问你，你女儿究竟是不是当年实验的样品？上头逼得紧，如果再不能回复，我想保你也保不住。”
辜健行冷笑：“我看你不是想保我，是担心你自己也受到牵连吧。”
当年，基因实验基地刚建成的时候，告知参与人员的仅仅是研究人体基因奥秘，从而研发出可以减少先天性疾病、提高联邦人民素质的方法，但是，当他们真正深入项目后，突然下达了文件，开始进行人造人实验。这个秘密至今只有项目的核心成员知道。
在人造人实验开始后，原来的项目负责人极力反对这场有违伦理的实验，但季思远为了讨好上面的人，主动请缨。也正是这个契机，让他获得了上头的赏识，开始了晋升生涯。
倘若当年人造人实验出了岔子，上面追查下来，那季思远作为这项实验的负责人，一定逃不掉惩罚。
季思远听了他的嘲讽，倒也没有羞恼，只是勾了勾嘴角，轻笑着说：“对啊，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人出了事，另外一人也跑不了。你说是吧，辜铭？”
辜健行的手指攥紧了。
他知道季思远曾经做下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因此他一直以来都厌恶面前这个人，甚至在试验结束后，再没有见过一面。但是季思远作为人造人实验的负责人，又和他有着共同的秘密，这是他不管变成什么样貌、什么身份，都无法摆脱的。
辜健行冷冷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季思远屈指敲了敲桌子：“你的那个宝贝女儿，真的是当年实验的样品吗？”
辜健行沉默了。
季思远倒也不意外，这个结果在他一直以来的预料之中，他问：“那真正的实验样本呢？”
辜健行攥紧了拳头，像是在隐忍什么，过了几秒钟，他终于松开了拳头，闷声说：“实验失败了，当时实验期限快到了，我们担心受到惩罚，不得已找到一个婴儿，做了相关的基因改造，谎称为样品。”
季思远眯着眼睛看他，想要从他细微的表情中找到撒谎的证据，两人就这么静默着。最终，季思远轻笑一声：“实验有没有成功，当年的实验品究竟去哪里了，我不在意。现在，不管怎么样，你都要一口咬死，辜岄就是当年的实验品！不然，我们都会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