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家里三个男人去山上砍柴，两个嫂子带孩子各回自己娘家，姚水仙一早吃完饭拿上一双鞋底和线头去后面二婶家扯闲，这会儿家里就剩下她一人。
白冰冰在晾衣绳上晒好衣服，站在院墙下翻了几页课本，突然就想到白清清最近天天高高兴兴的出去，羞羞答答的回来。
她猜，她这好妹妹和那姓肖的这会儿估计已经打得火热。也好，白清清心思都在男人身上，这段时间该不会来烦她，她就能好好去计划自己的事儿。
这么想，白冰冰转身去屋里收拾了下，从厨房揣上两个菜包子，仔细关好院门打算去一趟供销合作社。
两只筷子腿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永泉公社，白冰冰没有多耽误直奔合作社去。到那儿的时候见里面不少人，于是就站在外面等。
活跃在城乡的供销合作社，完全是为了方便底层农民群众的生活而兴起的，小到一颗图钉曲别针，大到轮胎农药要啥有啥，琳琅满目。小孩来了这里就只盯着那些玩具糖果和小人书，大人是带票来换油盐酱醋等生活必须品，在这里买东西都舍不得花大钱，要精打细算的花。
白冰冰今天出门，浑身上下只除了两个当午饭的菜包子和背在身上黄旧书包袋的一沓学生时期的奖状卷子和算数作业本，钱啊票啊，她是一张也掏不出来。
“同志，来买东西啊，我们供销社刚进货十几盒涂脸的雪花膏，你们年轻小姑娘爱美要不要买一盒回去试试？”
白冰冰站在供销社大门台阶下，里面一名年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身后垂了一条长到腰际的□□花辫子的女售货员见她站那有一会儿，走过去还挺热情的让她进来看看。
白冰冰很少来供销社，一般这种好活只会被白清清抢走。
她在肚子里打好接下来的自荐草稿，见女售货员去柜台里拿雪花膏，忙喊住她，“姐，我不是来买东西的，你们这里招人吗？我想找份工作。”
“啥？来这找工作？”
杜海花抬头，又问了一遍，“你是哪个大队的，跑这里来找工作，供销社的工作看着是体面工资还高，但是不是说工资高你们就能一窝蜂的跑过来叫我们收人啊。这年头没点真本事，家里上头没人没关系的，你别想当什么售货员了。”
“回去吧快回去，我看你也挺老实本分的回队里勤快点干活有什么不好，别在这磨蹭我时间。”
“姐，我真是诚心诚意来找工作的，你先别急着赶我走，这是我高中两年还有从小学升到初中的一些奖状试卷作业本，我都带来了，我有高中文化，你考虑考虑我行不？”
白冰冰一边说一边从书包袋子里掏出那一份份叠得整整齐齐，收的干干净净的奖状和一些满分作业本。
自去年全国高考恢复，以前那些课本啊学校教材都被人疯抢，不少人连边都没摸到。
杜海花原本要离开，见到白冰冰突然甩出这些难见的好东西，她脚底粘地不动了，扭头对另一位看着脸色有些高傲的售货员喊了声，“柳眉你先给他们拿东西，我这里有事要忙一会儿。”
那叫柳眉的看上去和白冰冰差不多大的尖脸售货员，没甚表情的哦了一声。
这边，杜海花已经翻开白冰冰摆在柜台上的那叠奖状卷子，低头快速地看完一遍后，重新帮白冰冰收整齐放回柜台上，对悄悄收紧拳头，心下有些紧张的白冰冰说道。
“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高中生，除了还没有回城的几个下乡知青，咱永泉公社没几个年轻人有你这文化水平。你也是挺聪明的，过来找工作还记得把这些都给带上，是算准了我会赶你走吧？”
面前这位女售货员刚才白冰冰站在外面的时候就观察到了。有群众来买东西，她表现的态度温和，不识字的村民说不出自己要买的农药是哪种牌子，她也耐心给他找。
公社的供销合作社她来了快一个小时，只看到三名售货员，旁边那尖脸的神情高傲对群众社员服务态度不大行，白冰冰看在眼里，猜她应该是上头有人走关系进来的。可是眼前的这位还能吩咐动她，说明这位大姐是这三人中最能做主的人，说话有一定的份量。
白冰冰心想，她一定要让她满意才行。
于是白冰冰腼腆一笑，露出两粒小酒窝，“对不起啊姐，我心里没这么想的。”
“我是咱公社底下二队窑里屯的社员，十八岁了，我叫白冰冰。这些都是我以前的学习成绩，姐你放心我很老实不怕辛苦，也不多嘴说话，你要是还有什么顾虑不放心，可以先用着我试试，我可以免费给你们打工半个月。不瞒姐说，我在咱队上，是出了名的一把好手，啥都能干的那种，一定会让你满意。”
其实白冰冰没说的是，这一两年他们公社因为大量的知青返城，原先由知青们负责的工作需要一定的文化水平，等他们这批知青一个个都走了，这些留下来的工作就不好找人去顶替。好比现在这个人手不足的供销社，还有白冰冰他们生产队的广播员就是这样。
不过，白冰冰看不上，也不屑去和白清清争那份广播员工作，她老早就计划好要来供销合作社找工作，成了的话就一边工作，一边复习考大学。
她不准备像前世那样，被动的等着姚水仙和白清清把她赶出家门，这次白冰冰要走在她们前面，她要甩开白家自己走出去。
‘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售货员’这一句顺口溜里唱的好，都是这年代的好工作。因为前世的经历白冰冰知道八零年代的售货员是个很吃香的岗位，到后面能得到这份工作的可不是只凭你的知识水平，而是人人走后门的关系户。
现在还是七八年，这种风气还没有大片扩散，白冰冰虽然是一穷二白的农民身份，但她有别人没有的高中学历。
不管如何，总是要试试的。
“白冰冰是吗？”
白冰冰立即点头，“是的姐。”
“那边有一把算盘，我待会儿拿我们后头今天刚进的，还来不及摆上去的商品名单本子给你对，你去给我算一共进货多少，进货价多少，出货价是多少，还有供销社这些商品卖出去的盈利。”
杜海花故意给她压力，神情严肃，“你好歹是高中学历，要是算错一个数，那你就走吧，也别死乞白咧的赖在这里说我没给你试一试的机会。”
她的数学算数比赛当年还在城里拿过第一名，白冰冰对自己相当有信心，“好谢谢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跟我过来吧。”
杜海花也算是挺公正的，特地让她拿上算盘和名单标价本子坐到柜台里面一点、人少一些的地方去算。
“现在是上午的九点钟，就给你三个小时到中午十二点结束，超时或者算错一个数你就回家，开始吧。”
一声开始，白冰冰朝面前的杜海花点了点头，立马投入到算数中去。
“海花姐，她能行不？咱今天这些进货数量多又杂，好多小数点呢，她能算出来？”柳眉手里兜着一把瓜子凑到杜海花身边，抬头看向里面埋着头，已经开始噼里啪啦一边打算盘一边记数的白冰冰。
杜海花拍拍身上穿的的确良，回头笑道：“这姑娘看着要比你聪明实诚多了，要是进来也好，咱这上个月一下子就走了三个人，哪里忙的过来。”
柳眉修画的细长的眉毛一挑，“海花姐，你想留下她，也不能拿我来做对比啊，我又不是自己愿意来这里上班，哼，还不是我爸那个老顽固。”
“人费劲心思的想进来，你倒好还瞧不上？行了行了别挨着我，有人来买东西，你快把瓜子收了，赶紧为人民服务去。”
说着，杜海花朝一直在忙着整理货架的另外一名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售货员喊道：“如雅，我过来帮你一起。”
滴答滴答，摆在供销合作社的座钟，三根长短粗细不一的摆针重合在一起，指向十一点时，柜台靠里面一点儿噼里啪啦算珠撞在一起的声音，还有铅笔磨在纸上的沙沙声一起停了下来。
杜海花这会儿还在帮杜如雅整理货柜，就听到柳眉一惊一乍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
“姐啊姐！那个人好像算完了。”
“什么算完了，座钟才敲了十一下，她哪里能那么快。”
“姐，这位女同志说的对，我真的算完了。”
杜海花愣住，回头，就见她身后不止站着看热闹的柳眉，还有捧着一本单子过来的白冰冰。
差不多花了十分钟，杜海花三个人看完了白冰冰递上来的单子，她不仅是准确率百分百超时完成任务，还顺便帮她们简化了商品登记本。
白冰冰整理出来的单子一目了然，商品从价格到门类还有进货日期分的具体又清楚，跟她们那本不知道从哪位前同事手里继承下来的商品本子放一块比较，那真是一个天上云，一个地下草。
没眼看。
“你，你还挺厉害的。”杜海花转头和一左一右两个同事对了下眼色，接着合起手上的单子，看向面前的白冰冰，面上还留着方才被震住的神情。
她说，“这样吧，我也不是能做主，这单子先放我这里，我要拿回去给我们供销社的主任看看，再把你的情况和他说说，你放心，我现在就去，你等我中午回来，成与不成很快就能把消息带回来给你。”
此时的白冰冰心中已经是稳了一半，她礼貌笑道：“好，谢谢姐，我不急，就在这里等你。”