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生死为此岸（十六）
进了森林，x才发现自己真是大意了，越往森林深处走，风雪就越大，而挡风遮雪的树木就越少。
x可怜兮兮地拽紧自己身上薄薄一层外套，那点布料根本无法遮挡空气中的寒冷。
这个时候，他居然想起了之前那个反复出现的、他独自一人行走在暴风雪里的梦境。
那个梦境自从他恢复了关于hod的记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简直就像是为了引导他的内心而特意被人制造出来的。
自己缺失的过去里似乎也对应着什么心中所拥有的东西，这种抽象的东西不像化学反应那样一目了然，这才是最让x感到烦躁的。
而那个被自己特意提出来的异想体血浴缸，以及冰雪女皇……必定与自己缺失的过去有所关联。
只是这缺失的过去，到底是属于“a”的，还是“x”的呢？
即使是接受了这么多“a”的记忆，x也不认为自己跟曾经的那个人有什么地方相似。
根据目前的记忆来看，那位ayin先生有着世间罕见的绝妙才华和少有人可及的强大理性。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会导致怎样的后果，但他依然为了某个计划，或者说某个目的一意孤行。
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自己，那还真的能看做是自己吗？
至少现在，x不觉得自己是“a”。
而且那个曾经的部长们所在的研究所究竟有着怎样目标，这也是未知的。
说来也很可笑，x明明是脑叶公司的主管，却从入职开始就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公司的主管，也不知道自己正在执行着怎样的计划，更可笑的是这足以称之为“地狱”的一切还是曾经的他自己一手打造的。
寒风吹得x感觉自己的皮肤像是有刀子在割，不过好在x体会过皮肤上真的开裂出一道道伤口的感觉，这还没那个疼。
塞德里克搓了搓冻僵的手，看了看因为寒冷而速度明显减慢的x，然后脱下自己的宽大风衣披在了x身上。
“诶……诶诶？给了我你怎么办？”
x大吃一惊，抓过风衣就往塞德里克身上披：“给我穿好！”
本来这身衣服抗性就很低了，但起码厚实，姑且算是红抗略比其他三抗高，现在这家伙居然还敢给脱下来，真是气煞主管一整年！
“您的身体太孱弱了，我吹点风没事，您吹点风可别把自己吹没了。”塞德里克看上去很无奈，他也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比起自己更在意他。
简直不像那个家伙的一贯作风……
塞德里克迷茫一瞬，不知道自己把x当成了谁。
“我怎么样不要紧，重要的是你得给我好好的！”
x知道自己是个很没用的主管，总是会让员工们因为他自己这样那样的小失误丧命。比如土豆，比如艾西拉和芬恩……
所以他想对自己的这些员工更好一点。
至少在这个没有tt2协议的世界里，x不想让他们跟公司里一样什么痕迹也无法留下地死去。
x盯着塞德里克，看上去已经有了几分怒火：“塞德里克，你给我把外套穿好！”
是命令的语气，虽然这样对一个刚认识的人不太礼貌，但显然塞德里克这个曾经的员工对于这样的语气才是最熟悉也最听话的。
塞德里克无奈地把外套穿了回去，看着x冷得发抖也要盯着他扣上最后一颗扣子的模样，不知怎么突然有些生气。
这种情绪甚至隐隐有超越潜意识中服从与畏惧眼前这个人的本能的迹象。
“笨蛋，”塞德里克无意识地嘟哝着，拉起x袖子往前走，厚厚的雪地上延伸出两列脚印，“真是个笨蛋。”
“……主管。”
他的声音又小又轻，在呼啸的寒风中很快就被吹散了，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包括他自己。
……
沙子上树枝绘制的涂鸦会被一阵风抹平，然后消失在世间，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
人们常说时间可以一个人抚平所有的痛苦，但是时间真的会抹去一切的痕迹吗？
塞德里克满身是血地单膝跪在地上，刚刚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他此时正手持着“正义裁决者”&39;诶go武器，面前正是刚刚出逃之后被镇压的“o-01-04”。
他疲惫不堪地在地上喘着粗气，面前那只丑陋的羽蛇已经在几个魔法光效中变回了可爱无辜的少女。
一阵不急不缓脚步声停在他身边。
他的眼前暗了下去，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那鞋子上还沾染了不少异想体和职员们的血迹。
“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塞德里克仰起头，声音沙哑又难听。
“你是故意让他死的……”
黑发金瞳的青年弯着眼睛听着眼前这个满身血污的员工的话，嘴边的笑容愈发扩大。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公司里不死点人，‘o-01-04’这个心理脆弱的小可爱可是会觉得这公司太过于‘和平’的。”
塞德里克的手攥紧了：“可你还是让她出逃了，因为你的失误，没来得及处理她的熔毀。”
“啊，”金色的眼睛里笑意更浓，那人言语间居然浮现出几分孩子气的神气，“不过只要成功镇压了就好了嘛，我的lob点和攒的ego装备没有飞掉就行了，不就是被angela说教几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那我们的命呢？我们的性命就是可以被随意践踏的吗？！”怒火涌上大脑，塞德里克大声问。
“在你入职的时候，在你看到那房间里的怪物的时候，在你的第一位同事死去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的啊，在这个地方，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塞德里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那个唯一可以拯救他们的男人，这里的管理者，就这样语调轻慢地对他说。
“之前angela曾问我，在只剩最后一点能源的时候，一名员工正在遭受生死危机，我究竟是先救员工，还是先收集能源。”
“……angela批评了当时选择了员工的我。”
说到这里，主管似乎有些感慨。
“当时觉得angela说的很过分，但现在想想，我才发现angela说的才是对的。当时的我也真是太可笑了，准确来说……简直青涩得可爱。”
男人嘲讽地笑道：“员工的性命比起公司能源，本来就不值一提。”
如果牺牲一条人命就可以止住那个婴儿的啼哭，就可以取悦那个恶心的怪物，就可以让公司的能源噌噌地增长，让他早点下班……
那为什么不做呢？
他又不是什么救世主，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主管只要不违背公司的意愿或是损失公司的利益就可以了。
在世界之翼面前，普通人不过一只蝼蚁。
主管的工作已经很累了，为什么他还得做那么多麻烦又愚蠢、还完全无用的事情？
拥有了一点权限就幻想着自己是个英雄，幻想着自己可以达成所有的员工都不用死亡的happy end……那样的人得是有多蠢？
主管总得舍弃一些什么，才能完成工作不是吗？况且那些员工本身就是脑叶公司里最廉价的消耗品。
更何况，员工们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哈，真的，好好笑啊。
塞德里克直视着男人的那双眼睛，那双璀璨如阳光的金色眼睛里曾经也有过痛苦与悲悯，但现在，那里面只有空茫又深沉的麻木与放纵。
主管的脸上现在只剩下对于他人苦痛的乐趣。
看着那个与初识时完全不同的人，塞德里克简直想提起他的领子大声质问，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人，他曾经明明……是个笨蛋的。
他明明说要带他们走出地狱的。
“曾经我就是那个幻想着自己是英雄，是救主，是能够达成无人伤亡happy end的蠢货。”主管轻声说。
“可我不是英雄，不是救主，也并不能控制剧本bad end的走向。”
“我只是个被任命握着鞭子的行刑人而已。”
主管别无他法，只得用长长的鞭子盲目地抽打着名为“脑叶公司”的马匹的血肉，载着他与他的员工们奔向看不见的未知远方。
不……或许比那更糟。
也许他们从来都只在原地绕着圈子，不曾踏出循环一步……？
……
“真是想不到，我居然有一天能加入世界之翼！”
“听说要换新主管，我希望他会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
“我们的新主管是个很可爱的家伙，有点傻气，对着‘o-03-03’的收容室东摸西摸的，好像很想摸摸里面那位的样子……他真的是一家翼的主管吗？”
“angela费了老大劲才让主管没有真的进入‘o-03-03’的收容室干出点不礼貌的事情……嘶。”
“他是个笨蛋。”
“他说他会带领大家走出这地狱……我想，我会很期待那一天的。”
“……”
“主管越来越不在意员工们的死活了。”
“他杀了尼克，亲手。可尼克并没有犯任何错误，这一点我保证。”
“……”
“他是个混蛋。”
“……”
“他一整天都不见踪影，这让angela很不高兴。”
“angela好像认为是我们把主管拐走了，她把我们全叫了出来，问我们主管去了哪里。不得不说，这位秘书小姐管教主管还挺严的。”
“……”
“……当我们找到主管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塞进了他办公室的冷冻柜里，而那个冷冻柜是他以‘想要随时都能吃到冰棍’的无理要求向高层申请来的。”
“我们不知道高层的想法，而高层似乎也很偏袒他。在我们看到冰柜中的他前，没有一个人理解主管又在发什么疯。”
“他的四肢被冻得那样脆弱。我在搬动他的身体时……我感觉我再用点力，它们就会从他身上掉下来。”
“我终于在那张青白色的脸上又看到了最初的那个他。”
“那个笨蛋正安静地闭着眼睛，像个安睡的孩子。”
“……”
“主管，抛弃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