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愈加善良的希望
说来也奇怪，这些天x似乎总是能听到一阵乐音，不是警报，而是某种类似于交响乐的音乐。
“x，醒醒，x！”
“……”
“主管，醒醒，主管！”
x眼神迷离地看着面前的马力涅尔，这个公司里唯一的长发男员工正在摇晃着x的身体。
“唔，怎么了……”
x抬手遮挡刺眼的白炽灯光，恍惚间，他似乎接触到了什么柔顺的羽毛。
马力涅尔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主管，您在培训部休息室睡着了。”
“……”哦，对了，他是来找hod的，但hod好像去了安保部，他懒得去走那么远，于是就在培训部等着hod回来。
——更何况要去安保部还要经过情报部，x实在有点怕情报部的那位部长。
没想到他居然睡着了……x懊恼地抹了把脸，一摸才发现嘴角还挂着口水……这下子他一个主管可在员工们面前出洋相了，呜呜呜。
突然，x好像注意到了什么，怔愣地指着自己的嘴角，对马力涅尔说：“你，这里，这个绿色的液体……是什么？”
那是很浅很浅的一点点绿色，但x还是注意到了。
马力涅尔摸摸自己的嘴角，愣了一下，然后便坦然自若地说：“是中午吃饭时沾上的韭菜汁。哦，对了主管，最近食堂的食物好像变得难吃了……”
本来跟马力涅尔搭档的摩蒂因为自身优秀的属性，已经被调去其他部门了，现在的培训部只剩下马力涅尔和黛丝媞妮两个人。
这是因为培训部新收的异想体是个非常麻烦的玩意，一个全身都被「censored」条打码的东西。
现在x还没有应对它的办法，所以黛丝媞妮这个新员工基本上是被x放弃了的，她的存在仅仅只是为了在那个异想体的“幸运大转盘”中多占一个人员名额，好让马力涅尔活下去的几率更大一些。
也是因为那个异想体，培训部不能安排太多员工，所以马力涅尔才会拿上那件名为“魔弹”的ego，独自镇压培训部出现的考验。
x看着马力涅尔风轻云淡的态度，回想着那液体的颜色。
他忽然想起了hod的那个“心理咨询”企划。
还有……马力涅尔四项数值中最低的“自律”，和因为身边没有倾诉的对象，愈发孤僻沉默的性格。
——他需要心理咨询。
那一刻，x的大脑忽然有些空白，他甚至希望自己的智商真的很低，没有那么善于观察和思考的能力。
不知何处飘来急促的乐音，和刚开始的缓和不同，好像那首曲子已经进入了下一乐章。
眼前似乎有彩色的音符光圈在缓缓转动、扩散，x的思绪有一瞬间的混乱，他几乎分不清他现在所处的时空。
原来……
那位沉默又温和的员工，不是在被调去安保部之后才迷上脑啡肽的。
原来……
事情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可挽回。
x金色的眼瞳无神地看着空中虚幻的彩色音符光圈，流过耳边的乐音拨弄着情绪的琴弦。他闭上眼睛，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会跟angela提议整改食堂的伙食的。
“一定会的。”
今天的公司里光线格外地黯淡，空中的音符格外地明亮。
像是在上演着一曲……地狱的乐章。
……
“哎呀，主管！恭喜你又完成了任务。”
hod笑着说，但她的脚步却有些踉跄，双目有些失神。
x刚向他的部长的方向走了两步，就发现了hod的不对劲：“hod……你……怎么了？”
她看着x，微笑着：“那个，zach……呃……这次真的只是为了心理咨询哦……”
这时，x注意到了hod手边的那个小瓶子，和瓶子上残留的绿色液体。
“hod，你服用了……那种东西吗？”x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问。
“……”不知道hod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幻觉，她嘴角的那一点笑容消失了，“为什么大家都那么讨厌我？”
“我已经在尽我最大的努力了……”
说着说着，hod又露出了微笑，在现下的环境下，那笑容显得异常怪异：“我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很称职的sephirah了……”
x手足无措地站在女孩面前，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hod？醒醒……”
“其他sephirah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属下们怎么样！”hod忽然大声说，“这家公司只是把员工当作源源不断的可消耗资源！”
“但我不一样，我真的关心他们啊！”
这个女孩情绪激动地说：“我不像yesod那样冷血无情！”
“我也不像malkuth那样笨拙，经常出错！”
“更不像zach那样颓废，对什么都不在乎！”
hod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x来晚了。
如果他来得早一点，说不定就能阻止hod服用那种东西。
直到x离开培训部，那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女孩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x在走廊上遇见了马力涅尔。
这位员工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但他似乎直接无视了情绪不对的hod，向x问好：“主管好，工作辛苦了。”
x笑了笑：“你也是。”
“主管，您应该也发觉了吧。我们的部长她……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好人。”马力涅尔瞥了一眼房间里自言自语的hod，冷漠道。
x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叹了口气。
hod的确是个性格温柔的sephirah，她一直希望自己做个好人，但她却并没有真正在帮助她的员工，她只是希望能得到感谢，从而成为员工们“口中的好人”而已。
不然她怎么会用那种成瘾性的药物作为“帮助”员工们的用品？
谁都知道那种东西的危害性。
马力涅尔仰起头，似乎在看着什么，于是x跟他一起仰头，可x只看到了天花板。
“主管，你知道吗……”
“生命之所以美丽，是因为他们就像黑夜里闪烁的明星。”
“漫天的繁星，总是十分壮观。”
走廊上的光线并不是太充足，x望着有些黑暗的天花板，但他就算睁大眼睛去看，也只能看到上面没擦干净的暗红血迹。
主管并不懂，因为主管没见过星星。
但他此刻跟他的员工一起凝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却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悲伤。
他本来是想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拯救所有人的。
可他根本就无法拯救，一切早就已经不可挽回。
“主管，你心情不好吗？心情不好的话……不如来跟我一起欣赏音乐吧。”
x扭头看他。
刚刚马力涅尔并没有说话。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那曲乐音的旋律似乎更加急促了起来，好像再一次进入了下一乐章。
“……很好听。”x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艰涩和哽咽。
但，x心中的悲伤却好像无法传达给旁边的这个人，也无法再传达给眼前的这个世界了。
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可x却不知道心中的悲伤从何而来、因何而起。
耳边的那段旋律分明如此熟悉，可x却不知道它到底来自于哪里，又来自于谁。
此间传来的，到底是怎样的乐音？
……
hod抬起空洞的蓝色眼眸，见到了早已死去的tiffany，这个遗体早已被火化的员工。
你在撒谎……
“撒什么谎？我从没有骗过你们……”
在我们濒临崩溃的时候，你一直都在骗我们……
没有人需要你的安慰……你根本帮不到我们……
你只是利用我们让你自己觉得好受些罢了……
你一直都在撒谎！
“hod？hod？”x向培训部走去。
hod应当是在培训部里的，可不知为什么，今天hod并没有回应。
“hod……？”
自我满足就能让你变成幻想中的救世主吗？
收起你那无可救药的妄想吧。
“不……”hod痛苦地抱住头。
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可我想做个好人……”
为了什么……？
与此同时，x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急切地奔跑起来。他推开门，看到了抱着头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女孩。
“hod？！hod你怎么了！”
……
“你看，hod，这就是使用脑啡肽的副作用之一。”安保部的部长zach站在hod旁边，姿态懒散又颓废，“它会让人产生一种轻微的幻觉。”
“但是在发生两到三次之后这种幻觉就消失了，不用太担心。”zach懒洋洋地说，“对于我来说，我会看到一个半张脸都溶解掉的员工，正匍匐着向我爬来，质问我为何放任她痛苦的死去。”
hod皱起眉：“那并不是幻觉……”因为她也看到了。
zach看了她一眼，语气丧丧的：“不然还会是什么？难道你觉得那些员工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这里总会发生些不正常的事……说不定那些死掉的员工真的会若无其事地回来找我们。”hod辩解道。
“……”已经按过不知道几次“重新开始这一天”的主管x不敢说话。
但能说出这种话来，显而易见的，hod的精神状态非常差。
“……也许由我说出来很奇怪，但是老实说，你今天看起来状态不太好，把例会翘掉好好休息一下怎么样？”
zach向hod建议道。
hod犹豫着开口：“不行……我们今天还有异想体管理特训，员工们需要我……”
“你可真……了不起，我想再也没比你更关爱员工的sephirah了。”zach嘲讽道。
虽然这位部长成天不干正事，净想着摆烂，但或许是这位狼灭当着x的面直面了凶巴巴的yesod的原因，x一直很崇拜他。
毕竟zach这嘲讽技巧，x再锻炼个一万年都锻炼不出来。
“……是吗？”hod似乎并没有听出zach话里的嘲讽意味，反而高兴地自言自语，“你看，tiffany……我是对的……”
“我是个好人……我是个称职的sephirah……”
……
x浑浑噩噩的，像个游魂一样飘荡。
耳边的乐音突然之间就变得刺耳，他无法再听清其中的旋律。
x走过各个部门，没有人发现他。
等他停下脚步时，他已经来到了培训部。
hod面带微笑地对员工们说：“大家早上好，今天我们准备……”
假装自己是个“好sephirah”吗？
“……今天我们准备进行异想体管理特训。”
我得告诉你多少次才行？你不过是个假装自己是好人的金属块而已。
“……我希望大家都好好认真听我说话，今天的管理特训会比平常的更难一些。”
你只是想慰藉自己的良心而已，可真是个自私的家伙。
“……现在起我会向你们逐一说明训练步骤，请大家都认真听。”
其他的sephirah至少还会承认自己的不完美……
“闭嘴！！！”hod突然大声说，把员工们吓了一跳，他们还以为hod是在对他们说话，这使他们非常不满。
“啊……抱歉！刚刚我们说到哪儿了……”
一个员工举起手：“hod，我有个问题。”
hod微笑着：“好的，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这些训练真的会有什么效果吗？对于那只脖子老长的怪鸟来说，看起来被判为该死的人就一定会死，而不该死的就一定会活下来。”
因为主管已经找到了利用情报部那个看上去没什么用的画布管理那个屏蔽条异想体的方法，所以马力涅尔被调去了安保部。这个员工是从其他部门被调来的，曾经管理过审判鸟。
hod皱起眉：“……这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至少我们能做好准备，而不是躺在原地无助地等死。”
“嘁，我觉得这全凭运气。对我来说，还是待在那里静待死亡要舒服一点。”
hod有些恍惚地站在那里，她又听到了tiffany在对她说话。
我就知道。
不管你试图做什么，你都得不到救赎。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好，包括那个我负责的心理咨询企划……”
这个员工不像马力涅尔那样沉默温和，他直接说道：“呵，说到那个企划，我们都觉得它太多余了，我们倒宁可拿那些时间多休息一会儿。”
他直言道：“为什么偏偏只有我们部门有这种垃圾企划？”
生活就是无尽的循环，你只是个永远活在悲伤和悔恨中的废铁块而已。
“我……！”hod终于忍无可忍，大声说，“如果我不帮你们，你们早就已经死了！”
“为什么你们从来不知道感谢我！？”
hod浑身发颤：“你们是不是期待我像malkuth一样，在你们抱怨之前就毙掉你们！？”
“别告诉我，我才是这里最差劲的混蛋！”
“……”
你终于向自己肮脏的本性屈服了吗？
“……够了……tiffany……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看着我，我不是tiffany。
hod怔愣着抬头，她看见了她自己，面带笑容的她自己。
你连你自己的声音都认不出了吗？
hod侧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名刚刚还在同她说话的员工的脸，也变成了她自己。
所有人的脸，全变成了她自己。
“……”
hod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是啊……你还在做那些噩梦吗……”
……
培训部的场景像是缓缓流动的液体一样流走了，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实验室。周围没有hod的身影，x睁着空洞无神的金色瞳仁，手里捏着一张报纸，上面那个将自己吊在绳索上的人，x认识。
是hod。
x听到那个和自己极其相似的声音说：“我在实验终于有些进展的时候收到了michelle自杀的消息。”
michelle……那是hod以前的名字吗……？
“michelle是我们之间最年轻的成员。她虽然胆小，却是个非常聪明的员工。”
“可她的胆怯使她成为了一个方便下手的目标。被‘首脑’利用成为‘眼线’可能是她必然的命运。”
x从未想到那个温柔的女孩居然会和“首脑”“眼线”牵扯到一起。
“眼线”……顾名思义，就是他人的眼睛。
“她并未料到接下来发生的那一切，她也没想到她的行为最终带来了我们的终结，她甚至没料到事态会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这个实验室昏暗又狭小，只有“他”一个人。
x一直都很聪明，他听到“终结”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有所猜想了。
“她放弃了改变这个世界，可carmen却从来没有放弃过。”
“如果我们在地狱中再次相见，到那时我会原谅她吗？”
这个应当是“a”的声音的精神状态听上去也不怎么样，x看见自己揉烂了报纸，用力地扔进了垃圾桶。
我们会在地狱中再次相见……
……
x结束了hod的核心抑制战。
“您相信有些罪孽是不可被饶恕的吗？”angela问他。
“没有人是完美的。”angela说，“饶恕您的敌人并不意味着他们值得被饶恕，可您能从中得到心灵的平静。”
x没有说话，耳边刺耳的声音陡然变化，似乎那个奇怪的乐音又进入了下一乐章。
……
x看到了短发的hod。
“在实验现状如此不稳定的情况下，你真的愿意加入吗？”x听见自己说，“michelle，说真的，我们的实验是在违抗‘首脑’的指示。”
“如果你深爱的父母，或是你珍贵的朋友甜言蜜语地劝诱你的话，你真的认为你能够拒绝他们吗？”
“……”michelle没有说话。
“你什么都说不出来，可carmen已经替你说了不少好话。”
眼前的场景骤然一转。
x看到了一个扎着高马尾、绑着红色小熊发带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她的一瞬间，x心中的悲伤就不可遏止地涌出。
她笑着说：“够啦，她还这么年轻，有能力加入我们已经很不错了。”
“就像其他人一样，michelle也对carmen很有好感。那可不是装的，她没那么机灵。”a的话传入x的脑中，“我本应该早点听听那个她一直在回避的答案的。”
“那么最终michelle得到她想要的结果了吗？”
“我不知道。”
那声音真的跟x的像极了，他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自己在开口。
“最终她有通过摧毁我们和carmen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吗？”
“我不知道。”
“我有资格对她怀恨在心吗？”
“答案是‘不’。因为我和她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们都不是什么真正的好人。
一个带来了终结，一个打造了地狱。
那个声音话语里带上几分可笑的意味：“说实话，我从没想过你会像在八卦新闻上说的那样悲惨地死去。”
……
“你能做到直面真实的自己吗，主管？”
x再回过神来时，hod已经带着微笑站在他面前了。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我以为这是我的第二次机会。”hod的笑容慢慢消失，“我以为我能改正我的错误，我以为我能救赎我自己。”
“我所做的事不可挽回，覆水难收，已经沉没的卵石再也不可能浮上水面。”
“我曾经想做个好人，我想让大家明白他们在这儿也能过得很好。”
“可我真的能体谅他人吗？或许我的心中并容不下这样的情感。”
hod说：“我是一个伪君子，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我自己。”
但是她很快就笑起来：“即使是现在我也在试着做一个好人。”
“我是个虚伪的家伙，也许有人会因此而憎恨我。但如果我能拯救……或至少能安慰到任何人的话……”
hod灿烂地笑着：“……我就能自豪地活下去！”
“滋滋滋——”
“所以，主管。”
显示着“hod”名字的铁盒子传出声音。
“让我们在这永无终结的炼狱中一起努力吧！”
“不，”x也微笑起来，“不会永无终结的。”
“终有一天……我会结束这一切，结束这个地狱。”
耳边的乐音进入了尾声，热烈的掌声响起。
终有一天……
他会承载着愈加善良的希望，让人们心中冬眠的种子发芽。
此间传来的，是“天启”的乐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