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此间乐音（十八）
x第一次知道梦这种东西原来是可以重复做的。
漆黑的夜里，呼啸的暴风雪里，脚下厚厚的雪没过x的小腿，寒冷的夜风将x的脸吹得像是被利刃割过一般生疼。手里唯一的灯盏发出渺小却温暖的光，在猛烈的风雪中摇摇欲坠。
两侧的断崖深不见底，狭窄的道路坎坷不平，不间断的寒风在怒号，数不清的怨魂在哀嚎。
上一次做这种梦，还是被剧烈的负面情绪控制了心神。
“不知道我再醒的时候，会不会错过乐团先生的演出？”x低声喃喃，结果发现自己的牙关都冻得打颤。
跟上一次不同，上一次在路途中x可以一直听到一道乐音，而且走的时间虽然不算很短，但也不算很长，是恰好能让他在黑暗中艰难行走过后见证黎明到来的、感受到“拨云见日”的程度。
但这一次的路格外漫长，就像……有什么人刻意地想要让他崩溃一样。
他低头看手里的灯盏，忽明忽暗的光线在这深渊之上显得十分可笑。
x自嘲一声。
他以为离开了公司就不会再被那些工作和任务所摆布，但到头来他依然被某个人操纵着，像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说到底“x”这个称呼也只属于脑叶公司的主管，毕竟这个称呼一开始就是从angela的嘴里说出来的。
所以直到现在，他连自己名字都还不知道啊。
……或许也不算是不知道？毕竟从那些碎片般的记忆中来看，他似乎就是那个“a”，脑叶公司的创始人、ceo。
他就是那个打造了地狱的人。
这个念头出来的时候，x终于不堪重负地停下了脚步，脚边一直张牙舞爪的狰狞的漆黑利爪趁机攀上了他的腿。
“如果我就是那个最该下地狱的人……”
本就剧烈的暴风雪更加兴奋了，急切地吼叫着，想要将这个青年单薄的身体卷下深渊。
本就充满恶意的怨魂更加放肆地大笑起来，它们抓住这个人，想要将他拽下地狱。
本就摇摇欲坠的灯盏更加脆弱地摇晃起来，发出急切而悲恸的尖叫。
而在刺耳的风啸、狂笑，和尖叫中，一道柔和的小提琴从远方断断续续地飘来。
“主管，我想你心情不好的话，或许可以试试听听音乐？”
“……”x下意识抱紧怀里的灯盏，有些失神地喃喃，“你……不是，不再喜欢音乐了吗？”
狂风似乎小了些，但雪依然很大，那位员工的身影在扑面而来的雪花中一闪而过，然后毫不留恋地融入黑暗，抛下了奋力奔跑过去的x。
“等等，等等！”
一束从黑暗深处照射出的光拥抱了向着黑暗奔跑而去的x，那是一个温柔却虚幻的的声音。
“要学会正视你自己了，x。”
“顺应你自己的心吧，你的负罪感，你的愧疚与不甘，那才是真正的你的内心。”
“停下来吧。不必抛弃它们，不必把它们深埋心底，不必让自己在地狱中痛苦前行……那就是你的真实，好好看看你自己吧。”
这道光太灼热了，灼热得几乎要将x点燃，那一瞬间，x甚至想起了炎雀那带着恐怖到极致的高温和能够轻易击溃人心神的俯冲。被炎雀活活烧死的痛苦蔓延上了四肢百骸，剧烈的火烧般的幻痛让他已经感受不到暴风雪的寒冷。
“看……正视了你自己，就不会冷了。”
x咬牙，用尽所有力气猛地推开那束光。
他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一片朦胧，因为他已经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一切。
“居然还是让你得逞了……在黑暗中的负面情绪果然是最容易涌现出来的啊。”
x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种子有一段休眠期，这期间它可以忍受很多缺水、低温的环境，直到，春天来临，温暖的阳光和细密的春雨将深埋在地下的它唤醒。”
“尽管寒冬太漫长，可这并不意味着死去……我的‘倒影’还挺有先见之明的。”x看上去很狼狈，但他并不在意，“那你呢？你不会以为，人心的种子会轻易死去吧？”
“……”
那束光——或是那团光？总之那个存在并没有对此发表看法，只是说：“不愧是唯一一个斩断循环的‘x’，果然很固执呢。”
“可我也只是在引导你正视自己的内心而已。”
“我的内心还轮不到你来引导。”x艰难地站起身来，“你说的‘唯一一个斩断循环的x’，那是什么意思？”
x刚说完，就看到眼前一片紫罗兰花瓣以一种与呼啸的寒风严重不符的轻柔缓缓飘过。
断断续续的乐音也清晰了起来，空中似乎有着彩色的音符在旋转。
“得到他们的认可了吗……”
后面的话x已经听不清，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好像被人用一柄勺子从冰冷的水里捞了出来一样。
熟悉的旋律在耳边越来越清晰，沉寂水底的鱼儿终于听到了来自天空的乐音。
他睁开眼睛。
此时距沉默乐团的演出，还有7小时。
熟悉的撕裂的疼痛被神经系统传递到大脑，他现在居然有几分习惯了，而且说实话，这种撕裂的疼痛有时会让他感觉自己其实是在被身体里的某种东西溶解。
而与疼痛一起被传递到大脑的还有……
“乐团先生！！！音乐真的不能用来治病的，交给疫医先生就好了！放下你的指挥棒吧求求了！！！”德克斯特几乎是咆哮着对沉默乐团说。
“那个非主流又跑过来了！乐团先生去收拾他一下啊！”艾西拉崩溃地跑进来，“他又在骗少男少女过去吃干抹净了！”
“？你这话很不对劲。”芬恩怪异地看着艾西拉。
“各位，病人需要休息，请消停一会儿行吗？”疫医的声音依然温柔，但那话里颇有几分忍耐到极致的意味。
x：“……”
“哎，醒了吗，果然音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药方，或许我该为他的醒来庆祝一曲，等我演出结束再为他的康复演奏一曲，等他康复……”
“乐团先生——”
“既然醒了那咱就该解决那个非主流了吧！快点等会儿又有人要被吃干抹净了！”
“不要说这么引人误会的话啊！”
“我又没有说错……”
“各位，消停一会儿，行、吗？”
x：“……”
他可以再睡一会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