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林妄也那一天在651基地呆了很久，他吃饱了便倒头就睡，睡醒了，就爬到实验室顶端看月亮。
天空中是一轮满月，清冷的光辉如同流水般洒向大地，月亮很大，像是要占据一整个夜空一般。那种让人心肝脾肺肾都为之一颤的美丽，林妄也至今都无法忘记。
他是在三天后才回到家的。
一推开门，一股子腥臭味扑面而来。
女人躺在沙发上，冰冷的尸体早已失去了生命特征，她嘴里流出了很多血，把衣服也染上了一片一片血迹，由于死的时间太久，那血已经成为了黑色。而她身边，有一只打翻了的药瓶。
她自杀了。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静悄悄地死在了屋子里。
倏然，五岁的林妄也身体冰冷下来，他低着头，沉默地将女人的尸体清理干净，然后找了个小车，拖到无人区某处荒地，埋了下来。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那漆黑的眼眸里，都只写着冰冷和沉寂。
尽管女人未曾对他和颜悦色过，也未曾像别人的妈妈那样，对孩子嘘寒问暖，但是，从辐射区里逃出来的那一幕，就像是抹不掉的印记一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熊熊的大火在身后燃烧，有人追着他们，手里拿着枪，女人中了一枪，脸色苍白，血液止不住地从伤口中流出来，但她咬紧苍白的嘴唇，直到抱着孩子逃到危险的地方，才昏死过去……
那时他才两岁。
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一个两岁的孩子能有如此深刻的记忆力，林妄也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那天火光刺眼，能把整个世界都燃烧了一般，或许是他生来就与别人不同，是个鬼孩。
自此之后，林妄也彻底成了一个野孩子。
他白日里不见踪影，要么跑到辐射区的651基地呆着，要么去一些深山老林，找东西吃，他行动灵活，爬山上树，如同野兽般灵活。
贫民区里的孩子生性恶劣，他们见林妄也如今没了妈，整天跟个野孩子似的，更是每天想方设法地去欺负他。
大树下。
五六个孩子围成一团，一边用石头丢林妄也，一边嘴里吐着各种难听至极的脏话。
林妄也冷笑，随手便抓住了他们丢上来的一块石头。他眯着眼睛，目光冷冽如尖刀，瞄着一个骂的最凶的孩子，将石头砸到了他的头上。
那孩子冷不丁地收到了反击，人还在那里愣着，便感觉头上传来眩晕的疼痛，他的视线模糊了，用手一抹，全是深红色的血。
男孩呆在原地嚎啕大哭，别的孩子都被这场景吓坏了，纷纷哭着作鸟兽散。
林妄也一个翻身，从树上跳了下来，他跑起来凶狠又迅速，仿佛正在捕猎的野兽，那些欺负过他的孩子，一个都没有被放过。
当晚，一大群人围住了破破烂烂的棚屋。
他们叫嚣着，满嘴的伸张正义，要把鬼孩赶出贫民区。
是非对错并不重要，于他们有利的，才是对的。
林妄也一个连爸妈都将没有的孤儿，凭什么敢欺负他们的孩子？呵，把他们的孩子打成那个样子，今天非要杀了那鬼孩不可！
什么？是他们的孩子先动的手？那又能怎么样，一个没爸没妈的野孩子，还打不得骂不得了？
林妄也放了一把火，烧掉了棚屋。熊熊大火中，他手里拿着刀，一步一步走到了这些人面前。他的脸沉着，哪怕是冲天的火焰，也不能让他的眼眸中有一丝光芒。
乱哄哄的人群陡然安静下来，有人后退两步，说不出为什么，突然对这个持刀而来的五岁孩子，产生了一种寒冷的恐惧。
直到人群中发出一声：“有什么好怕的？我们那么多人！”
他们扑了过去，想要将这个令人恐惧的鬼孩撕成碎片。
但最终，暴乱还是被制止了，林妄也满脸满身都是血，身体瘫软着，大口喘气。
一个面容温和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清隽的眉目中写满了怜悯，他用温暖的手，覆上林妄也的额头，声音温和的如同三月春风：“跟我走吧。”
林妄也去了另外一个贫民区，终于过上了正常的孩子应有的生活，有东西吃，有书读，还有家人陪伴，他也逐渐从一个野孩子，变成了正常人。
只是人生的底色，多半取决于对这个世界的懵懂认知时期，而林妄也那个时期，却不曾有过美好的回忆。
暴戾、黑暗、孤独、偏激构成了他最初的人生底色，尽管后来被人强行扭转，铺撒上温暖的颜色，但却仍改变不了他的警惕和野性，也改变不了曾经的自卑与孤僻。因此，他便成了一个矛盾的存在，狂妄、肆意、玩世不恭。偏偏他又天赋异禀，优秀到刺眼，这些特征裹上了耀眼夺目的光，就成了一个强烈的发光体。仿佛无坚不摧，但又有多少是为了隐藏那些千疮百孔呢？
林妄也讲完了故事，轻轻叹了口气。
大概正是于此，他喜欢上辜岄，才是命中注定。
辜岄良久没有说话，一阵晚风吹来，冷冷的，吹动了她耳畔的碎发，碎发在夜空中飘扬，被月光镀上了淡淡的光辉。
她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了身旁的人。
一个非常单纯的拥抱，如同今夜的月光，皎洁的不含有一丝杂质。
她抱的很紧，仿佛是想要通过这个拥抱，把温暖传达给十几年前那个如野兽般令人心疼的男孩，如果温暖无法传递，那也想表达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慰。
——你是有人心疼的。
林妄也的鼻端，全是辜岄身上好闻的气味，像月光一样，又冷又甜，仿佛真的可以穿透那漫长又冰冷的岁月，送到年幼时那个陌生的自己鼻端。
这个拥抱持续了许久才结束。
辜岄放开林妄也时，脸颊有些红，声音也有些许不自然：“回去吧。”
尽管刚刚拥抱他时，自己心中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但是当拥抱结束后，林妄也温暖清爽的气息从她面前离开，辜岄的心中竟产生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情感的最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拨动了。
这感觉很奇怪，甜甜的，又带着点让人想落泪的酸涩。
林妄也看辜岄眼眶有些红，便抬起手，想要将她颊边的碎发缕到耳后。
辜岄有些慌张，下意识躲开了，但她看到林妄也的手指突然停顿住时，又有些后悔，皱着眉想要解释：“我……”
林妄也不着痕迹地将手伸回去，插在兜里，眼里仍是不怎么正经的笑容，故作轻松打趣道：“瞧你这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是不是心疼我心疼的要哭了？啧啧，别心疼了，我厉害着呢，心疼自己吧，待会儿还需要我把你送回家呢。”
他说完后哈哈笑了几声，像是故意要惹辜岄生气一般。
果不其然，下一秒，林妄也的裤腿上，便出现了一个脏兮兮的鞋印。
辜岄冷着脸，侧头不去看他。她秀气流畅的侧脸，在月光下清晰又美好，红彤彤的鼻尖都让人觉得可爱至极。
辜岄跟着林妄也往回走，出了寂静的辐射区，来到了夜晚截然不同的无人区。
那个白天在辜岄手机的照片中，看着文艺又深沉的酒吧“下水道”，在夜晚露出了真正的模样，五颜六色的灯亮了起来，音乐声、暧昧声、叫骂声此起彼伏，嘈杂不堪。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服饰夸张，言语低俗。
就像是白日里一个充满文艺感和厚重感的女人，晚上摇身一变，成了放荡的小姐，然后点了一根烟，用那涂满了劣质口红的嘴唇告诉你，白天那些都是假的，现在才是真正的自己。
辜岄徒然产生了一种被欺骗的失落。
忽然，酒吧里出来了几个人，为首的穿着一件全是破洞的皮夹克，裤子露着膝盖，在这大冷的天似乎感觉不到温度一般。他的头发染成了黄色，用发胶弄着不伦不类的造型，一张嘴，牙齿全被香烟熏黄了，声音粗粝：“林妄也，上次你把我打的不轻，断了四根骨头，现在，我要让你十倍奉还！”
他是曾经那个约林妄也去黄金窟的人，这人嫉恨林妄也已经很久了，小时候，他们在一个学校里上学，有过几句话的淡薄交情，也曾一起干过一些灰色交易。现在林妄也获得了在贵族学校读书的机会，眼看着将来就能留在富人区，有着大好前程，而自己则还是一个在黑暗肮脏的贫民窟讨生活的臭虫。一想到这里，他的内心就充满了不平衡。
那日，他约林妄也去黄金窟，抱着的便是毁了林妄也的心思，没想到却被发现了。之后，他又在下水道堵过林妄也一次，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被教训的半个月不能下床。
现在，终于被他抓到机会了。呵，一定要让林妄也好看！
黄毛身后有不少人，看见辜岄，眼里流露出轻浮又油腻的光：“呵呵，看不出来，你找的马子还挺漂亮啊，待会儿就看着我们享用她吧。”
林妄也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周身戾气暴起。
身后却传来淡淡的声音，辜岄冷着脸，对那些人说：“这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我正好试试之前的搏击练的怎么样。”
她脱下外套，搭载旁边的扶手上，然后撩起裙子，扎在腰边。冷漠的眼睛看着这些人，仿佛在看一群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