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礼堂里,林妄也正松松垮垮披着校服外套,懒散的打了个哈欠。
再睁开眼时,便看到了一双尖的刻薄的红色高跟鞋。
高跟鞋主人有一双胖脚,硬生生把鞋边挤出脚趾的轮廓,愈发显得那尖头滑稽。
林妄也挑了挑眉毛,却并未坐直身子。
“哟,哪里来的大少爷,我这个班主任怎么都没见过?”声音就和鞋尖一样刺耳。
林妄也笑笑:“那我先恭喜老师能提前退休。阿尔兹海默到这种程度,大可不必坚守岗位。”
“你!”女人正要发怒,却看见周围的人都望了过来。
礼堂里安静,她不想当众表演泼妇骂街,最终忍下这口气,狠狠剜了林妄也一眼,把高跟鞋踩得吱呀作响。
林妄也嘴角弯出了嘲讽的弧度,刚要接着睡,却看见礼堂的大舞台忽然暗了下来。随即,顶部射下一束明亮的白光。
帘幕后面走出来一个轻盈的女孩,踏光翩翩起舞,四肢修长柔韧,柔和的线条被光芒度了一层闪亮的边,宛如天鹅般优雅动人。
林妄也眯起了眼睛,慢慢坐直。
整个大礼堂黯然失色,光只追着女孩的裙边走,直到一曲舞尽,女孩清丽的身影隐没在深红色的帘幕后。
前排同学的声音传了过来,都在讨论一个名字——辜岄,刚刚跳芭蕾舞的那个女孩。
林妄也摸了摸下巴。
啧,虽然没见过面。但这个名字他见过,年级榜上的老熟人了。
下午五点四十,林妄也背上书包,照旧不上晚自习,但今天他有点事儿,晚走了十分钟。
极端天气里,太阳落的早,天空灰黑一片,只挂着一弯刀子样的月亮,光线清冷,照明还是得靠学校铺天盖地的led灯。
“交个朋友怎么样?”
林妄也见到教室门口女孩的身影出现,一改往日懒散的模样,站的笔挺,还笑的阳光灿烂,露出一口大白牙。
辜岄的目光冷淡的从他身上飘过,丢下句“不怎么样”,便转身走了,动作比跳舞时还要干净利落,像是压根儿没看见林妄也这个人。
林妄也不当回事,仿佛刚刚碰了一鼻子灰的人不是自己,只是模样又变成了吊儿郎当:“那等你缺朋友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先排个队。”
这一神奇的举动,轻而易举便俘获了一众同学的目光。
一个鼻子上长者青春痘的男生大声嘲笑:“这是癞ha|ma想吃天鹅肉?”
林妄也敛去笑容,瞟了他一眼,反问:“哟,难道你不想?”
“你!”葛威涨红了脸,他从入学便喜欢辜岄,这在班级里是人尽皆知的。
林妄也嗤笑:“都是癞ha|ma,就你脸大,学狗当街汪汪叫。”他背好了书包扬长而去,身后一片寂静。
葛威垂着头,像斗败的公鸡,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辜岄是全校除了林妄也外唯一不上晚自习的。与林妄也的单方面宣布翘课不同,辜岄有特权。
学校门外,穿着笔挺西服的司机拉开车门,毕恭毕敬地请她坐进车子里。
辜岄倚在真皮座椅上,闭目养神,耳畔只能听到车里放的轻缓的钢琴曲。
司机见她这副样子,问道:“小姐今天是不舒服吗?”
辜岄睁开了眼睛,如同两潭无波的冷泉:“没事,校庆跳舞累到罢了。”
司机呵呵笑道:“小姐那么漂亮,跳舞跳的又好,别人眼睛都看直了吧?”
辜岄并没有再回他,侧头看向窗外。
车内昏暗的灯光落在她莹白的脸庞的脸庞上,五官愈发精致清冷。
巴掌大的鹅蛋脸,淡淡的一字眉,鼻梁高挺秀气,眼睛一开一合间,长而弯曲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羽扇般的阴影,皮肤更是洁白无暇,如同一块上好的白玉。
——小姐今天心里有事。
司机接送辜岄上学多年,即使她没什么表情,也能大概估摸出她的心情。
他不再多言,换了一首安神的曲子。
车子缓缓驶入一座环境清幽的别墅,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娇贵的鲜花,玉兰高洁,芍药艳丽,淡淡的香气弥漫在夏夜中,让人心神不由凉爽。
这种居住环境在日益恶劣的生态下是十分难得的。
阿姨从车上拿下辜岄的包,端出早已准备好的晚饭。
尽管别墅里灯火通明,但寂静的空气只会让这明亮显得突兀至极。辜岄的父母都不在,餐厅只有机器人的声音冷冰冰传来,督促她每样食物应该吃多少。
5:30放学;
6:10到家;
7:00前吃完饭;
8:00前练舞蹈;
10:00前复习功课;
…………
辜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严格的安排,甚至连每顿饭,每道菜该吃多少克,都根据她当日的需求,安排的明明白白。
机器人还在聒噪:“小姐,请多补充蛋白质。”
辜岄烦躁地把筷子拍在餐桌上:“闭嘴!”
“小姐,请多补充蛋白质。”
“小姐,请多补充蛋白质。”
“小姐,请多补充蛋白质。”
机器人与她对峙。
终于,辜岄叹了口气,潦草地夹了几筷子牛肉。
她不敢不吃,也不能不吃。
辜岄低着头,自嘲地笑了笑。有点控制不住地又想到了放学时发生的事情。
林妄也——全校一千多个学生中,她最熟悉地那个。
原因无他,每次大考排名,成绩公示栏,这个人,永远以几分的差距屈居第二。
第一,是辜岄。
因此,当林妄也今天叫住自己时,尽管表面风平浪静,但内心的惊涛骇浪,早已呼啸而至。
以至于到了十点半,洗完澡该睡觉时,辜岄依旧毫无困意。
功课复习完毕,习题也做的充足,可惜做题速度还是不够快,不知道下次考试……
可凭什么自己那么努力学习,也只比那个吊儿郎当的林妄也考的多一点呢?
她嫉妒林妄也,从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起。
林妄也熟练地穿过贫民区的防护网,进入了无人区。
与它的名字截然不同,这里的夜晚,几乎是大陆上最鱼龙混杂的地方。
一家破旧的酒吧里,刺眼的灯光和嘈杂的音乐,夹杂着各种刺鼻的味道,一群来历不明的人,肉贴着肉,进行着他们的狂欢。
酒吧有个极其符合身份的名字——下水道。
藏污纳垢,不见天日的地方。
“今天来晚了十五分钟。”吧台上,一个妖娆艳俗的女人朝林妄也晃晃酒杯,眯着狐狸眼。
林妄也走过去,淡淡道:“有事儿耽搁了。”
他摘下鸭舌帽放在吧台上,从牛仔裤口袋里取出一把小刀,划开背包内侧。
一个小纸包从里面掉了出来。
林妄也把小纸包拍在了桌子上:“徐姐,货带来了,要验吗?”
徐姐嬉笑着:“你做事,姐最放心,就是这药,客人都等久了……”
林妄也没什么表情,开了罐啤酒,慢慢地喝着:“辐射药好不好搞,徐姐比我清楚。”
徐姐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又说:“要这药的是个孕妇,哎,也都是为了孩子,能不能……”
“她可以选择不生,孩子也未必愿意被她生下来。”林妄也转身要走:“看来徐姐没诚意。”
徐姐连忙从吧台后面出来,拦住了林妄也,拿过一个厚厚的信封,嘴里忙说:“害,姐和你开玩笑呢。不过,你可真冷血,跟个机器人试的,连孕妇都不同情。”
林妄也看着徐姐精明的狐狸眼,没点破那点心照不宣。
既便他降了价,徐姐也不会把药便宜卖给孕妇。在贫民区这种危险的地方,抗辐射药珍贵无比,一向价格稳定。
出了下水道,逼仄感散去了不少。无人区很宽阔,两侧各被高高的铁丝网拦着。一侧铁丝网后面,是寂静阴森的辐射区,另一侧后面,则是乱哄哄的贫民区。
这场景有点荒诞,仿佛隔了一个三千米宽的无人区和两张铁丝网,那些辐射就能被隔离开似的。
真理因浅显而愈显可悲,因为这恰恰印证,贫民区居民除了掩耳盗铃别无他法。
“飞黄腾达的小叛徒回来了?”
林妄也整理完书包,刚要离开无人区,身后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一个染着一头黄毛的男孩,嘴里叼着根劣质烟,穿着印了夸张骷髅头的破夹克,从下水道里摇了出来。
男孩把烟丢在地上,用脏兮兮的篮球鞋踩灭。他盯着林妄也,怨怼的眼神如同毒蛇:“六月二十三日,黄金窟,为什么没来?瞧不起我们这些朋友?从小到大的交情啊。”
话未说完,他脸上受到沉痛一击,眼前一黑,踉跄倒在地上,另一侧脸颊紧接着疼了起来。
林妄也居高临下,踩着男孩的头,用力碾着,声音仿佛淬了冰一样冷:“黄金窟隔壁藏着八个人,个个带着刀子和迷药,你以为我不知道?”
男孩瞪大了眼睛,哑口无言。
林妄也冷笑:“不是瞧不上,我是不敢瞧你们这群朋友,怕仔细一瞧,不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