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生死为此岸(六)
x知道自己的身体很弱,可最近这种情况却是越来越严重了。
他有时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简直像是个大型的熔炉一样,记忆碎片和幻觉梦境的碰撞、异世界对他身体的同化,这些东西出现得是愈发频繁了。
这次的昏迷久违地没有任何记忆碎片或是梦境出现,x的意识静静地沉在黑暗之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渐渐的有嘈杂声传入耳中。
x动了动眼皮,发现自己可以睁眼了。
“……?”
x懵逼地看着面前这几个异想体。
审判鸟拿着天平,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没有戴着鸟喙面具的医生,而医生弯着紫罗兰色的眼睛,嘴角上扬。
“那个……两位有什么仇什么怨等会儿再谈吧?x他醒了……”阳看上去在努力地转移这两位的注意,让气氛缓和一些。
阴站在角落里独自发霉,全身上下存在感最浓厚的就只有那只盯着众人、看上去阴森森的黑红色眼睛。
看环境,这木制的床、雕花的窗,应该还是在阴阳的地盘。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从窗外望去还隐约能看到街头被打死的“清道夫”。
只是房间里的温度……
x缩了缩,他感觉自己在这群异想体的注视下要被冻结了。
“x,跟我回黑森林。”审判鸟似乎隐忍着怒火。
“嗯?”沉默乐团头一回看到有人当着他的面挖墙脚的,“可先生,他现在是我的员工。”
疫医坐在桌边撑着头,紫罗兰色的眼睛微眯,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回到那个现在已经空无一物的地方吗?”
审判鸟似乎是被刺到了痛处,他冷笑一声,对疫医说:“那么……您现在做出这副模样又是想做什么?”
“医、生?”
这两个字被审判鸟咬得很重,似乎夹杂着某种嘲讽。
一边被无视的沉默乐团和阴阳夫妻下意识地看向x,他们可是知道“疫医”这层皮下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的,可x……
“那个,这位先生,您就算对疫医先生的治疗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也可以以后再说,现在x应该需要休息。”阳站了出来,毕竟白夜还没脱下那层伪装那一切都还好说,要是把那疯子逼急了,遭殃的还是他们这几个这地方的主宰。
“x,你(现在受伤是我的错,)想要干什么(,都让我来帮忙吧)?”一个阴森森的阴郁男声传来。
阴似乎也想要缓和一下气氛,转移一下话题,但是……
x:???
他要干什么?他也想知道啊?
阳一把捂住了自家夫君的嘴,不好意思地向x道歉。
虽然说出来的东西跟阴想表达的东西南辕北辙,但是效果却是立竿见影,一下子把整个房间里的人都搞懵了,成功让刚才空气里所有的焦灼紧张都烟消云散。
审判鸟缓缓吐了口气,坐到x床边,那双蒙着绷带的眼睛对着x的方向,似乎想要看着x,但他的视线里一片漆黑。
“……我决定尊重你的意见,你想要去哪?”
毕竟疫医有一点说得对,黑森林现在已经……不适合x再回去了。
x没有出声,被那张纸覆盖着的金色眼睛静静地看着审判鸟,被子里的手悄悄抓紧。
“无论去哪里也不重要。”
审判鸟缓缓道。
“审判之鸟总有一天,会来到你身边。”
“……”x在沉默过后,突然发声道,“审判鸟先生,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审判鸟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其中一个因素。”
“因为我意识到,这世间还有那么多的罪孽,需要我和我的天平来帮助人们认识到。”
x从床上坐起来,审判鸟想要把他按下去躺着,被他坚决地拍开了。
“我……”
“虽然很不想打扰你们感人的相遇场面,”沉默乐团幽怨的声音传来,“但是x,我希望你还记得你是我的员工,而且刚刚还给我翘了班。”
“……”
x的气势一下子就下去了,抓着审判鸟的手又慢慢躺了下去,气若游丝道:“我又头晕了。”
沉默乐团毫无风度地“呵”了一声。
他本来还担心x被哪个嘴馋的家伙吃了,结果跟阴阳谈过之后才知道是x嘴馋去跟阴阳吃饭了。
完全把他这个老板抛到脑后了呢。
这个时候的主管终于想起了被打工支配的恐惧,在被窝里探出一双眼睛,像是深巷中悄悄探头的黑猫:“……扣工资吗?”
在一边静静看了x和审判鸟好一会儿的白夜笑出了声。
这位一直挂着虚假笑容的“医生”看上去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他拿起放在桌上的鸟喙面具,重新戴在自己脸上,起身开门走了出去:“既然如此,那我还是不打扰各位叙旧了,有什么事再叫我吧。”
他在门外关上门,转身抬头看了看已经不再飘下雨丝的天空,背后巨大的黑色羽翼像是伸了个懒腰般向两边张开,轻轻扇了扇。
良久,面具下传出一声笑。
“我可……”
“不担心他会知道吾的身份。”
白夜弯起眼睛。
……
“医生,你说……他离开了森林……?”
惩戒鸟不可置信地问,那双乌黑的眼珠看上去有些呆滞。
“不,不应该这样……他答应了我们不会离开的……”大鸟身上的眼睛紧紧盯着疫医,似乎是希望医生在向它们开玩笑。
审判鸟静静地站在后面,一言不发,只是手中被捏紧的天平依旧出卖了他此刻的内心。
疫医嗤笑一声。
“还不懂吗,各位,”疫医的声音放轻,听上去还是那样一如既往地温柔,好像刚刚那声嘲讽的笑容并非出自于他,“显然,对于他来说,外面的世界更吸引他。”
“不会的……明明有我们保护森林……”惩戒鸟看上去简直要哭出来,“我们……将森林保护得那么好……”
疫医笑着说:“然而一个向往自由的人,可不会眷恋于这么一个连阳光都没有的森林,所以他会离开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疫医将视线投向沉默的审判鸟。
“比如你……那杆不平衡的天平,能衡量怎样的罪恶?”
“那双被蒙上的眼睛,能审判哪样的罪人?”
“别告诉我,你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审判鸟把手里的天平捏得更紧了。
他是审判之鸟,是绝对公平公正的法官,是公平本身,又怎么可能“不公正”呢?
“我是公平的。”他说。
我是公平的。
我是公平的。
我是……
公平的吗?
他当然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平公正。
everything for disinterst(一切为了公正。)
he is disinterested(他是公正的。)
he is disinterst(他是公正。)
disinterest(公正)
disinterest(公正)
disinterest(公正)
disinterest(冷漠)
最初公平公正的法官,如今变成了冷漠的刽子手。
审判鸟浑浑噩噩地走向了无人的角落,举起了那杆绝对“公平”的天平。
“我是……公平公正的。”
他说。
天平倾斜下去,发出轻轻的磕碰声,他声音发着颤,缓缓道:
“……有罪。”
“……”
在良久的沉默后,黑森林的某个无人的角落里,传出了一声讽刺又荒谬的笑声。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掉落的叶片打着转儿飘落,一切一如往常地安静,好像刚刚不曾有人来到这里。
代表着公平公正的法官,静静地在风中摇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