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今天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天，也是大考成绩公布的日子。
一大早，成绩榜前已经围满了人，大家嘈杂而紧张地找着自己的成绩。
“太棒了太棒了，我进了前一百名，回到家不用挨训了。”
“哎，真羡慕你，我就比较惨了，成绩退步了一大截，假期估计要呆在家里补课。”
“这次的第一名还是辜岄吧，哎，她可真厉害，也就只有机器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其实，能在这里上学的学生，个个家里都是非富即贵，背景非凡。他们中，绝大多数都可以不通过明年的考试，直接升入联邦最好的几所学校，毕业后走上光鲜亮丽的岗位，继续现在体面的生活。
但成绩如果太差，也是说不过去，至少家长在领着孩子通过社交相互融入圈子时，会有那么一丝拿不出手的郁闷。因此，这些孩子还是要好好学习，在考试时为成绩担忧。
周默端在成绩榜前垂着头，两只手纂的紧紧的。
这就是他和周围那些人的差距，一个考差了不过是“说出去不太好听”，一个考差了确实前途渺茫、人生断崖。
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而他这次的成绩已经有些危险了。
人群中不只是谁大喊了一声：“天呐！大家快看，这次第一名和第二名成绩一样，都是满分！”
无数双眼睛望了过去，果不其然，辜岄的下面，赫然三个字“林妄也”，两人的总成绩是一样的，满分。
不过由于辜岄姓氏首字母排在了林妄也前面，因此榜单上两人的位置就理所当然和之前一样。
看榜的人心里五味杂陈，有羡慕，有嫉妒，有惊愕。
天呐，这都是什么人！像数学物理这样的学科考满分就算了，为什么那些没有固定答案的学科也能考满分？这还是人吗？！
林妄也遥遥看到了辜岄。
辜岄今天眉头轻轻皱着，面色有些凝重。
他远远地朝辜岄打招呼，没想到辜岄却转身走了，不知看到还是没看到。林妄也有些遗憾，收回刚伸出的手。
不远处，葛威看着林妄也和辜岄，面色灰白且阴沉，整个人散发着很丧的气压。
其实，他这学期学习很拼命。为了能够挤开林妄也，在成绩榜上排在辜岄的后面。这样，当同学们看到辜岄时，想到的便不再是排在第二名的林妄也，而是他葛威。
哪怕只能和辜岄有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关系，他就感觉很满足了。
可惜天不随人愿，他注定是个在学习上天赋平庸的人，哪怕努力一学期，又有各种优秀的家庭教师，也排在了五十名开外，更不要说挤开林妄也……
葛威突然产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很奇怪的想法。
——如果他不是葛威，而是林妄也，那该多好。
林妄也太刺眼了，往人群里一站，就能把别人都变成背景板。
首先，他长得就很帅，身高185，体型虽然偏瘦，但是矫健挺拔，有着少年独有的朝气和力量感。眉眼凌厉，鼻梁高挺，唇红齿白，干净锋利的下颌线像是熟练的漫画家几笔勾勒出来一般，自带阳光下雪山般的干净清澈。皮肤不算特别白，发型也从不精心打理，盛气凌人的气质却浑然天成。
不似精雕细琢的脆弱，也不像风卷黄沙的粗粝。
他站在那边，扬起嘴角一笑，便让人想到，雨林里倏然飞去的野鹰，草原上飞奔而过的猎豹。
林妄也的天赋，也是别人不能比，每天吊儿郎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俨然一副把学校当成自己家的样子，但每次考试，都稳居第二，甩第三名一大截。他就是那么聪明，一看就会，别人再怎么嫉妒都是徒劳。
更神奇的是，林妄也身上，找不到一丝贫民区出来的人该有的气质。
那些贫民区考来的学生，身上多少带点沉闷胆怯和唯唯诺诺。这是可以理解的，他们的生活如履薄冰，踏错了一小步，可能就与“光明的未来”失之交臂。谨小慎微只为将来成为一个普通人，多少让生来就拥有一切的“天之骄子”们嗤之以鼻。
林妄也不一样，他比任何人都狂。虽说在学校里成了一个臭名昭著的异类，但平心而论，在指责他嚣张跋扈的时候，多少人心里还带着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羡慕呢。如果有那个资本，谁不想也这样肆意妄为呢？
如果是林妄也就好了。
这个念头在葛威心中刚扎下根，就迅速茂密生长的不见天日。
为什么自己不是葛威，而不是林妄也！
他身旁的朋友突然投来尖锐的目光，嗤笑问道：“如果真给你一个机会，你愿意变成林妄也吗？”
葛威一愣，不知沉思了多久，最终又低下头去。
朋友摇了摇头，叹气道：“其实你只不过想现在变成林妄也，将来再做回葛威罢了。”
葛威紧握着的拳头松开了，整个人像被卸去力量一般，头重脚轻。
他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注定配不上辜岄。
除了林妄也，没人配得上辜岄。
林妄也见辜岄没有搭理他，心里有点闷，悄悄跟了上去，等到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见辜岄停下了脚步。他也跟着停下来。
辜岄转身，皱眉看他：“跟着我干什么？”
林妄也笑了笑，站在原地：“没事，就是想问问，你上次的擦伤怎么样了？”
辜岄和他对视几秒，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见她嘴角露出一个嘲讽凉薄的笑容，嘴里说出的话如同冰刀子一般伤人：“张磊同学你上次买的抗辐射药好不好用？今天还要不要再去买点？”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固体，非得一块一块掰碎了才能塞进气管里。
林妄也从来不是在意别人挖苦讽刺的人，但今天，他觉得这些话从辜岄嘴里说出来，格外刺耳，格外无法接受。
他脸上的笑容尽数敛去，盯着辜岄的眼睛看了几秒，一字一句道：“辜岄，你好样的。”
林妄也转身走了，走的干净利落，只留下辜岄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地。
现在是三伏天，太阳高高挂在头顶，黑色的铁质栏杆烫的可以煎鸡蛋，但辜岄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很冷，仿佛看不见摸不着的寒气一丝丝往骨头里钻。
其实她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是的，林妄也不过是成绩好，不过是有可能超过她成为第一名，除此之外，他有什么错呢？
明明是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迁怒他人？更何况，她迁怒的还是一个很好的人。
一想到刚刚自己那些恶毒的话，辜岄就有些自我厌弃。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自己周身的刺，控制不住内心深处升起的深刻的恐惧。甚至，她深知，哪怕时间倒退回去，她依旧会说出来同样的话。
辜岄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终于两腿麻木，才低头离开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