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辜健行和许莹都毕业于联邦最优秀的大学，就像是一切光鲜亮丽的上层人一样，两人的履历漂亮又完整，大学班级，研究生导师，博士期间发表的论文，网上全部都能查到。这些代表优秀的印记，完完整整地向别人诠释着成功人士每个年龄阶段应该干什么。
一般人看到这些东西，大都会下意识相信了。
毕竟人的思维存在着一定的惯性：有理有据，结果又合理，那便是真。
但辜岄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所大学有专门的论坛，也有学生社区，社区和论坛维护的很好，哪怕是几十年前的帖子，都能够翻找到。可是，她几乎找遍了一切相关的帖子，却没有发现任何关于辜健行和许莹的。倘若当年二人真是这般风云人物，怎么会不留一丝痕迹呢？
为了验证这一点，她还悄悄地进入了学校内网。
学校内网固然是保密的，但对于大多数价值并不很高的资料，保密程度较为一般，辜岄曾在几年前被许莹送去学过电脑编程，她费了些心思，便轻松地找到了当年的信息。
当事者为了让辜健行和许莹的身份有理有据，证据做的倒是充足，连辜健行住哪个寝室都有。
偏偏，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辜健行”曾经的一个室友，在毕业论文的致谢部分，写过这样一句话——
“……同时，也要感谢我的两位舍友，张啸天和李洪健，他们在我求学的道路上给了我许多帮助。几年来，我们三人……”
一切尘埃落定，当年“辜健行”所在的寝室，虽然名义上是四人间，实则只住了三个人，而他，是那个凭空多出来的人。
辜岄淡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看来自己一开始的猜测是对的，辜健行和许莹名义上是她的父母，实则是人造人实验的观察记录者，负责记录和监督实验品。至于辜健行和许莹的真实身份，尽管她找不到相关线索，但眼下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尽管她已经猜到了真相的一部分，但她仍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辜岄垂着眼眸，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青。
她就像是被困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尽管一点一点摸清了这个屋子的全貌，但她那微小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将坚硬的屋子破开一个洞。因此，只能呆坐在里面，等待氧气一点一点消耗殆尽，迎来最终的死亡。
辜岄忽然有些怨恨。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不知道这些事情该有多好，那样，她不过是一个家里管的比较严的小女孩罢了。出色的外貌，优渥的家庭，傲然的成绩，足以让她在整个学生时期都享受着别人没有的光环。
她可以无知且快乐，直到最后被真相打个措手不及，但那也不过是短暂的剧痛罢了。在此之前，她会拥有自己这十几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幸福时光。
掩耳盗铃固然可耻，但是，当清醒带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担惊受怕和冰冷的绝望时，当个毫无知觉的傻子，在睡梦中死去又有什么可责备的呢？
她甚至现在就可以和普通的女孩子们一样，每天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明天穿什么衣服，怎么和新交的男朋友相处……
一想到这里，辜岄脑海中闪过了那天晚上见林妄也的场景。
少年脸上那轻狂又认真的笑容忽然变得遥远又清晰，他带着肥皂清香的怀抱，仿佛宽阔的天空，无际的原野，温柔又有力。
辜岄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行，她不能再这样消极了，那些无法改变的东西不能细想，越是细想，就越是会动摇。
既然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逃避，那现在，不管怎样她都要坚强到底。哪怕这漆黑的房子是铜墙铁壁，她也非得凿出来个出口不可！
如果现在是林妄也面临这个处境，他会怎么做呢……
他那么聪明，总是一副游刃有余，无所不能的样子，肯定不会像自己似的乱了阵脚吧。他身上仿佛自带了一种魔力，从容不迫又坚不可摧。
说来可笑，自己这个所谓基因完美的人造人，居然还不如一个普通人呢……
等等！
辜岄忽然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猛然睁大，瞳孔缩成了针，她周身感到一阵寒冷，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林妄也那么优秀，优秀到令人吃惊的地步，那他为什么不能也是个人造人呢？
所有的科学实验，都不会只有一个样本，为了防止误差对结果的影响，人造人实验也应该有多个实验品才对。
如果自己是那个在精英环境中长大的实验品样本，那林妄也会不会就是在贫民坏境中长大的实验样本？为了验证完美基因在恶劣环境里是否也可以出类拔萃？
这是个细思极恐的假设，一旦假设成立，显然两个实验样本是完全不够的。说不定在路上偶然擦肩而过的某个陌生人，就是和她一样曾在冰冷的试验台上诞生的生命，而他们的四周，有着无数双森森然潜藏着的眼睛，像是观察小白鼠一样观察他们。
辜岄面色发白地走出了这所大学。
今日万里无云，头顶的太阳亮的刺目，灼眼的光穿过大气层，直直地刺向大地，带着一股子要把一切阴暗都杀个无处躲藏的狠劲。
可偏偏，越是这样强烈的光明之下，阴影也越是黑暗。
辜岄整张脸都是苍白的，嘴唇看不到一丝血色。阳光照射在她的皮肤上，太阳穴的地方可以清晰看到青紫色的静脉，像是一个奇怪的烙印。
她低着头快速走着，身形纤细又脆弱，像是要顶不住这阳光，下一秒便能化作一缕烟雾，飘散在天地间一般。
辜岄忽然撞到了一个东西，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她皱着眉抬头。
眼前是一个一身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
男人看着约四十来岁，面容阴柔，皮肤很白，但却并不是健康的白皙，而是像打磨光滑的大理石，带着一种银白色的死气，仿佛皮肤下的血肉没有温度一般。
尽管现在太阳正盛，但气温并不高，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里面不过是一件薄薄的衬衫，像是感觉不到冷。
他眉目深邃，眼睛却很浑浊，眼神逡巡如蛇，游走在辜岄脸上。
辜岄看着他，脑海里闪过了“两栖动物”四个字。
这并不怪她，眼前的男人，实在让人无法联想到有着温度和生命力的柔软活物。
辜岄本就面色很差，又撞上了这样一个奇怪的男人。于是，在那令人不适的目光中，她如同惊弓之鸟，满身写着警惕，须得非常努力，才能让自己不至于产生生理性呕吐。
男人嘴角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微笑，典型的皮笑肉不笑。他的嗓子眼里发出了咯咯的声音，像是藏着一个木头做的零件。
他朝辜岄伸出了手：“呵呵，刚刚抱歉了，我没有撞疼你吧。”
男人身上穿的那么薄，手上却带了一双手套，上好的白色绸缎，在阳光下闪着金属一样的光芒。
辜岄默不作声，抬眼盯着男人那浑浊的眼珠子看了两秒，忽然抬起胳膊打开他的手，转身离去。
男人并没有追过去，他站在原地，阴森笑了两声，拿出手帕，擦了一下刚刚被辜岄碰到的地方，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就在短短几十秒里，李庭延失去了对辜岄的所有兴趣。
迎面撞到辜岄，便是他的精心设计。
狡兔三窟，李庭延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相信林妄也上次与他说的那些话。
只是没想到，小姑娘抬起头的一瞬间，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张如此苍白憔悴的脸。
漂亮确实是漂亮，五官精致的没话说，像是每一处都精雕细琢。但是，那没有生气的脸颊，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那双看到他就缩起来的瞳孔，一惊一乍宛如神经质。
真令人失望啊。
李庭延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怎么可能是他找了十七年的人造人呢？完美的基因，不应该只有天使一般的面孔，还应该拥有这世间一切优秀美好的品质才对啊。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伸手，想和女孩打个招呼。
想到这里，李庭延垂着的眼眸中，闪过一道暗光。
啧啧，真是个没有礼貌的女孩子啊。居然敢拍开他的手。
若是以往，有人这样惹他不痛快，他有千百种方法，折磨的那个人生不如死。他从来不是大度的人，也从没有过怜香惜玉这种属于人类的感情。他在辜岄打开他的手的一瞬间，确实起了杀心。
不过……算了吧。
终归是辜铭的女儿，又是林妄也那小子的心上人。
辜岄走出去很远后，阴沉的脸色才略微缓和过来。
不得不承认，她刚刚对上那奇怪男人时，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这种感觉是无形的，就像动物可以提前预感到危险一样，只能归结为直觉。但人毕竟是动物的一种，很多时候，你察觉到有危险，实际上大多确实是有危险。
她的口袋里藏了一把刀。她的手正插在口袋里，看似是因为天气冷在取暖，实则已经握住了刀柄。她的脑海里，已经将如何制服男人的场景模拟了数遍。
幸而那男人只是伸了一下手，如果他在被拍开后，有了下一步举动，那么两秒后，这把藏在辜岄口袋里的刀子，便会插入男人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