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见面
唐女士办事速度之快,郁柠第二天醒来,就被告知和陆家那边的人约好了时间。
“老爷子昨晚给陆家打电话问了,正好赶上陆砚笛回了兰港,”唐媛将牛奶端出来,放在餐桌上,弯着眉眼说:“给你们约了下午见面。”
郁柠燥闷地抓了抓头发,顶着满脸困倦的丧气瘫在椅子上,长腿伸去桌底,手臂垂搭着,掀了掀唇:“有那么急么。”
唐媛说:“不是急,我想着你去见了,实在不喜欢的话早早把这件事丢过去。”
郁柠丧着脸没说话,耷眉拉眼的,显然还有点儿起床气在身上,他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提了提神。
郁柠说:“去见也行,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
唐媛说:“你要联系方式干什么。”
郁柠说:“我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相处方式,我答应你去见他,但我得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什么地点时间,得我来制定。”
“行,”唐媛笑,“我把他号码给你,你自己来约地点时间,这样可以了吧我的小少爷。”
郁柠被哄得舒服,眯了眯眼睛。
这还不错,就算是联姻,那这个过程也得由他说了算。
“对了,”唐媛说,“你要改时间地点给他们说一声,你陆叔叔是个比较老派保守的人,见面时收敛点少爷性子,哪怕不成,也别留下一些不好的印象。”
郁柠拉长声音:“知道啦,诶陆叔现在长什么样?”
他在三岁之前才见过陆砚笛,长什么样子早忘了。
昨天郁柠随手上网查了查,发现陆氏集团少东家——陆砚笛,因长期在欧洲开拓市场,近两年才转向国内,并且回国后也从未在外界媒体抛头露面,神秘得不行。
唐媛说:“我也好多年没见过陆家的人了,砚笛小时候就挺帅,长大差不了哪儿去。”
郁柠嘴角轻轻向下撇了撇,没说什么,心里却嫌弃得要命。
呵,三十多岁的男人能标致到哪儿去?
各种酒局应酬,他兄弟的父亲三十五岁那年就开始发福长啤酒肚了。
一想到对方和他兄弟的父亲一般年龄,郁柠一个激灵,更加坚定一定要让陆砚笛讨厌自己了。
拿到号码,郁柠草草解决掉早餐,便返身上楼继续睡回笼觉,昨晚玩游戏玩久了,吃个早餐眼皮直打架,困得要命。
再次回到剩有余温的被窝里,郁柠闭上眼,却收不拢睡意了。
他睁开眼睛,抬起胳膊横搭在前额,愣了会神,有些无聊地捞起手机,复制唐女士给的号码,先用联系方式搜出了对方的微信号。
“让我先来看看陆叔现在是什么牛鬼蛇呃……”郁柠看着屏幕上弹出来的微信名、以及微信头像,脑子出现了短暂的宕机。
他第一反应怀疑是自己搜索错了好友。
于是试着搜索第二次——郁柠再一次出现了脑子宕机。
id:诚其意。
严肃正经的一批。
头像则是两只佛手,下面的一只佛手捧莲,上面的一只佛手倒流香。
这头像搭配上微信id,“禅意”二字扑面而来。
……不是陆砚笛这人真的才三十而不是跟他爷爷一样高龄。
还有,这号真的不是他爷爷的马甲么。
郁柠扒了扒头发,感觉用“老派保守”四个字来形容陆砚笛实在是不够准确。
这他妈哪里是老派保守啊!
这是要准备参悟佛法吧!
但是为了唐女士,为了能堵老爷子的嘴,郁柠发送了好友请求。
不管如何,人是要见的,并且还要先琢磨一下如何让陆砚笛……
这时,手机弹来了一个电话,打断了郁柠的思绪。
来电是陈耳东,也就是那位父亲刚三十五就日渐发福的兄弟。
“喂……”郁柠声音有些沙哑,嗓音懒洋洋的:“打电话干嘛?”
“郁哥你搁家坐月子呢,”陈耳东说,“刚从高三解放你就窝家里不出门,还没吃够学习的苦啊,快出来潇洒。”
“外面这么热的天,你们也不怕走在路上突然化了。”郁柠虽这么说,还是坐起来,“去哪儿?”
陈耳东邀请道:“我和林双木准备去做个那个什么人体什么集体切除手术,是叫这个吧?”
林双木纠正道:“人体无用副组织集体切除手术。”
郁柠:“说人话。”
“就剪头发,剃瓢,”陈耳东在那边粗声粗气道,“林双木,你一天不装文化人要死啊,剪头发被你搞这么复杂。”
林双木冷冷地睨他一眼,眼里写满了学霸对学渣的鄙视。
陈耳东问:“你来不来郁哥。”
郁柠正琢磨如何第一次见面让陆砚笛知难而退,自然没了出去浪的心思。
“高考结束我自由了,”电话那头陈耳东还在逼逼:“我还想染头发,染成白毛。”
林双木看热闹不嫌事大,鼓励道:“行啊,你去,看你爸不气得火冒三丈。”
正好这句话一字不落传入郁柠耳中,像一下击中了他的内心。
郁柠咽下拒绝的话,脑袋灵光一闪,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慢慢挑起散漫轻佻的弧度,整个人看上去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焉坏。
“东子,”郁柠说:“地址发我。”
郁柠陈耳东林双木三人会用尿和泥巴的时候就认识了,小学初中高中不仅在同一所学校。
前两天出了高考成绩,三人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这就表示三人又得黏在一起四年。
昨天下了场暴雨,然而太阳一出来还是热。
上午十点,空气像一瓢逐渐被太阳烧热的温水。
郁柠套上白t牛仔裤,穿着球鞋出门,十点十五分到了洗护店。
陈耳东刚洗完头,脑袋上包着一条吸水毛巾坐在椅子上吹头发,瞧见他,眼睛一亮:“郁哥。”
这会儿上午店里人少,有些冷清。
郁柠问:“准备搞什么发型?”
陈耳东嘿嘿一乐:“我要搞个酷的,你说我推个板寸怎么样?会不会贼帅。”
郁柠打量一番:“也就比我差一点点吧。”
陈耳东咧嘴:“滚丫的!快去洗头,林双木在里面,你剪不剪。”
郁柠说:“我今天不仅要剪,我还要把头上这玩意儿搞个颜色出来。”
陈耳东说:“你染头发?”
郁柠:“非染不可。”
陈耳东乐起来:“哈哈哈我信你个鬼。”
二十分钟后。
陈耳东看着托尼老师捻起兰花指热情地向郁柠介绍色卡,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双手趴在转椅扶手上,问:“祖宗,你真染?”
郁柠轻佻了下长眉:“在你眼里,我很喜欢说笑。”
“……”陈耳东问:“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你家老爷子比我爸还刻板,都快赶上男德班班长了,你还敢顶风作案啊。”
郁峥嵘的老派刻板精神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还是那种“高标准要求自己的同时高标准要求身边他人”的典型,和郁柠同一辈儿的二世祖没少被他管束过。
去年陈耳东追求时尚,买了条破洞裤,刚穿上没几天,被郁老爷子瞧见了,一句“穿衣要板正,做人要端正”的话追着陈耳东说了大半年才消停。
很难想象郁小少爷是受到什么刺激了,竟公然挑衅郁老爷子。
林双木也很奇怪,吹干头发,转过转椅,一脸“自求多福”地看他:“是啊,老爷子瞧见估计趁你睡着的时候连夜给你推成鸭蛋。”
郁柠说:“我现在做的事比我会不会成鸭蛋还重要,这事要不成,小爷下半辈子都搭进去了,染个头发算什么,诶这个颜色好不好看?就这个色吧,托尼老师,麻烦了。”
陈耳东一看色卡,竖起大拇指:“勇士,今晚我会把房间给你留好,随时欢迎。”
郁柠恹恹地往椅子上一仰,懒懒道:“放心,我家老爷子这会儿可不敢拿我怎么样。”
“想好应对办法了。”林双木说。
郁柠竖起一根食指在唇中间,装模作样地“嘘”了一声:“天机。诶我刚选的那个色卡行不行?大不大胆?”
林双木瞧了眼色卡,颜色大胆也是大胆,很难驾驭住,不过——郁柠长得好,眉眼精致,肤白,学校里就有一水儿的追求者,一双眼眸多情散漫,作风行事也总透着一股小祖宗被宠坏了的少年痞气。
染出来应该挺适合他郁哥的气质。
想到这儿,林双木点点头:“这颜色可。”
染色之前,需要用双氧水给头发褪色,颜色越浅,染出来的色才越好看。
十二点四十五分,店里顾客多了起来,陈耳东和林双木已经打完了三把游戏,郁柠还在给头发褪色,两人实在坐不住了,肚子又饿,跑出去吃饭,给郁柠带了外卖回来就跑去上网了。
郁柠也坐得贼难受,没想到染头发需要这么花时间,上完色冲洗到最后一步他直接睡着了,直到有人推他肩膀:“帅哥醒醒,帅哥。”
郁柠迷蒙睁开眼,看见托尼老师一脸和蔼地在他面前。
“!”郁柠还有些懵,听见旁边有吹风机声音,才想起身处何地,问:“好了?”
“嗯,帅拉了,”托尼老师从镜子面前挪开,说:“瞧瞧。”
郁柠掀了掀眼皮,和镜子里的男生对上视线,顿时:“!!!”
愣了三秒,挑了挑眉,嘴角漾起一抹吊儿郎当笑:“这色儿还挺适合我。”
托尼老师解开郁柠身上的围布:“那可不,太适合你了,你刚睡着时候,手机一直在响,应该找你有急事。”
郁柠挺满意着发色:“谢了,多少钱?”
结账走出洗护店,郁柠掏出手机。
一打开,唐媛打了五个电话,还有七封未读消息,其中有五条是老爷子发来的。
郁柠先给唐媛回拨了过去。
那头秒接,唐媛温柔急切的声音传过来:“小柠你在哪儿?下午约好了五点半和陆家见面的,你忘了?还是你已经改了见面时间。”
郁柠说:“这不还早么。”
“早?”老爷子浑厚有力的声音穿透话筒,“你让他看看时间,马上就五点了,能赶得过去吗?”
郁柠这会儿一点都不畏惧见面,目光不经意瞧见商场门口的反光玻璃,笑了一下,好声好气:“行了行了,我马上打车过去,你们就在家等我好消息吧。”
说完电话,唐媛和郁峥嵘互看一眼。
郁峥嵘不信他孙子突然转变这么快:“他没说什么,直接去了?”
唐媛点点头:“说让我们在家等他好消息。”
郁峥嵘:“……”
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见面地点在乾居楼,一家高档中餐厅。
郁柠到的时候五点十五分,他一进去,就看见入口处用猪肝色的木头刻画了一幅栩栩如生的曲水流觞席,溪水循环,音乐悠扬,整个画面风雅至极。
但这一切在郁柠眼中并不风雅,因为他家老爷子以及上一代父辈特别爱来这种地儿。
郁柠站在原地,觉得他的潇洒气质跟这儿格格不入,这偌大的兰港就没有西餐厅和咖啡厅吗?
非得到这种老气横秋的地方。
郁柠忍住扭头就走的冲动,掏出手机,准备给陆砚笛发消息,换个地方。
一个小时前,对方刚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
并且发来了一句“您好”,郁柠没理。
【lemon】:你好陆叔,我郁柠,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那头估计不忙,立马回复了消息。
【诚其意】:您好郁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呢?我已经到了乾居楼,在八号桌。
郁柠:“……”
您老能别叫我郁先生吗?
我才十八不是八十啊?啊?
不过既然到了……郁柠没再回复,将手机一收,朝里面走,心想着先看看陆砚笛长什么鬼模样,要是又老又秃顶别说吃饭了,这辈子都不再相见。
郁柠溜进大厅,屈身在一颗迎客松后面,眼睛跟雷达似的到处扫。
八号桌,八号桌,八号桌在哪儿?
突地他目光一怔,八号。
郁柠用他50的视力瞧见那儿的确坐着一位着正装的男人——黑框眼镜,头发梳得油亮,偏黑的肤色偏偏系了一条墨绿色领带。
光这一眼,郁柠就倏地挺直胸膛,转身闷头往外走。
“就这土掉渣的品味,还想跟我结婚?下辈子吧。”郁柠脚下飞速,活像身后有豺狼虎豹,快步走出大厅,没看路,和外面进来的人迎面撞上了。
撞上人后郁柠的鼻子先遭了殃,鼻根处一股酸意冲上眼眶,眼前的画面瞬间模糊掉了几秒,他下意识捂住鼻子连忙后退两步,正要道歉对方却赶在前一秒比他先说出口:“抱歉。”
这声腔调低沉,带着较重的胸音,有些闷,像直直坠在了地面上似的,十分抓耳,震得郁柠耳根子一麻。
接着映入郁柠眼帘的是皮鞋,由上而上——
深色笔直西装裤,精致袖扣,黑西服白衬衫,腰身不太明显收了收,衣物整体没有一丝脏乱跟多余褶皱,像高档橱窗里的模特突然站在了面前。
那人问:“没事吧?”
郁柠抬眸,开始注意到男人的五官,哪怕是撞到了人对方脸上也没有一丝慌乱,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镜片之后,是一双狭长漆黑的眼,头发眉毛以及发际线,唇周都精心修过,唇型偏薄,颜色略浅,没有杂毛的面部显得非常干净清爽,又给人一种成熟禁欲、绅士儒雅的感觉。
仿佛在盛夏尝了一口碎冰梅子白瓷汤,令人眼前一亮。
郁柠看着面前的男人,回过神后放下手,在对方视线之下有些局促:“我没事。”
陆砚笛见他无事,便迈步绕过郁柠朝里面走去。
郁柠回头,看着对方修长帅气的身影,若有所思地轻“啧”一声。
——怎么同样都是西装领带,有些人就能穿得那么猥琐,有些人就能穿得绅士儒雅呢。
想到这儿,郁柠笑,大步朝门外走去,离开乾居楼时掏出手机,给陆砚笛发了条微信。
【lemon】:不好意思啊叔,临时有事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